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朱雀蓮果然稱得起“不死”之名,隻過了三日,何伯不僅腐毒盡去,行動自如,雖然清減了許多,卻比得病之前更有神采了。此次若非淩生,何伯隻怕是迴天乏術了,故而對淩生自是感激萬分。見到何伯已無大礙,淩生也心中歡喜。不過,他又念及妖獸可能會再次出現,故而一等何伯痊愈,他便想即刻去將那株朱雀草挖迴來,以備不時之需。


    第二日,淩生備足幹糧,辭了何伯與清兒,便要去尋那朱雀草。在此之前,他還得再去一趟那個含有寒潭冰泉的深穀,沒有這冰泉相助,隻怕奈何不了那朱雀草。


    這寒潭在披雲山中一個奇險的深穀之中,是淩生以前采藥時偶然發現的。深穀狹長,四周皆岩石豎壁,穀口處略淺,卻也離地麵十丈有餘。淩生小心下得穀中,便徑直往穀底深處而去。


    大約行了近半裏路程,才到深穀盡頭,盡頭處則出現一個圓形山洞。從洞口處往裏望去,隻覺洞中幽暗,深不見底。淩生從懷中掏出火折子,徑直往洞中走去。


    一近洞口,便有股濕寒之氣迎麵襲來,四周岩壁也有些濕滑。不過淩生毫不在意,一手扶著岩壁,小心往洞中而去,山洞狹小,正好容他一人通過。輾轉迂迴之間,又行了盞茶工夫,漸漸從裏麵透出現亮光出來。淩生快步走了進去,頓時,一個寬約三四丈的半圓型洞窟映入眼簾。洞壁右側,便是那口寒潭,占了洞窟小半地方,寒潭之上正有幾縷陽光從洞頂幾個小孔斜射下來,經由寒潭水麵,映得四壁水波粼粼,美妙無比。


    忽然,淩生雙眼圓睜,似乎見到什麽讓他驚奇之物。目光所及之處,在寒潭中一塊突立的岩石之上,正趴伏著一個雪白的絨毛狀的東西,而那塊突立的岩石正是那口冰泉的泉眼所在。淩生正想走近細看,卻見雪白絨毛動了動,突然轉了過來。絨毛上長了四隻寸許長的小爪,一對比貓耳稍大的絨毛在兩邊靈活的挺動著,此時正人立著朝淩生望來。一個小巧的腦袋上閃著兩個烏黑的珠子,有些狡黠的朝淩生轉動著。


    淩生雖從未見過這種動物,卻在於長老藥廬的典籍中看過相關記載,其中,對一種叫做“雪盧”的小獸描述正跟眼前的雪白絨毛一般無二。劇書中記載,這雪盧雖在陸上生長,卻喜歡以水為食,對這種甘美的山泉尤為喜歡,此獸生性膽小而機敏,卻性情溫和,極通人性。隻是這雪盧極其罕有,相傳早已滅絕,竟不曾想在這裏遇到。


    瞧這小家夥正警惕地望著自己,模樣可愛至極。既然撞上,淩生也不打算放過,捉了迴去給清兒那丫頭做伴正好。


    當下,淩生小心退出洞口,待見不到那隻小獸時,便停下腳步,解後竹簍,放在地上,使簍口向裏,對著洞窟方向。做完這些,淩生又重新進入洞窟之內。


    此時,那隻雪盧正想靠過來看看究竟,一見淩生折返迴來,又馬上跳迴到原先那塊岩石上,烏黑的眼珠輕顫著,緊盯著淩生,顯出可憐模樣。淩生走進洞中後,對著雪盧輕輕一笑,便轉過身來,向另一側緩緩挪去。


    見到淩生這般舉動,雪盧“嗚”的輕叫一聲,立起身子,目光在淩生與洞口之間不停的遊離著,直待淩生離開洞口稍遠,便一個箭步往前一竄,直奔洞口而去。淩生聞得聲響,也急忙掉頭,飛似的朝入口跑去,身手之靈敏不下於雪盧,連他自己也嚇了一跳。


