豔陽天,和風細細,楊柳依依。


    五月剛到,天氣驟然熱了起來。


    來牙科醫院的路上天空中還驕陽高掛,照在常歌身上燥熱難安,還沒走進醫院的大門裏,天際卻傳來了滾滾春雷的沉悶之聲,半天的浮雲很快的就遮住了太陽,天色隨即陰沉了下來,似乎是要下雨了。


    最近這段時間,幼兒園裏閑來無事。小朋友們的數量穩定在三十多個沒再有什麽變化,有關部門似乎都死絕了,也沒再傳出什麽消息,所以下午在幼兒園裏睡醒了午覺,感覺無聊至極的佳佳就對常歌提議說:“又沒什麽事情好做,在這裏幹耗著還不如去一趟牙科醫院洗洗牙吧,去年我去洗過一次,洗完之後牙齒好白。”


    對於女人的突發奇想常歌也是見過不怪了,不過常歌從來都沒洗過牙,忍不住就呲著牙照了照鏡子。牙齒參差不整,發黑發黃,還遍布著斑斑的煙漬汙跡。張開嘴再看看牙齒內側,常歌不由得嚇了一跳,因為平時常歌總是喜歡咬著過濾嘴抽煙,所以牙齒外麵還不算太髒,但是牙齒裏麵實在是太嚇人了,厚厚一層烏黑的汙漬,舌尖輕輕的舌忝一舌忝牙縫,似乎還有很多牙結石。


    “你去年洗牙花了多少錢?”常歌問。


    佳佳想了一下,不太肯定的說:“好像是七十塊錢吧。”


    常歌也想了一下,然後說:“那就去洗一下吧,七十塊錢,也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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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牙科醫院的一樓冷冷清清,用毛玻璃隔開的七八個小隔間裏都擺放著相同的可升降的牙科專用治療床,床的上方懸掛著冷若冰霜的照明燈和張牙舞爪的各種機械手臂,旁邊還有一個不鏽鋼的洗漱槽。


    常歌不喜歡這種冰冷冷的感覺,就對佳佳說:“你先去洗吧。”


    “你先上,我殿後。”佳佳模著常歌的腦袋說。


    醫生們大都無所事事的坐在靠牆的一排椅子上閑聊著打發時間,佳佳走過去說了兩個字:“洗牙。”


    醫生們都不怎麽熱情,互相看了看,然後站起來一個非常年輕的女醫生,似乎是剛畢業的應屆學生,指了指一個隔間對佳佳說:“來,到這邊來。”


    佳佳推了常歌一把,說:“你去。”


    常歌模了模鼻子,極不情願的走了進去,醫生隨即又指了指升降床命令說:“躺下。”


    常歌看了看那張皮革包裹著海綿的治療床,猶豫了一下,慢吞吞的躺了下去。躺下之後發現一個問題,手不知道放在哪裏好。常歌先是把手交疊放在了肚子上,覺得不妥,又平方在身體兩邊,還是不妥,插進褲兜裏也不妥。


    醫生用腳踩了踩下麵的踏板,調整了一下靠背的高度,然後把照明燈拉了下來打開了光源,又下命令說:“張開嘴。”


    常歌隻好把手重新交疊起來放在肚子上,張開了嘴。


    醫生隻往裏麵看了一眼就發出了一聲感歎:“我的天啊。”


    佳佳在旁邊看著,咯咯的笑了起來。


    醫生問常歌:“你多長時間沒洗過牙了?”


    照明燈有點兒刺眼,常歌就閉上了眼睛想了一下,然後說:“大概有三十年了吧。”


    年輕的女醫師笑了起來,隨即就把冰冷的器械塞進了常歌的嘴裏。


    洗牙並不算太難受,雖然也很不舒服。具體怎麽洗的常歌並不知道,隻感覺到醫生一會兒在自己的牙齒上噴了些什麽東西,一會兒又用什麽東西在牙齒上鑽啊磨啊,震得常歌牙齒發酸,腦袋暈暈的。


    醫生讓佳佳去收費窗口買了兩瓶漱口水迴來,每在常歌的嘴巴裏搗鼓一會兒就讓常歌起來漱一次口。


    “吐掉,漱一下口。”醫生又下了一次命令。


    常歌睜開眼睛起身正打算往水池裏吐的時候,突然發現身邊不知道什麽時候圍滿了人,男男女女差不多有二三十個人,全部趴在毛玻璃的隔欄上看著自己。常歌嚇壞了,茫然四顧不知道怎麽一迴事,驚慌失措的看著這群人,隻見每一個人都充滿好奇的注視著他,就好像是在參觀馬王堆的辛追夫人。幸好常歌在人群中看到了佳佳,佳佳正笑眯眯的看著他,還好像感覺很好玩的樣子。


    常歌定了定神,心慌意亂的小聲咕噥著:“這是做什麽的?”


