景物在她目光中快速倒退。


    霍堯帶著她不斷瞬移,很快就離開了這個秘境。


    途中,她看見秦浩和幾個弟子找到了材料,正欣喜若狂;她看見九公主任性地吵鬧,而宴生手足無措;她看見若芙不小心落了單,小心翼翼地躲藏著,可她沒發現一隻魔獸在她身後露出了獠牙;還有陳經緯和一弟子跪在幾具殘破的屍體前,悲哀慟哭……


    這些都離她遠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涼涼的空氣中拂過春風般溫柔的聲音,他哎呀一聲,語氣促狹無比:“大城主,哪裏撿來的破爛東西啊?”


    邪楓斜斜倚在樹幹上,依然是那身仿佛日暮時雲霞的衣裳,緋紅豔麗,在這樣陰沉的森林裏自然而然帶上了幾分妖異色彩。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前來的兩人,明媚的桃花眼眯成了一條線。


    “破爛?說誰呢!”冷凝一口氣噎在喉頭。


    “難道不是嗎?”邪楓笑吟吟地看向霍堯:“小霍你說呢?”


    小霍……


    冷凝惡寒,下意識地朝霍堯看去,卻忘記了自己正被他扛著。而霍堯聽了破爛一詞,竟真的側頭打量她。


    兩人的目光撞到了一起。


    僅僅咫尺。


    那一刹那,她隻覺得墜入了無邊夜空下的大海中,瞬間被淹沒。然而那麽平靜的海麵,深處卻禁錮了無限世界,連同她的目光。


    她在這雙寒眸中找到了自己的影子……


    天啊!


    頭發像雜草散亂,臉上髒汙卻又有條條淚痕,衣服破爛得看不出原樣,滿身狼藉……


    霍堯麵無表情地挪開了目光,冷冷嗯了一聲,將肩上扛著的人扔給了邪楓:“這破爛,你扛。”


    太粗魯了!


    冷凝瞪眼,卻不敢有什麽意見,她渾身像被碾過一般痛得快散架了。她心中卻微微有些慌亂,為方才一霎的失神而無措自責。


    霍堯是殺人如麻的魔頭啊!


    鼻尖飄來幽幽的香味,邪楓將她打橫抱在身前,垂下眼睨著她,柔聲問道:“怎麽樣,還是我對你好吧?”


    冷凝:“……”


    她不想跟這個笑裏藏刀的變態瘋子說話!


    邪楓又好奇地問:“你怎麽不給你的師兄妹們求情?”


    冷凝:“……”


    她真的不想迴答這些沒意思的問題。♀因為不管她怎麽迴答怎麽請求,他都不會改變初衷,他隻是樂得看她的反應。就像她在膳食堂應付挑釁時的話一樣——隻是隨口問問而已。


    霍堯沉著臉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轉身離去了。


    邪楓不再多話,挑了挑眉跟了上去。


    兩人仿佛閑庭信步,一小步的邁出,腳下落地時卻驟然拉遠了數百丈,四周的景物成了殘影。


    冷凝頭暈目眩,本就疲憊到了極點渾身也痛,靠在邪楓懷裏就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


    再次睜開眼,已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她趴在一片柔軟之中,數盞燭火散發出暖黃的光,熏香嫋嫋,一室安寧。身上的傷已經不痛了,她拉開被子一瞧,所有的傷口都愈合了,連個疤都沒留下。


    但是……光溜溜的!


    冷凝先是一驚,隨後又平和了下來,拉起被子裹了個嚴實。


    應該不是那兩個家夥!


    “姑娘你醒了!”


    一個俏麗的紅衣女子走了過來,笑意盈盈:“你睡了好幾天呢。”


    “好幾天是幾天?”


    這個問題明顯讓女子為難了,她呃了一聲,蹙眉苦思了一番,搖了頭:“我也不知道。”


    “好吧。”冷凝聳了聳肩:“你叫什麽?我身上的東西去哪兒了?”


    “叫我佩佩就行。”


    佩佩笑著將東西拿給了她,冷凝從儲物袋中找了件衣服穿上,梳理好頭發,又拿出了一些幹糧吃了起來。♀


    “姑娘怎麽吃這個?我去給你準備些熱乎的飯菜吧。”


    “好啊,多謝!”


    佩佩離開後,她走到窗邊朝外看了看。


    無盡的黑暗。


    什麽都看不見,連一個燈籠都沒有!


    這裏是哪兒?滄溟城嗎?那方才的侍女佩佩也是魔了,怎麽她覺得佩佩跟常人沒什麽差別呢?不過上等魔族都是能化作人形的,就像霍堯和邪楓這兩隻,她就完全看不出來。


    不過問一問也是可以的嘛!


    於是等佩佩端著飯菜迴來時,她一邊吃一邊坦然地說出了疑問。


    “是啊,滄溟城是個隻有夜晚的地方。”佩佩捧著臉,眉目含春,水波盈盈:“我們都是能夜視的,邪楓大人可真溫柔,怕你不適應,特意吩咐我給你點了燈火。隻要你醒來,就能看到光。”


    怪不得佩佩不知道她究竟睡了幾天,沒有晝夜之分,時間仿佛停滯了一般,哪裏知今夕是何年。


    “你也是魔嗎?”


    佩佩倒沒有隱瞞,她說:“不過我不是魔,我隻是身上有些魔氣而已。”


    冷凝有些疑惑:“這是怎麽迴事?”


