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前,帝光體育館門口,雨天。


    部活結束時間,校內稀少人跡。


    “我寫上了前輩和他目前女朋友的名字。”


    “欸……?”


    桃井頓時鬆了一口氣,“原來是那對cp啊,我還以為,抱歉,鬆了一口氣是因為這樣就表明和小鶴沒有關係了,啊不、虹村前輩說過現役情侶名字寫上去的話……雖然不可能會存在這麽靈驗的事,嗯如果那是你的覺悟的話我沒有權利幹涉啦。”


    我向桃井道謝,“謝謝你桃井同學。”


    “不是喔,你們搞錯了吧,鶴崎到底有沒有關係,可不是隨隨便便迴個貼子什麽的就能撇清哦。”


    “你……什麽意思?”


    一陣冷風吹過,桃井莫名抖索一下。


    我沒有看栗原,轉而將手中的傘柄遞給桃井,“桃井同學,不好意思你先迴去吧,傘沒關係,反正接下來打工的地方就在附近,一口氣冒雨衝過去沒問題。”


    桃井擔憂地看看我又看看栗原,在我安撫性的眼神下最終獨自一人撐傘迴去。


    雨下得更大了。沙沙沙沙,覆蓋了方圓五米所在的其他聲響。屋簷上低落的水珠滴在水泥地的聲音,樹梢上滑下的落入地麵積水中的聲音,雨點敲打臉頰、校服的聲音,全是雨聲,雨聲,雨聲——


    “我說過的吧,我非常、非常地喜歡柏木前輩,我想世界上再沒有第二個人像我一樣抱有這樣強烈特殊的情感。


    明明不過是他的其中一個後輩而已,交談的數量算不上最多最熟,唯一比他人親近一點的是雙方母親是參與同個俱樂部的朋友。


    我小心翼翼同他保持一定的距離,不會太近也不會太遠,彼此預留緩衝的餘地,平淡地,熱烈地,隻有在轉身的時候才敢貪婪地注視他的背影。”


    ——盲目,不知為何莫大自信。


    “但同時我無比自卑,嗬,很可笑吧,互相矛盾的心理。我害怕前輩每日上學放學遇到的所有女孩:偶遇某個清純可愛的學妹,體育課結束後有同班同學遞上水瓶的樣子或許令人心動,啊,走下電車擦肩而過的那個成熟上班族感覺很性/感吧,便利店的收銀員可能也會趁找錢的空檔夾雜一張電話號碼……


    每一日每一日,被前輩帥氣的外表和爽朗的微笑吸引的人無處不在,我想,既然這樣的他無法改變的話——因為太過深愛舍不得讓任何原因改變他,哪怕是自己也不能原諒——那樣的話,由我來作出改變就好了。


    以他為中心,往外擴散的地方,細小的邊角也不放過,將那些不好的東西,一一驅逐。”


    ——驚懼,埋入骨髓的卑微。


    “幸運的是,受到那份貼子的啟發,我迅速振作起來,不再自艾自憐,自暴自棄,充分意識到自己接下去應該果斷下決定。”


    “那個叫伊織的女人是個意外因素,怎麽說,畢竟目前她的地位是前輩憧憬所在,最重要的是目前前輩還不會對她采取什麽主動措施……”


    栗原細細咬著出血的指甲,仿佛陷入了巨大沉思之中自言自語。


    “真好呢,為了前輩我什麽都願意做,他的幸福我也會付出一切去爭取,隻要前輩能夠永遠在我可見的地方就好了——”


    “開什麽玩笑啊混蛋!!你以為我會這麽說?!!!”


    栗原暴怒地大叫起來,眼裏泛出紅絲,飽含怒火欲具現化的雙瞳死死瞪圓,像如臨罪不可恕大敵般,握緊雙拳,站立於冷雨澆灌遭受凍創的軀體抑製地狠狠發顫。


    “我明白的是再也不能忍氣吞聲下去了!怎麽可能會饒恕那個女人呢!明明什麽也沒做卻輕易被前輩看上,是因為平日風/騷的姿態在作怪嗎,還是那做作的活潑性格,看起來和誰都能搭得上話,溫柔而大方,成績優異,做事能力強,老師的得力助手,簡直——開什麽狗/屎玩笑!”


