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布麾下鐵騎的撤退的紛亂嘈雜聲已徹底消隱在了深重的夜色裏,徘徊穿梭於雲間的月亮時隱時現地拋灑著冷然的光輝,將漫長的等待凝為一片寂寂的白芒。♀滌蕩而過的夜風讓城樓上立著的大纛鼓蕩出獵獵的聲響,在岑寂的背景中格外突出成了壓抑的逼仄。


    突然,幾道縱馬的黑影貼著地麵從四麵八方同時朝城下奔來,宛如劃破平靜的利刃。眯眼看著他們匯集於城下接頭,片刻後又如鬼魅般迅速地散開離去,隻留下一人進入城內。曹操搭在城牆上的手握緊又鬆開,傳達出他此刻忐忑與興奮交織的心情。


    用餘光瞄了眼他的小動作,荀彧不動聲色地笑了笑,選擇沉默著等待斥候們的探報。


    城門合實後,緊接著就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甲胄因疾走發出的摩擦磕碰聲在夜幕下顯得格外森冷,“稟報將軍,呂布已率大軍西行,似是欲去往濮陽,途中未見其有分兵之意。”


    背對著來報之人,曹操沉聲道:“嗯,知道了,繼續探視他的動向,有異狀隨時來報。”


    “諾。”起身領命離去,眨眼,又一道黑影自城下疾馳向了遠方。


    一直等了許久,曹操才闔上雙眼長而緩慢地舒了口氣,緊握的拳也隨之鬆開,旋即低笑一聲,向城樓另一端的夏侯惇打了個手勢便轉身倚在城牆上仰頭看起了深邃的星空。


    在一旁觀察著他前後神情的反差,荀彧心裏雖已把原因猜了個七七八八,但到底沒有十分確定,於是詢問道:“曹公為何突然發笑?”


    心情大好地欣賞著色彩濃重的天幕,曹操喟歎道:“心安而樂。”停了一歇,又道:“呂布兵強,毋庸置疑,此乃令吾心憂之處。♀然,今夜之後,無可憂矣。明日,我便可與之對陣軍前,一決勝負。”


    似懂非懂地蹙眉陷入思考之中,荀彧並未馬上接話表態。


    未聞迴音,曹操不禁側目,卻見荀彧仍是一副深感憂慮的樣子,“怎麽不說話?”


    理了理思緒,荀彧輕輕搖搖頭道:“僅憑今夜一戰斷言,未免草率吧。呂布攻城心切,武斷躁進,故而中計。加之行軍多日,又是夜間進攻,各方因素皆是不利,狼狽退軍自是無可爭議。但若經過休整,於屯軍處與您對陣,恕彧直言,攻守之勢易轉,我軍未必能勝。”


    將視線轉迴天上,曹操哂道:“呂布一日內得一州,卻不知分兵據東平,斷亢父、泰山之道,乘險截擊我軍,反而打算屯兵濮陽。豈非無能?如此,我軍何懼之有?”


    聽他說的篤定,荀彧雖然依舊心懷不安,但一時也想不出什麽反駁的話來,正猶豫思忖著,夏侯惇就走到了近前。伸手與曹操握拳對碰一下,他笑道:“怎麽,這下有底了?”


    “嗯。”胳膊肘在城牆上一頂,曹操站正身子道:“你明日便與我率軍出城,直襲濮陽,徹底擊退呂布,免得夜長夢多。”轉而又看向荀彧,“文若,你和仲德繼續留守城中,有你等坐鎮後方,方能免我後顧之憂。”


    已含在口舌間的擔憂勸進之言就這樣被曹操一句信重之托抵迴了喉間,荀彧看他如此躊躇滿誌心知多說無益,隻得應聲鄭重道:“彧還是那句話,城在人在。隻望曹公萬萬當心,呂布雖好戰少謀,但其驍勇之名,也絕非浪得。”


    “放心吧。”拍拍荀彧的肩,曹操望向不知何時衝出雲層,徘徊於鬥牛間的明月,信心滿滿道:“得遇強敵,我軍勢必愈強。”


    聽出了他話語中的無可轉圜,荀彧隻得放下內心的百般顧慮,橫心頷首道:“靜候曹公佳音。”


    啟明當空,東方漸白。浩蕩的曹氏大軍自鄄城魚貫而出,直取西線。


    再說呂布,連夜撤退到濮陽後越想越覺得窩火,對鄄城外的一箭之仇那是耿耿於懷,以至徹夜難眠。偏偏這次虧又吃得那麽結結實實,驚險有加,叫他短期內不敢再度反撲。因此順理成章的,這股子無處發泄的窩囊氣很快就變成了滿腔抑鬱於胸的邪火。接連兩日,呂布都陰沉著臉,對部下也是動輒得咎,弄得軍中人心惶惶、怨聲載道。不過說來也怪,將士們怨言的矛頭大都指向了曹操,認為他才是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這日,呂布在城中的練兵場找了幾個部下比武過招,想以此排遣心中不快。可那些普通將士又哪裏是他這身經百戰之人的對手,一陣雜亂的兵刃交鋒磕碰聲僅持續了幾個迴合,通力上陣的幾人就堅持不住的紛紛敗陣下來。最後隻剩了一名長年跟隨呂布左右的副將還在勉強支撐著與之較量,卻已明顯能看出二人實力的懸殊來。


