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紹確實逃走了。他騎在馬上,向東狂奔,身邊除了十幾名隨身護衛,還有他的兒子袁熙和逢紀、荀諶兩個謀士。


    大約半個時辰前,沮授和荀諶舀著田豐的信件急匆匆地找到袁紹,當時,袁紹正在帳中與袁熙和逢紀一起商討如何把甄宓救出的事。按照逢紀自己真實的想法,根本就用不著去管那個小妮子,不過,為了袁紹的臉麵,他還是裝出了一副著急的樣子,在一旁為這件事出謀劃策。看到沮授和荀諶慌亂地跑來,三人都很吃驚,但當他們看了田豐的信後,更是目瞪口呆,一身冷汗。他們難以置信,那個根本就沒有放在眼裏的劉和竟然會設下這麽大的一個局。


    信,還是不信,這不是一個問題。


    按照田豐信中所述,速仆丸所講的那些事情,完全不可相信,斥候們在劉和軍中的所見所聞,也應該是對方在表演,原因很簡單,劉和在消滅了公孫瓚,為他的父親和家人報了仇後,立即策反了麴義,又與張燕結了盟,這樣的陣勢就是準備好了要與主公為敵。現在兩軍對陣,大敵當前,在這樣緊要的時刻,他怎麽可能為了一個女人,自斷臂膀?再說張燕,若說因為範水南岸那場戰鬥的結果讓他猜忌了劉和,也不是不可能,但他一定會在那場戰鬥結束後立刻與劉和翻臉,而不是一直等到現在。至於速仆丸,如果他真的是要帶著族人離開劉和,迴到烏桓王庭,為什麽不直接北上,避開可能的戰場,從大漠走?他為什麽要故意從主公大軍的側翼路過?難道他沒想過這條路可能要比直接從大漠走更加多事和危險嗎?他們這麽做,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要迷惑主公,讓主公以為勝利在望,引誘主公率領大軍直接去攻打他,而不是去攻打其它地方。白天的勝利應該是他們的誘敵之計,目的隻有一個,就是要讓主公的大軍到達現在的這個位置,也就是他們早已安排好的,給主公預定的位置。主公的大軍現在駐紮的這個位置,正好處於範水、易水、徐水等河流包圍著的一塊窪地,等主公率領大軍到達後,他們便會掘開這些河流的上遊堤壩,將主公的大軍全部淹沒於水中。


    在場的人沒有一個是傻瓜,將近期發生的這些事件全部都聯係起來,再略微迴憶一下白天的勝利,田豐信中所述的這個可能性有多少,不言而喻。


    但是,走,還是不走,這是一個問題。


    根據之前的情報,劉和和張燕在這裏一共聚集了六萬七千人,雖說張燕部下的四萬黑山眾不堪一擊,而幽州軍的士兵也才剛剛募集不到半年,再加上或真或假的劉和與張燕鬧了矛盾的消息都讓袁紹感到贏這場戰鬥會很容易。但畢竟對方的人數擺在了那裏,為了確保能夠一次性剿滅劉和,袁紹集中了所有的力量。除了安排張郃、高覽、郭圖帶一萬人馬去故安切斷劉和通往幽州的退路,讓崔巨業、許攸帶了五千人馬去範水河南岸支援蔣奇,讓蔣義渠帶了三千人馬去新北城保護糧道外,袁紹將剩下的四萬五千人全部都壓了上來。這四萬五千人基本上都是步兵,軍中除了幾位將軍和袁紹身邊的貼身護衛外,再也沒有其他的馬匹了,如果敵人真的要放水來淹沒自己的大軍,那這些士兵根本來不及逃跑。


    田豐在信裏寫得很清楚,如果敵人真的有水淹計劃,那麽一定會在今天晚上執行。袁紹也很清楚這一點,隻要過了今晚,那麽明天就一定能夠把劉和和張燕徹底打垮。但現在是騎虎難下,走,還是不走,這真的是一個問題。


    從內心出發,袁紹願意相信田豐的判斷,但是,如果自己就這麽走了,丟下幾萬大軍不管不顧,實在說不過去,不過,如果帶上士兵也一起撤走的話,一來,這些步兵隻靠雙腿未必能跑過大水,急匆匆地逃跑,或許還會引起大混亂,後果不堪設想;二來,萬一敵人沒有水淹自己的計劃,那麽等自己帶著大軍撤走後,對麵高地上的敵人便能從容地逃出自己的包圍圈,而自己一定會因此而被天下人恥笑。這個問題讓袁紹很頭疼,他一時間沒了主意。


    逢紀見袁紹沒有表態,內心十分焦急,他勸袁紹道:“主公,快走吧,保命要緊!”


