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園祭是我們與灰崎一起的最後時光。學園祭結束後他退出了籃球部。


    我在後夜祭結束後就去找他迴收服裝,跑遍了全校才在主樓天台上發現他的身影。


    灰崎跑到天台門的上麵,警帽脫下放在一邊,被風吹亂的頭發幾縷滑落至額前,襯衫領口散開著,有一顆扣子似乎由於解下時粗魯的力道險些脫落,。


    我沒有爬上去,用手遮掩著夕陽的光輝仰頭叫他,“灰崎,下來換衣服。”


    他沒有理我,我幹脆爬上樓梯上去叫他,卻在靠近他的周圍處聞到了一股煙味。


    我皺了眉頭,“灰崎,你抽煙了?”


    “管你什麽事。”


    灰崎甚至沒有遮掩手邊熄滅的煙頭,側對著我仿佛在欣賞遠方的落霞晚景。


    我扒在樓梯上最終沒有上去,說:“那你明天再把衣服還給我吧,記得把那顆紐扣縫上。”


    正準備爬下去離開時他忽然抓住了我的手臂將我拖上去。


    “喂,你……給我住手!”還以為他是不想讓我離開想要與我說點什麽,灰崎卻臉上掛著捉弄的笑一言不發朝我裙子伸手來。


    他的力氣實在很大,打籃球鍛煉而出的寬大手掌將我兩隻手腕牢牢鉗製住,眼睜睜見他大膽朝我裙子伸來,我幾乎全身豎起汗毛。


    灰崎把手伸進我裙子裏的口袋,隻是將裏麵的手帕掏出來,驀地放開我,向我嘲意道:“怎麽,以為我是想對你做些什麽?很遺憾不能如你所願,我隻是需要你的手帕來擦擦手而已。”


    他的臉上帶著讓人生厭的笑,說出的話和滿含的諷刺意味隻想令人揮出巴掌或是盡情遠離。正如他所說隻是想擦擦手,使用完我的手帕後像對待一件垃圾一樣隨手丟到一邊。


    “真是扭曲的性格。”我毫不客氣地說道,想了想還是把手帕拿迴來。


    灰崎不知腦袋抽筋還是怎樣竟然不讓我拿迴手帕,“現在它是我的了。”


    這混蛋!愛搶別人東西這點,連方手帕也要計較嗎!


    我懶得理會他,這次直接趴下樓梯走了,他沒有再說什麽留給我一個背影,沒想到這成為了我和灰崎的最後一次談話。


    此後雖然經常能在學校裏見到他卻很難再搭上話,抱著女生大笑,因為打架而被停課,灰崎逐漸和籃球,和籃球部失去了任何聯係。


    灰崎退部的事情在籃球部裏沒有影響多大,除了知道此事後特地去找了對方一迴的黑子。但是什麽也改變不了,黃瀨代替了灰崎正選的位置,這就是結果。


    雖然平日裏少了黃瀨和灰崎的劇烈爭執,多了黃瀨吵著和青峰的,整體來看球隊裏倒是和諧許多,但我依然感覺到那股奇異的不平衡感。


    當綠間和紫原吵架後我才確信,「那個」時刻已經來臨。雖然事後經由一場黑子發起的籃球賽調節兩人和好後,我仍舊惴惴不安。那時的黑子是什麽樣的心態及其怎麽樣麵對,我未曾知曉。


    可是在部活結束後,和桃井一起看著他們六人打鬧並走的場景,我不由得產生了依戀感。


    全中賽第二次來臨,在地區預選賽中,帝光毫無疑問取得了所有比賽壓倒性的勝利,保持無人能擋的勢頭,拿下了全中出場權。


    桃井非常開心,除去在那之後一直一臉幸福樣的黑子,所有人對於輕鬆拿到的勝利沒多大感覺,我同樣覺得理所當然,但開心是另迴事,和桃井一起朝他們道恭喜。


    在淘汰賽裏遇到高尾時我吃了一驚,並不是沒想過會在比賽中遇到他成為對手,高尾曾經向我講述過他和綠間之間的淵源,中學球隊遭遇到帝光受挫,陷入了低穀,此後拚了命的練習不願放棄,把綠間認做必須打敗的對手,沒想到卻在高中時成為了隊友。


    他和我說那時向綠間坦白時對方有趣的反應,後來綠間則告訴我那時大笑的高尾讓人十分想捏死他。


    原本幾句話帶過的過往迴憶,真正擺在麵前時仿佛成了一座抵擋的高山。


    比賽前,高尾見到經理的我特地前來打聲招唿,用往日些許輕浮的笑說:“看我大顯身手吧,打敗你們出乎意料成為了英雄也說不定哦~”


    我認真迴道:“做得到的話就盡管來吧,不會輸的!”


    高尾身為pg控球後衛,技術精湛不容小覷,更何況還擁有「鷹の目」,其持有者可以可以在腦內瞬間轉換視角,觀察全場狀況,是的天敵,這在其後ih中封鎖過黑子的行動可看出。高中時是如此初中可不一定了,相比之下能力會顯弱一些,但盡管如此我不會讚成小覷對手。


    熟悉的高尾不用說,他的其餘隊友也不是什麽小嘍囉,其中有名三年級生作為小前鋒sf氣勢洶洶——比起帝光正選隊形來說他們卻還是稍遜一籌。


    帝光是不會輸的,我比誰都清楚。


    在提前知道結果下我心裏還是存有幾分期待,可是在看到開場後不下十分的差距並且繼續擴大的比分後我的表情逐漸收斂起來。


    對方的小前鋒在奇跡世代麵前簡直像隻吉娃娃一樣輕鬆可抓起來吊打,同一位置的黃瀨一開始還因對方靈巧的切入技術和強勁有力的防禦頻頻失手,被青峰嘲笑了幾句,僅僅幾分鍾過後學習模仿了對方的技能,使對方再也沒能從自己的手中拿到分。


    高尾同樣在赤司麵前討不到好處,連連讓綠間成功投入三分,搶不到紫原的籃板,甚至後半場進球得分的人幾乎成了青峰……連讓替補的黑子上場也做不到,哨聲響起比賽結束。


    這就是帝光,無人可阻的,不斷前進的,奇跡時代……


    起身迎接從球場上歸來的他們,我竟然感到渾身一冷。


    青峰接過我手裏的毛巾,摸了摸我的頭說:“比賽結束了,怎麽了?”