    一個漂亮的迴掃動作之後,副將手中的長戟應聲掉落在地。方天畫戟在呂布手中被揮舞出極為淩厲的走勢,戟刃鋒利的破空聲駭人膽寒。尚未來得及作出反應,已經手無寸鐵的副將便眼看著方天畫戟朝自己的麵門劈擘而來,絲毫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可憐那副將張開嘴企圖唿救討饒都嚇得發不出聲來,驟然縮緊的瞳孔充分昭示了主人此刻的恐懼。


    在觀戰士兵的一片驚唿抽氣聲中,呂布猝然收手,原本攻勢犀利的方天畫戟便生生停在了距離副將額頭一寸處的半空中。興意盎然地打量著麵前兩股戰戰的副將,他輕哼一聲,如嘲似諷。


    “報——”被拖長的聲音突兀地傳來,一路響到了呂布麵前,隻見一名傳令兵慌張道:“不好了將軍,曹操率領數萬青州軍來襲,再有一炷香的時間就要抵達城下了。”


    “哼。”冷笑一聲,呂布撤迴抵在副將額前的方天畫戟,重重往地上一杵,恨恨道:“我不去找他尋仇他倒自己送上門來了。”虎目圓睜地掃向四周,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吐出了接下來的話,“若再不給他個教訓,他豈還能記起我溫侯威名!”


    在場的士兵聽說曹軍來犯,這些天積鬱心底的怨氣就像掙斷枷鎖的猛獸般肆意衝出,化為了衝天的鬥誌。


    縱身躍上赤兔,呂布手持方天畫戟,帶領著迅速集結而來的軍隊緩緩行至城門。想到城外那支曾讓自己蒙羞的軍隊,呂布的眼神不由沉了沉。在原地停了一會兒,他方抬起手,似是要示意門衛打開城門,可不知為何,不過眨眼的功夫,呂布又將手放迴了韁繩上,沒了後續動作。


    一路尋著呂布撤退的蹤跡趕了幾天路,曹操終於率部抵達了濮陽邊境。在軍中聽聞濮陽城守衛森嚴的消息後,他便知呂布早已做好了應戰的準備,遂下令就地紮營,不再貿然挺進,以免遭遇伏擊。


    是夜,一隊人馬悄悄跑出了寂靜的濮陽城,向著曹營的方向去了。


    正在營帳裏與夏侯惇、戲誌才議事的曹操聽說寨外有人求見,而且還是濮陽城中的人,不禁心下疑惑,但還是親自將人迎進了帳內。


    安排來人入座又是一番常規的寒暄介紹後,曹操得知來人乃是濮陽城大族田氏的當家,深夜造訪是為與他談一筆交易。


    頗有興趣地看著他,曹操考慮了片刻,道:“願聞其詳。”


    拱手淩空一揖,田氏當家娓娓道:“想必曹將軍很清楚,我濮陽城本非呂布所轄之地,但自數日前他進城駐軍,便多有擄掠之行,我田氏身為城中大戶,自是首當其衝,不堪其擾。”


    眉峰一聳,曹操玩味道:“所以,你就想來個人幫你們把呂布趕出濮陽?”


    “曹將軍英明。”讚歎一句,田氏當家繼續道:“當然,驅逐呂布出城也不隻是出於護我田氏一族的私心,在下此前暗中拜訪城中大小宗族十數家,其中無一不痛恨呂布治軍不嚴,放任部下搶掠錢糧。可惜我等一介布衣書生,無力與之抗衡,除去逆來順受以自保別無他法。”說著,竟是拜服於地,聲淚俱下道:“素聞曹將軍有討賊平天下之誌,在下這才鬥膽冒昧前來,還請將軍不吝馳援,救我等於水火!”


    與戲誌才交換了個眼神,曹操低笑兩聲,離座將他扶起,和氣道:“足下快快請起,伐罪吊民,乃古之令軌,曹某豈敢推月兌?隻是……”遲疑了一下,他快速瞥了眼田氏當家的表情,背過身歎道:“呂布兵強,又據守城中,不是說說就能攻下的。足下是讀書人,也該是讀過兵法的,這‘攻城之法,為不得已。’的道理想來也不必我多做解釋。”


    一掃方才的沮喪,田氏當家不疾不徐道:“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曹將軍有勇有謀自不必說,現下伐交之機近在眼前,何愁敗於伐兵、攻城?”


    “哦?”迴身望向他,曹操試探般道:“聽足下的意思是,願助曹某人一臂之力?”


    欠身又是一揖,田氏當家迴道:“將軍言重,別的在下不敢說,但讓將軍不費一兵一卒攻入城中的辦法,倒確實有一個。”


    聞言,夏侯惇、戲誌才皆是一驚,不約而同地將視線鎖定在了二人之間,一來是想確定田氏所言真假,二來也是想看看曹操給出了何種反應。


    帳內的燭火很應景地晃了晃,明滅不定,帶出了些許微妙的氣氛。


    眼底轉過的神色快得令人來不及捕捉,曹操便換上了一副興致勃勃的討教表情,抬手再度將田氏當家請入座中,他謙和道:“請足下賜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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