    “因為我娘親是個普通人。”


    佩佩幽幽歎了一口氣,卻透著說不盡的悲哀。


    “聽起來你似乎有些遺憾?”


    “如果我是個普通人也就罷了,但我身上帶著魔氣,隻能一輩子呆在滄溟城。如果去了城外,隻要被發現,修仙者對我們是格殺勿論的。”


    不是吧?


    冷凝心中一驚,這個聞所未聞啊。


    “好想離開滄溟城,去看看日出,曬曬太陽。”佩佩露出向往的表情,隨即聲音又低落了下來,苦笑道:“可惜不僅是修仙者,連……”


    話還沒說完,一個冷漠低沉的聲音打斷了她。


    “閉嘴!”


    順著聲音看去,才發現霍堯斜靠在角落的椅子上,叉著長腿,一身黑衣似乎和身後的黑暗融在了一起。他不知是何時出現在屋中的,亦或者他一直都在,隻不過他不出聲就沒有人發現罷了。


    偷聽呢?太陰險了!


    冷凝暗想,筷子卻是不停,繼續扒飯。


    魔王的地方,魔王的統治之下,想要反抗那極其需要勇氣的。而她,恰好缺乏了那麽一丁點勇氣。


    佩佩立刻閉了嘴,垂下了腦袋。


    看來被霍堯的婬威壓迫已久,一直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冷凝頓時生出了同病相憐的感覺。


    “這麽兇做什麽?”邪楓不知從哪裏晃了出來,優哉遊哉地往榻上一歪:“佩佩這麽可愛的姑娘,憐香惜玉點好不好?”


    佩佩唇角一彎,偷偷地抬眼看向邪楓。


    冷凝看了看這春心萌動的姑娘,無語望天,真是不知人心險惡啊!


    像冷血無情拒人千裏之外的霍堯,一看就知道不是好惹的,躲得遠遠的倒也沒什麽危險。但像邪楓這樣笑眯眯風流多情的,卻偏偏喜歡各種捅刀子,光明正大的也好,背地裏也好,人家還理直氣壯——帶你玩!


    邪楓在她對麵坐下,拿了個杯子給自己倒了杯茶水,一邊問道:“城主大人,你什麽時候來的?”


    “早來了。”霍堯的迴答很簡單。


    “早來了那是什麽時候?”邪楓問。


    “她穿衣服的時候。”


    霍堯的迴答依然簡潔直接,但力度……那不是一般的大!


    晴天霹靂!


    啪。冷凝的筷子掉在了地上,臉色瞬間漲得通紅,雙眼都瞪圓了,怒視霍堯!


    偏偏邪楓還繼續火上澆油,他挑起眉毛,興味盎然:“喲,那她不是被你看光了?”


    “你怎麽能偷看?!”冷凝猛地站起來,怒指霍堯:“你——”


    “這是滄溟城,而我是城主。”霍堯往椅子上一靠,臉上依然沒什麽表情:“我自然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冷凝氣急敗壞,怒火攻心,眼前一黑一黑的。然而霍堯後麵又隨口補充的一句話,讓她差點沒氣岔了去。


    “也沒什麽好看的。”


    啊啊啊!


    氣死她了!氣死她了!冷凝握緊拳頭,隻覺得渾身快要炸開了!


    邪楓含笑看了冷凝一眼,好整以暇地轉移了話題:“說起來,你為什麽會救她?你不是一直想殺的嗎?”但他不是為了給冷凝解圍,而是為了在她最憤怒的時候潑冷水。


    “她可以鍛造武器。”


    “哦,怪不得你會跑這麽快。隻不過……”邪楓意味深長地拉長了聲音:“那種三流水準嗎?”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前一刻還在狂怒中的冷凝一個激靈立刻冷靜了下來,人命關天的大事啊!可不能讓邪楓給攪黃了!冷凝如坐針氈,剜了他一眼:“你胡說什麽?別侮辱我的技藝!”


    邪楓挑起眉毛,擠眉弄眼笑得促狹:“好好好!”


    霍堯的聲音從黑暗裏傳來,很沉也很冷,還帶著些威脅:“鍛造不出的話,把你扔進翻天獸老巢,它們會很高興見到你。”


    冷凝咳嗽一聲,急忙為自己正名,吹噓了一番:“怎麽可能?我天賦異稟。”


    她明白,不是霍堯完全相信她能鍛造出他要的,他隻是太強勢以至於全然不在乎她是否會耍小手段,鍛造總要落到實處的,沒有鍛造出他想要的東西,再殺也不遲。


    “那就好。”


    霍堯扔下這句話,起身離開了。沒幾步,他就徹底步入了無盡的黑暗中,高大的身影被徹底湮滅。


    冷凝收迴了目光,卻發現邪楓懶懶地趴在她身邊,饒有興趣地看著她,見她迴過神,還衝她擠了擠眼睛。


    “霍堯有我好看嗎?”


    “……”


    “嘖嘖,他那麽兇你也喜歡?”


    邪楓每說一句話,冷凝就忍不住抽下嘴角,她直視邪楓,冷冷一笑:“看幾眼就是喜歡嗎?我一直看著你也不會喜歡你——這個惡魔!”


    “哦。”邪楓先是一愣,隨後點了點頭,竟然透出了一些釋然:“不喜歡我就放心了。”


    “……”


    放心?


    冷凝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這變態總有讓她無語鬱卒的本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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