    “這些都是醫學院的學生,今天來參觀的。”醫生就像哄小孩一樣安慰常歌說。


    真倒黴,又被圍觀了。常歌心裏暗暗叫苦,隻得使勁的閉上眼睛,自欺欺人,權當別人都不存在,重新躺了下來。


    輪到佳佳洗牙的時候常歌就跑到外麵去看雨了。五月的雨下的不大,滴滴答答的飄了一會兒就停了,連地麵都沒有濕透,公交車揚起的塵土裏,經過雨水的滋潤反倒充滿了土腥味。


    天空半陰半晴,天空中的雲也是半黑半白,常歌還沒從被圍觀的陰影中走出來,現在的心情正如這天色一樣陰晴不定,一邊抽著煙一邊極力安撫著自己七上八下的心。


    佳佳總算是洗好牙了,出來的時候驚訝的對常歌說:“我記得去年是七十塊錢,你知道今天多少錢嗎?”


    “多少?”常歌問。


    “二百三。”佳佳吐了吐舌頭,說,“這漲價也漲得太快了吧,這不是漲價,簡直就是飛價。”


    常歌攬過了佳佳的肩頭,嗬嗬的笑著說:“反正已經洗過了,還抱怨什麽。”


    “早知道就不來洗牙了。”佳佳後悔起來了。


    常歌歎了一口氣,模了模佳佳的頭說:“兩個人也不到五百塊錢,也不算很貴,又不是承受不了。”


    佳佳也歎了一口氣,說:“你不知道,我一直沒給你說。家裏已經實在沒有錢了,下個月我怎麽給老師開工資呢?我還得再找我妹妹借一點兒去。”


    “不洗牙也不夠給半個人開工資的,這和洗牙沒有關係。”常歌捏著佳佳的臉想了一下,又說,“先別急著借錢,我去看看我還有多少錢。我的工資卡很久都沒查過了,應該也有幾千塊。”


    果然被常歌說中了,常歌的信用卡裏居然有八千多塊錢。


    “你看,不用借了吧。”常歌咯咯的笑著,從自動取款機裏分四次取出了八千塊錢,都交給了佳佳,“有個對錢糊裏糊塗的男人,是不是經常會有驚喜?”


    老師的工資總算是有了著落,佳佳終於安下心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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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迴家的時候又遇到了大堵車。


    從幼兒園來牙科醫院的路和迴家的路不是同一條,迴家的時候才發現這條路上又開始修路,黃線北側的路已經全部被攔了起來,柏油路麵全被翻了起來,工人和工程車正在往上麵鋪新的瀝青。原本就隻有三條車道的馬路被相對通行的汽車擠得滿滿的,幾輛公交車擠在了一起怎麽都錯不開了,所有的車全被塞的死死地,絲毫動彈不得。


    佳佳忍不住抱怨了起來:“怎麽又修路?天天都修,整個市區一年到頭老是有地方在修路。”


    “是啊,人家國外修一條路幾十年上百年都不會壞,我們修的路一兩年就要重修。”常歌看看前麵又看看後麵,往前挪動不了半步,後麵也完全被堵死了,急也沒用,隻好點上了一支煙沉著氣的等。


    “怎麽就不能一次修好呢?非要修成豆腐渣工程,這不是勞民傷財嗎?”佳佳絕望的翻了翻背包,幸好還有兩個獼猴桃,撕掉皮就吃了起來。


    “反正又不破費他們的錢,地方政府什麽都不要,就隻要政績。”常歌歎了一口氣,不停的往前張望著,等待著前麵的車動一下,“拆一次,gdp有了,建一次,gdp又有了,哪裏都是這樣。”


    常歌抽完了兩支煙,前麵的幾輛公交車終於戰勝了艱難險阻,勉勉強強錯開了車身,車流總算是開始緩緩的移動了。


    常歌隨著前麵的車一邊慢慢的往前挪,一邊往路邊張望著。


    花了很久的時間才開了一百米,常歌歎了一口氣,對佳佳說:“咱們換條路迴家吧?”


    “堵得這麽厲害,調頭都不行,怎麽換?”佳佳問。


    常歌往後麵看了看,打起右轉向燈,把車開進了一個小區裏,在小區裏轉了一圈,找到了另一個出口,出來就是另一條馬路了。


    “怎麽樣?這就不堵了吧?”常歌忍不住得意洋洋起來,佳佳也高興了起來。


    隻不過,命運似乎總是要和常歌過不去,緊隨在開心之後的總會是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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