    劇烈的呐喊使她無意識的肢體動作狂亂起來,她的手臂不甘地在空中揮舞,時而握拳;她抗拒地瘋狂搖頭,濕透的長發黏在臉上,發尾甩出水珠;雨水、長發混雜交織在原本那張漂亮臉蛋上,眼淚再分不清楚。


    我站立的姿勢讓我毫無保留地直麵栗原狼狽不堪的模樣,我想說什麽,說不出什麽,嘴巴微張,無數次抿到一塊。


    腳不受控製往前邁了一步,寒意的雨水從頭澆灌而下。


    栗原的喉嚨發出如哭泣哽咽的嗚嗚聲,可我清楚,她壓根沒哭,隻是夾雜著強撐的笑容,更加扭曲而已。


    “栗原。”


    我終於出聲,心裏空蕩蕩的,異常冷靜。


    ——眼前是一團熟悉的,悲壯的黑影。


    我咽下一口水,潤潤發澀的喉嚨,說:“之前在天台那次,你是……騙我的吧?”


    “什麽?”


    “你說——「司」,小時候和你玩耍的「司」,陪伴你的「司」,分開一段後來又迴來,讓你感到哪怕與世界為敵都不怕的「司」……可是現在,你卻一直稱唿「前輩」,所以,這些,全是你杜撰的吧?”


    栗原先是一怔,倏地捧腹大笑起來,“哈哈哈、哈那些、哈哈你竟然還記得啊、噗哈哈哈我、忍不住了!話說!現在講這個,那是什麽重點啊哈哈哈哈!”


    見得不到預料中的迴應,栗原抬起頭看我,嘴角輕蔑一勾,“啊沒錯喲,那些全是騙你的,我和前輩怎麽可能會是幼時玩伴呢,倒不如說如果那樣就好了,那樣的經曆才會加深穩固我和前輩之間的羈絆,這樣,哪怕他交往過多少女孩子,幼時特殊的迴憶始終會讓他忘不了我的。”


    我打斷他,“沒關係,你說的那些完全和我沒關係,我也不想多麽了解你的妄想,我隻想知道,你是騙我的,對嗎?”


    栗原瞪著我,眼底蒸騰出一片怨恨之霧,“沒錯,那些編出來的謊話是為了讓你更好幫助我得到前輩,我不過覺得和前輩同在籃球部的你能稍微好一點控製,不然誰想結交你這種傻瓜啊!哈哈——活該,你現在不會十分傷心吧,巴巴求得的朋友到頭來竟然隻是利用……”


    我忍不住鬆一口氣,“太好了。”


    栗原神色一變,“你說什麽?”


    我認真迴視她,倒也沒有多認真,平常的栗原打扮好,品味好,待人算不錯,笑容也可愛,沒想到還能見到這樣悲慘狀的栗原。


    “很抱歉,是真的。我之前,真的相信了你的話,雖然實際上,也沒有多認真將你當做好友,可是從前覺得:認識了栗原同學,還不錯啊——之類的想法。”


    栗原像失去說話的能力呆呆地張大了嘴看我,而在這幾秒的注視下我的表情完全沒有變化,她再次低笑起來,笑得越來越大聲:


    “搞什麽你這家夥!感覺還不賴嘛——讓我超級、超級討厭的!”


    “我也一樣。”


    她撥開黏在臉頰一側的頭發,說:“知道為什麽我會問那種問題嗎,問你和安部伊織的關係。”


    “啊。”


    搞了半天,重點現在才到。


    栗原改變歇斯底裏的說話方式,放緩了音速,娓娓道來,“前輩受傷的第二日,嗯,我去接前輩上學那日之後,在走廊,本來要上樓找前輩的,卻不小心在窗戶邊瞥到了,灰崎祥吾和那個女人,站在一起說著什麽。”


    灰崎和,她?


    “然後我裝作和別人說話的樣子,實際偷聽他們的對話,以此了解到你不肯告訴我的事實:前輩是被灰崎弄傷的,surprise!太令我吃驚了,我在壓製怒火的同時繼續拚命忍耐下去,然後,你猜我聽到了什麽?安部伊織那女人笑著對灰崎說,口氣無奈,「嗯,你說鶴崎嗎,她的確與眾不同啊,真沒辦法,我也很喜歡她這一點呢」,怎麽樣?那個女人居然用這麽寵溺熟悉的口氣講述你,意外之喜!我竟然不知道你們的關係——”


    “噗,哈。”


    極度平淡的笑聲。


    我實在忍不住了。


    栗原斂去臉上的笑,質問我:“你笑什麽?”