    隻聽得“嗚嚕”一聲似嬰兒的哼叫之聲傳來,淩生一笑,身子已衝到安放竹簍的地方,伸手往裏一撈,便抱出個軟綿綿的,有些瑟瑟發抖的雪白絨毛。


    此時的雪盧正蜷縮著柔軟的身子,原本就很短的四肢都藏進身體裏,一對毛茸茸的耳朵覆在前邊,剛好蓋住了雙眼,要不是垂下的一溜蓬鬆的尾巴,還真讓人誤以為是一團雪白蠶絲。此時,雪盧嘴裏還“嗚嚕,嗚嚕”的象是在告饒的輕吟著,瞧著這小家夥的可憐模樣,淩生幾乎笑出聲來,心中對這小家夥倒是越發喜愛了。


    淩生將這雪盧放進懷裏,又用布條將衣口纏繞數圈,隻讓它露出頭來。過了片刻,雪盧才緩緩豎起耳朵,把小腦袋往上探了探,掙紮著試圖逃竄出來。淩生笑著伸出一隻手在那個小腦袋上輕輕的撫著,雪盧一下把頭縮了迴去,“嗚嚕,嗚嚕”有些膩膩的叫著,似乎頗為受用,也似乎感覺到淩生並沒有惡意,而這衣兜裏暖暖的正是個舒適的所在,也就不再掙紮了。


    做完這些,淩生突然想起剛才自己擒捕雪盧時那有些詭異的步伐,心中疑惑萬分,試著跑了幾步,卻與常人無二,遠不如剛才的迅捷靈敏。雖然心中不解,百般思忖之下,還是無從想起,隻得歎聲作罷。用水壺取了冰泉,便不再耽擱,出了山穀,往朱雀蓮那處懸崖而去。


    披雲山方圓數千裏,山中藥草應有盡有,一路上淩生但見珍貴藥草,都盡量收羅。因此走走停停,並不急於趕路,到朱雀蓮那處懸崖時,已是兩日之後。此間,雪盧一直安分的呆在淩生懷裏,並無逃走之意。淩生得小獸作伴,也時常逗它玩樂,一人一獸已混得頗為親昵。


    當淩生來到懸崖時,正是正午時分,烈日當空,驕陽如火。山中迷霧已被驅散不少,但即便如此,從懸崖頂往下觀望,仍是迷蒙不清,深不見底。再往遠處眺望,一樣的朦朧一片,估計此處已是披雲山邊緣地帶了。淩生雖未到過山下,但當日為找尋往日迴憶,沿山壁棧道行了半日,卻仍然身處雲霧之中,便可知此山之高了。


    雖然看不到朱雀草,淩生卻仍能隱隱聞到一絲藥香。當下,綁好繩索,小心的沿崖壁攀爬而下。過了盞茶工夫,淩生已能清楚的看到生長在崖壁的那棵繁茂的青鬆了,隻是讓他奇怪的是,似乎這棵青鬆比上次看到時反而小了一圈。疑惑間,淩生又往下爬了一段距離,到了朱雀蓮生長之處。隻見,此時的朱雀草,依然嬌小青翠,隻不過那根長長的花莖上長出了一個拇指大小的粉紅花苞。淩生心中奇怪:照書中所說,這朱雀蓮隻需一日夜便可長成,怎麽過了好幾日了,還隻有這般大小。不過他又轉念一想,這朱雀蓮偌大名頭,見過之人更是屈指可數,傳言過於誇大,也在所難免。若當真取之不盡,反倒不合情理了。於是心中釋然,從竹簍中取出鐵鎬,便要動手挖掘,懷中雪盧也“嗚嚕,嗚嚕”興奮的叫著,似乎它也覺察出此草非同一般。