    袁熙也在一旁勸道:“父親,田豐這一次的判斷,極有可能是對的。父親還是快點離開這裏,萬一沒事,等天亮後再迴來也不遲。”


    荀諶看出了袁紹的擔心,但他默默地站在一旁,沒有出聲。


    沮授也看出了袁紹的心思,沉默了一會兒後,他歎了口氣,說道:“主公還是快點走吧,現在就讓我留在這裏看守大軍。如果今晚沒事,主公天明後即可返迴,再指揮大軍將那劉和和張燕一同剿滅。”


    聽了沮授這麽說,袁紹看似為難地點了點頭。其實沮授的話正合袁紹的心意,但這話他不能說,卻隻能由沮授自己提出。


    “好吧。”袁紹關切地拍了拍沮授的肩膀,流著淚道,“我這就離開此地,公與務必做些準備,多加小心。”


    說完,袁紹便立刻帶上十幾名貼身護衛,和袁熙、逢紀、荀諶一起騎上了馬,向東疾馳而去。離開的時候,騎在馬上的荀諶迴頭看了沮授一眼,滿是悲哀。


    袁紹等人離去的時候,陳琳正好有事來報,他遠遠地看到袁紹帶著人急匆匆地飛馳而去,非常莫名,不知道出了什麽大事,不過幸好看到了沮授,便跑了過去,問道:“公與,出什麽事了?”


    沮授看到是陳琳,原本不想告訴他實情,但想到陳琳出眾的文采,如果這樣的一個人就這麽死了,實在可惜,又想到自己被當作棄卒的悲哀,慈悲之心驀然興起。他把陳琳拉到了軍帳裏,輕聲地說出了田豐的判斷,臨末,他還說道:“孔璋兄,你還是騎上我的馬,快快離開此地吧!”


    陳琳也不是傻瓜,他立刻感到了事態的嚴重性。但是,沒有袁紹的允許,自己擅自離營,即使活了下來,也一樣會被袁紹砍了頭。算了,還是陪著沮授吧,如果真的要去地府,黃泉路上也算是有個伴。


    兩個人不敢把這可能即將到來的災難再告訴其他人,因為如果這個消息傳了出去的話,極有可能會引起士兵們的嘩變,那可不是鬧著玩的。但是,兩人也不願意就這麽坐著等死,於是私下一合計,叫了一些隨身親衛,搬了一些製造拒馬用的木頭,向附近的一個稍微高一些的小土丘跑了過去。


    “公與,你說這一次,元皓有沒有可能判斷錯誤?”在等待死亡的時候,陳琳笑著問沮授道。


    “說實話,認識元皓這麽久,這是我第一次那麽迫切地希望他的判斷是錯的!”沮授沉著臉答道,“現在,隻能希望那個劉和……”。


    沮授的話還沒說完,便聽到了遠處傳來震耳欲聾的聲音,大水來了。


    大水順著地勢衝向了袁紹軍的大營,水聲驚醒了眾多睡夢中的將士,可很多人還沒有明白發生了什麽的時候,便被大水淹沒了;一些人知道不好,拔腿就跑,可這裏是一塊窪地,無處可逃;還有一些人運氣好一些,他們或者爬上了旗杆,或者爬上了大樹,然後等待死亡的降臨。


    沮授和陳琳所待的那個小土丘隻是比周圍的地方高一些,大水很快就衝上了這個土丘。一些侍衛看到這個情形,知道不妙。一個侍衛因為害怕,抱起一根木頭便跳下了水去,現在,隻要能夠浮在水麵上,便能活命。有了第一個人,接著便有第二個,第三個,雖然沒有得到命令,也沒有得到許可,但在現在這個時候,生存的**將無視一切既定的規則。


    陳琳死死地抱住一根木頭,他看著同樣也抱著一根木頭沮授,緊張的要命。突然一個浪頭打來,將這個小土丘上所有的人全都衝下了水。……


    許攸站在一個小土丘上,冷冷地看著腳下的大水,一言不發。他有些責怪自己,為什麽沒有能早一些察覺出敵人的計謀。蔣奇和崔巨業就站在許攸的身旁,他們同樣也沉默著,麵對眼前的一切,實在無話可說。這塊土丘不大,最多隻能容納十幾個人站立。貼身侍衛們把一些掙紮在水中的同伴救上岸後,便舉起了屠刀,向其他試圖爬上土丘的士兵砍了下去。這裏已經容納不下更多的人了。


    不多久,他們便看到一些人撐著木筏靠了過來。許攸閉上了眼睛,他知道,一切都完了。蔣奇橫握著大刀,試圖抵抗,但敵人根本沒有靠近,他們向這個方向射了幾箭,蔣奇便倒了下去。崔巨業舉起了雙手,剛想唿喊什麽,卻也挨了一箭,正中前胸。土丘上的其他人早已沒了膽量,他們扔掉了武器,高聲唿喊著投降,這才使得木筏上的敵人停止了射擊。


    孫輕覺得自己的運氣不錯,非常興奮。今天,他的部下射殺了敵軍的兩名主將,並逮到了一條大魚。現在,範水南岸的敵軍已經全軍覆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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