    胸腔由於低笑而輕輕發顫,我用指頭關節抹去眼角的淚花,微微一笑道:


    “你不知道嗎?安部她啊,無論對誰,都是用一副熟稔的口氣說話哦。”


    傍晚七時左右,雨勢漸大。


    靛青碎發少年合上透明雨傘,甩了甩上頭的雨珠自覺放進書店門口的傘塔裏。進門的時候依稀可聞少年嘮叨的抱怨聲:


    “真是,五月那家夥急急躁躁說些什麽,門沒敲就直接闖進來了,不知道打擾別人看「書」是件罪惡的事嗎!真是,難得想好好欣賞的,不是才看了一半嘛可惡!而且,居然在這種雨天,讓我再迴去學校,那家夥的寫真集也放在抽屜裏忘記帶迴家了嗎?啊混蛋混蛋,沒想到迴去學校的時候一個人也沒有,這種時間點當然沒有人了……到底……”


    青峰煩躁嘁一聲,關上書店的門,徑直往裏走進喊道:“老板,給我來十份麻衣醬!”


    “小子晚上好啊,怎麽,你嗑藥過來的嗎?”


    “……怎麽可能啊笨蛋。”


    正當對話之時,書店的門再次打開,衣擺隨帶的雨水很快浸濕書店幹淨的地麵,老板的歡迎光臨聲被一群外形矚目的家夥生生打斷。


    他們集體帶著白色口罩,仍隱約可從露出的半臉上判斷不過十七八歲,或許更大。有的手持金屬球棒,廢棄鋼管什麽的,走在前頭的莫西幹頭則隻拿著安全帽在隨意戲耍。


    “老板喲,有沒有什麽新到的有趣的書啊~”


    “那種那種,你懂的啦~有吧!”


    “我們今天臨時被叫到這裏來不及打算玩什麽,剛好路過這裏。於是呐,有吧?那種由內而外都可以被治愈的書籍,書店不是應該應有盡有才叫做書店的嘛!你可不要妄想隱藏什麽哦!”


    “別看我們這樣,以前在學校也是有好好讀書的,可是人生世事無常,發生了各種各樣無可奈何的事!我們沒有忘,書本是最棒的東西了!”


    不良們似乎廢話很多,嘰嘰喳喳了半天仍然停不下來,連多年前酸澀的迴憶都細述出來了。青峰往旁邊一站,掏掏耳朵,懶得管一群即將進軍大叔的家夥們。


    “話說迴來,今天真是一場空,氣死人了。”


    “沒錯沒錯,本來還高興小桜終於約我們出來玩了,雖然中途稍微恐嚇恐嚇不識好歹的小女孩作為開胃菜,居然給逃了,可惡!”


    “不過幸好啊,萬一被總長知道了怎麽辦?他可是奉行絕對對女人好主義呢。”


    “狗/屁啊那個衣冠禽獸!每天摟著一堆女人的家夥沒見到有多好——”


    “喂!別說了!總之,就當沒發生過好了,反正那個女孩也跑了,穿著端莊的校服短裙,跑得飛快呀,那個學校校服蠻好看的,叫什麽來著,最高?帝光?哈哈管他的!”


    “帝光啊白癡。”


    “我的話肯定要好好教訓一下那個讓小桜小姐討厭的女人!居然敢惹小桜小姐生氣——”


    “下次見到的話一定給她好看!”


    “對對!”


    不良們僅在書店待了十幾分鍾左右,借好了書,結伴走出去。他們把車停在旁邊的便利商店門口,順便買了啤酒和煙,就在一旁的巷口裏互相看起書來。


    不懷好意的哄笑聲時時想起,他們沒有注意到,身後的暗巷裏傳來啪嗒啪嗒的腳步聲。


    離得最近的人首先察覺到異樣,他警惕地眯起了眼往昏暗的巷內瞅瞅,突然——


    “到地獄裏給老子好好謝罪吧!”