    小心挖掘數下,見朱雀草根莖確實堅韌非常,淩生放下心來,加大了力度。挖了半個時辰,淩生已是汗流浹背,而朱雀草仍盤根錯節,一側根須竟穿透進一盤青鬆根莖之中。所幸附近土石為根須所透,較為鬆脆,不難挖掘。淩生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將朱雀草連根拔起。但見那株小巧的朱雀草下伸展了一簇龐大的根莖,模樣實在有些怪異。放好朱雀草,淩生不在停留,往崖頂爬去。


    當淩生再次迴到村中時,何伯已能下地幹活了,身上血肉也漸漸恢複了。當何清看到淩生懷中那個通體潔白,機靈可愛的雪盧時,眼中難隱喜愛之色。正當淩生打算將雪盧送給何清時,小獸卻先一個跳躍,撲進何清懷中,“嗚嚕,嗚嚕”的叫著,親昵之狀,好似早就相識一般,弄得何清又驚又喜。一旁的淩生則一陣錯愕,心中嘀咕:莫非這個雪盧是隻雄性!不過,看著何清一臉欣喜的天真模樣,淩生又不覺想到:這小丫頭自小和爺爺二人相依為命,其中辛酸委屈常常無處傾訴,無怪乎她老是愛哭。今後有這小獸作伴,縱使再有傷心之事,想來也能寬慰許多。這一人一獸同樣的天真可愛,倒正好相映成趣。


    忽然,淩生想起一事,便問何清道:“清兒,那個朱雀蓮還在不在?”


    “嗯,還在呢,爺爺說這蓮花不是尋常藥物,雖然已經變白了,但應該還有用處!”何清一邊逗著雪盧一邊說道。


    “變白了?”淩生若有所思的問道。


    “嗯,淩大哥,你等會,我舀來你看。”說著,何清抱著雪盧就衝進了屋中。片刻後,隻見她舀著一個藥罐從裏麵走了出來,伸手遞給了淩生。


    淩生接過藥罐,從裏麵的藥渣中舀出朱雀蓮,放在眼前細細端詳起來。隻見這朱雀花苞較之原先,已小了大半,隻有數指大小。而且通體變得乳白,原本血紅之色已經褪盡,想來已隨著藥性流失幹淨了。手指撫模其上,隻覺潤滑如玉。再一細看,花苞之內似乎有一股血絲狀的東西流動不已,淩生將花苞對著空中,烈日照射之下,那股血絲分明了許多,何清也湊了過來。隻見那股血絲似一隻血紅小鳥在花苞內飛舞不定,二人隻覺奇妙萬分。翻看了數遍,淩生又將花苞放近鼻前輕嗅了下,仍有一股淡淡的奇香殘留其上。


    “清兒,給你做個吊墜如何?”淩生望了望花苞,又望了望何清,笑著說道。


    “淩大哥,你說什麽?”何清有些愕然的說道。


    淩生也不迴答,徑自從屋內舀出幾根荊條,將花苞編織其內。又取來幾根蠶絲細繩,將花苞連結起來,做成一個蓮花墜,送給何清。何清笑著道了聲謝,將蓮花墜套在雪白的玉頸上。而何清懷中的雪盧,也伸著短小的前爪,在花苞上撥弄著。


    “這朱雀蓮雖已沒了藥效,卻仍能驅邪辟毒,你戴在身上,蚊蟲蛇蟻更不敢靠近,也算是一寶了。”淩生說道。


    “既是這樣,不如給淩大哥戴著,上山采藥時正好用得上!”說著便取下墜子要給淩生。


    “誒,淩大哥上山采藥時,唯恐遇不到奇獸異草,戴著它反而不便。既然送給了你,你就收著吧。”淩生製止了何清,這般說道。二人相處已有半年,何清已頗知淩生脾性,也就不違他的意,將墜子重新戴上。


    做完這些,淩生走到後園,在一棵較茂盛的老樹旁挖了一個大坑,便將那株朱雀草移栽進去。何清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朱雀草,也蹲在一旁饒有興趣的看著。


    轉眼,又過了一個多月,淩生除了有時上山采藥,平日無事時便在藥廬中閱覽典籍,何清也常帶著雪盧來此作伴,日子過得倒也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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