    不是「我們贏了」,而是「比賽結束了」。


    我搖了搖頭,“沒什麽,恭喜贏得比賽。”


    黃瀨猛地撲到青峰背上,被青峰嫌棄地推開,不在意地笑嘻嘻對我說:“贏了的話你不開心嗎小鶴子,怎麽這幅表情。”


    我勉強朝他挑挑眉,“被人從手中奪走十幾分的家夥沒資格說我。”


    “才、才沒有!隻有區區十分而已……”黃瀨本不甘地為自己爭辯,但對上赤司的目光後立即懨懨住了嘴。


    赤司:“黃瀨就跑步迴學校吧,其他人坐大巴。”


    黃瀨:“ヽ(*。>Д<)o゜小赤司我錯了不能這麽殘忍……”


    赤司:“我開玩笑的(笑)。”


    黃瀨:“……”


    下場比賽對戰的隊伍即將占用場地,已經結束比賽的隊伍需要馬上得離開。


    我注視著高尾他們個個垂頭喪氣地走出去,唯有高尾一人在隊伍後麵抬著頭拍拍隊友的肩鼓勵,滿頭大汗神色疲憊,卻保持著上揚嘴角的微笑。


    我看著其他隊伍走進剛才我們比賽的場地,有的觀眾離開,有新的觀眾入座,定格的比分扳瞬間清零,我閉了閉眼,隨同帝光一同離開。


    “下場比賽是什麽時候?”


    “下午兩三點吧。”


    “好我要加油了!一定要拿分比小青峰多!”


    “別想了黃瀨。”


    桃井見我沉默著過來問我,“沒事吧,怎麽了?”


    “沒事。”我朝她笑笑,和她講了一段話,快要走出體育館的時候突然停住了腳步,“抱歉桃井,我有東西忘拿了,你們先走吧。”


    說完後也沒有留意她的迴答,一股腦往迴走,在人來人往中找尋某個身影。


    有人流著不甘的淚水從身邊走過,是高尾他們的隊友,哭的最兇的是那個小前鋒,他已經失去最後的機會,再也無緣全中了,帶著不佳的成績步入高中,沒有推薦,說不定原本心儀的學校對他而言此刻之後隻能望而卻步了。


    高尾並不在其列,我最後在窗邊的休息區裏找到了他。


    他頭上蓋著一條毛巾全然遮住了低垂的望不見或失意或流淚的臉,坐在椅上佝僂著背,麵向窗外。


    身上的球服還沒有換下,汗水濕透了衣服,整個後背一片汗漬,可能用水衝了臉試圖冷靜,臉頰兩邊的頭發不斷滴著水珠。


    眼前立刻浮現比賽剛剛結束時他用笑臉鼓勵隊友的場景,隻有他笑得出來,他的內心痛得最厲害。


    我重重抿緊了唇,站在休息區對立的位置邊靠於牆上,與他中間隔了一個走廊。


    我沒有走上前去,坐到他旁邊,或是遞給他一瓶水拍拍他的肩為他說出鼓勵的話,統統都沒有,我說不出話來,甚至並不想上前看清他失意的麵龐。


    僅是遠遠地觀望著他的身影我就拚盡了全力。我曾經也見過他失意的模樣,他同樣輸過,在ih上,在冬季杯上,可是現在他的輸更為純粹而複雜。


    他的實力太過弱小,在一座大山麵前用自己的拳頭捶打毫無效用。


    他沒有綠間這個得力夥伴,在下一場遇見之前他要依靠自己走出低穀,曆經失敗的痛苦和前途的迷茫,孤身一人到達那個位置。


    他可能會振作起來,但他一定自暴自棄過。


    高尾和成這個人,在籃球上會強大到什麽程度,必須達到什麽程度,沒有人告訴他。


    我的心髒驟疼,到此刻為止我明白我還是沒有改掉自大自私的毛病,以往我看見他的笑容輕鬆自在,帶著正能力,可以跨過一切難關,但不曾深深體驗過他的痛苦。


    我或許真的不了解他,卻自恃了解,可能在那恣意的麵具下他的痛苦我觸摸不到,也沒想過深入去觸摸——我一直自以為我知道,包括知道自己。


    喉嚨哽得難受忍不住抓了抓,不知站了多久,也不知高尾在那保持垂首的姿勢坐了多久,我們之間的走廊上陸續有球隊觀眾經過,也有人離開。


    最後看到一顆水珠從他被毛巾蓋住的臉龐上滴落,我終究沒有任何舉措的,轉身離去。


    耳畔是遲緩的喧囂,光與影在眼底快速穿梭。


    我轉身的那刻,卻不知道高尾抬起了頭朝我這邊忘來,濕透的頭發遮住了半邊臉,目光跟隨直至我的身影消失於拐角。


    此刻,有什麽不一樣了。


    而我並未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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