    一道黑影猛烈撞擊他的頭部,使之倒在地上。不良們猝不及防,統統站起來掄起各自武器朝暗巷裏做好準備。


    然後,他們一個個地,逐漸瞪大了雙眼:


    “幽、幽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以慘叫謝幕。


    時間稍稍往前撥迴一點,同樣在體育館門口。


    兩個淋濕的少女。


    栗原幅度不大地扯扯嘴角,不屑道:


    “是嗎,那又怎麽樣,完全沒事哦。”


    “她想怎麽對待周圍的人是她的事,故意模糊她和你的關係來混淆我又怎麽樣?莫非你覺得被我誤會了很委屈?算了吧,我和你都沒有多餘的閑工夫在意這個。


    我前麵一直強調的,不管是憑借前輩喜歡高高在上的她,還是以救護員身份幫助了前輩的你,對我而言一視同仁。


    ——因為,我討厭所有接觸前輩的女人。”


    雨聲,沙沙沙沙。


    草葉被風吹動,土壤表麵雨水匯成一條水流向下水道流淌。


    栗原聳聳肩攤手,看來她想說的話沒完沒了。


    “所以說到這裏你懂了吧,友情提示也沒能像我這樣提示十分鍾以上哦。”


    “——我是來摧毀你的。”


    “over,finish,你想用哪個理解都行。既然你看到前輩最狼狽的模樣我怎麽說也無法原諒你了,被隊友暴揍什麽的糟糕事,前輩的汙點由我親手消除,我要為他鋪展一個光明的未來道路。”


    栗原的話音剛落,我的舌尖往前輕觸上下兩齒間,發出語氣隨意轉彎的音節:


    “啊,是嗎。”


    “……”


    “……”


    我伸出一手扶額,另一手叉腰,垂首,半掩麵低笑起來。


    “原來如此,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道最後一聲捂住了肚子,“栗原!你這家夥!腦袋沒事嗎!”


    栗!原!腦!袋!大!丈!夫?!


    聽了好半天的中!二!話!大!丈!夫!


    敢不敢讓杏·子由裏到外好·好改造一下啊!


    “不好意思。”我努力停下自己的笑聲,“你說得實在太中二了忍不住,好久違的感覺啊……栗原,隱瞞經紀人腦袋生病的事不好哦,你看,買保險的話不符合雙務性*這個特性吧,隱瞞病情的話保險人會很生氣的,千萬不要小瞧大人的怒火啊。”


    “人們常說,戀愛是「四百零死種病之外的症狀」,這的確是大病啊。”


    “很抱歉你耗幹口水講了這麽多而我能夠迴應你的隻有三言兩語,我這個人,如你所見,實在不大擅長和三次元的人打交道,雖然有許多想法,非常想迴應你,可是等到我組織好語言的那天,說不定天都晚了——不對,現在天就快晚了,你肚子餓不餓?”


    “……”


    “好了,我開玩笑的,聽我說,語言有時候也無法使矛盾的兩個人溝通,所以,我認為最簡單粗暴的方式——用行動來打醒你渾濁的腦袋是最好的選擇。”


    我左手叉腰,右手筆直伸出去與胸膛呈現完美的90°,同樣自手臂伸展並與手臂保持相一水平線的翹出食指指向栗原,下巴倨傲微抬,迎風一甩頭,大聲說道:


    “就讓處事更為成熟、經驗更加豐富的大姐姐我,來教!導!你!一番吧!”


    沉默。


    栗原靜靜站在那裏,四周盡是我響亮的聲音迴蕩。


    她不禁失笑,把頭發撩到耳後,嘲笑道:“沒想到鶴崎原來是這樣性格的一個人……”


    我保持動作不變,臉上緩緩發燙。


    窸窸窣窣。


    雨聲無法覆蓋的,是四周逐漸逼近的淩亂腳步聲。


    遠處有馬達轟鳴。此起彼伏。


    出乎意料的雨天來客,一道道不安的影子以我和栗原為軸心繞成一個圓逐漸收縮。


    附近的圍牆上,看見高高豎起的白色旗幟。


    白底黑紋的寬大披風,相同紋飾帽子,灰黑頸帶,後背是女人與白虎的標誌性圖案。


    身材高大健壯的暴走族悠悠朝我走來,手上的鋼管拖在濕透的地麵上發出沉悶的聲音。


    “喲喲小女孩~你說想教導誰呀~”


    我此刻內心是崩潰的:臥槽臥槽!請讓我帥過三秒啊混蛋!


    立即收迴手。“怎麽會……”


    滿意接收我的吃驚,栗原慢慢閉上了雙眼,她展開雙臂,任輕透的液體洗去一身煩躁。


    “今天,我要讓你知道,我的覺悟。”


    “to羅丸的各位啊,拜托大家了,給予她一個受益匪淺的教·導吧。”


    “動手。”


    咦,莫非對我而言才是純粹風險*?饒了我吧。


    揮起的鋼管,即將落下。


    ——“跑起來!”


    千鈞一發,恍惚間,有人拉起了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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