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夏學著田落,靠在入門雪道的柔軟圍擋上,看著人們從坡上陸續衝下,“先說關於微享公益的。之前隻是收款、捐款,給轉賬憑證拍照、再發布微享,沒有聽你細說。”


    田落看看陳夏身邊的方菲,“方菲同學什麽都好,唯一的缺點就是太守口如瓶了。


    “不過,這件事由我來介紹,確實更加正式。我們三個的方案拿迴公司,給大家討論補充,進決賽的,刪掉了兩個,新加了一個。


    “刪掉的是方菲和我的,理由是特色不足,突出不夠,不能在各種捐助的項目中奪人眼球,說得功利一點,話題度不夠。


    “新加的是,幫扶家庭困難的戰場老兵。這個話題度很足,但涉及麵太窄,人們較難共情,又容易打有關部門的臉,遭到記恨,所以也被斃掉了。”


    他收迴遠眺的目光,看著陳夏,“緩解‘經期貧困’的公益計劃,話題度很強,涉及麵很廣,容易被女性群體共情,而且廠家也有利益,願意配合。”


    陳夏點頭,“理想總要為現實考量做一些讓步,不然就寸步難行。如果能開個好頭,你們的計劃可以後續再展開。”


    方菲靠在陳夏左臂上,“有名才有實,有熱度才有更多關注。可是,做一件好事,也要用這種賺人眼球的套路,我們有些不舒服。”


    田落接話,“但我們的理智,又清楚地知道,同事們的考慮是對的,是更可能成功的,然後就覺得更不舒服了。”


    陳夏歎了口氣,“記住這種不舒服,不要把一切司空見慣、默以為常。我們的力量還有限,隻能適應;等以後力量足夠了,再來改造這個世界。”


    她抬起雙臂,握住方菲和田落的手,“我們要堅信,理想主義是不會死的,隻要理想主義者的初心不死。”


    方菲和田落都目光堅定地看向虛無的遠方,用力握緊陳夏遞來的手。


    過了一會,大家才把手鬆開。


    陳夏看著雪道上笑逐顏開的兩對情侶,“換個話題,說說與微享無關的事。我最近在思考下一本的題材,需要你們的提醒。”


    方菲轉過頭,安靜地等待陳夏繼續。


    陳夏的聲音低沉了不少,“田落,夏日節沒和你說。我和菲菲,在假期第一天逛街時,遇到了兩件事。


    “一件是母親患癌,父親離婚,女兒打工暈倒。一件是夫妻爭吵,丈夫故意傷人,妻子流產,送進急救。”


    田落轉頭看了她們一眼,“以你們兩個的為人,這些事怎麽看得下去,想必是挽起袖子,救人於水火了。”


    陳夏貼了貼方菲的臉頰,“你的評價,應該隻用在菲菲身上,我可沒有那麽善良。


    “除了朋友,想讓我為其他人提供幫助,必須要同時滿足以下三個條件:舉手之勞、不告不理、救急不救窮。


    “舉手之勞,顧名思義,就是除非人命關天,我隻幫他們簡單的小忙。那些跑腿、借錢、耗費人情的,想都別想。


    “不告不理,來源於一個法條。如果他們不告訴我自己的困難,不向我尋求具體的幫助,那我就當作沒看到。


    “救急不救窮,就是隻幫臨時的、他們處理不了的,不幫長久的、他們能自力更生的。總結來說,隻幫一時,不幫一世。”


    田落輕輕鼓掌,但因為帶著手套,沒有發出聲音,“學會拒絕,是保護自己的良方。方菲的善良,和你的理智,在我看來,都是好的品質和心態。”


    陳夏搖了搖頭,“以前在電視裏和網絡上,我也有看到不好的新聞,但因為距離自己太遠,不能感同身受。這次遇到的兩件事,卻讓我想了很多。


    “比如我之前的三本小說,是不是太過美化人與人的連接?是不是太過渲染人與人的愛情?是不是人物和敘事太過懸浮,遠離了最普通的國民?”


    方菲搖搖陳夏的手臂,難得反駁她,“怎麽會?現實已經如此殘酷和悲慘,如果沒有像你一樣的作者,如果沒有像這三本一樣的作品,我們怎麽用這束光期盼黎明?”


    田落聽到方菲的話,眼眶有些發紅。他把頭往反方向微微轉動一點,吸了吸鼻子。


    陳夏輕輕撞了撞方菲的頭,“還是菲菲最好,我鑽了幾天牛角尖,才發現自己想歪了。有時候,不能為了寫實而寫實,藝術來源於生活,也要高於生活。


    “雖然前麵三本沒有問題,但我覺得自己有資格、有資曆,去嚐試一些新的東西。怎麽與廣大國民共情,又能為他們提供正麵情緒,是一個想求助你們的難題。”


    田落和方菲都皺起眉頭,而且越皺越緊。


    過了好一會,田落首先宣告放棄,“我到底不是這塊材料,苦思冥想,一無所獲。想不到解決方案,但我有一個建議,可能通往解決方案。”


    陳夏在他肩上用力拍拍,發出“砰砰”的響聲,“就知道你有辦法,說吧。”


    田落指了指眼前的雪道,“如果不是來到這裏,我們怎麽能在夏天親近冰點?怎麽知道如何滑雪?


    “有些東西,沒有見到是很難想象的,沒有經曆是很難描述的。你這一路,和普通人相比,還是太順了,可以停下腳步,沉澱一下。


    “但要注意,特別注意,我的意思是讓你了解、理解,不是要你放棄保鏢、深入險境,實地去經受生活的痛苦和惡人的摧殘。”


    陳夏點頭,“放心,我沒有傻到以身犯險。你的辦法不錯,了解越少,就越沒有發言權,寫小說也是一樣。”


    她轉過頭,拔掉手套,抬起右手,撫平方菲皺著的眉頭,“菲菲,我有辦法了,你就不必皺眉了。”


    方菲很聽話,“可是,我沒能幫到什麽忙。”


    陳夏笑著搖頭,“有一個辦法,就先試一個辦法,如果不管用,我們再想。讀者催不到我,電影和電視劇都在拍,小說的事不急。”


    方菲靈光一閃,“姐姐,我想到一個,如果你不怕狗血,可以參考一下現實判決。我聽緣緣說過,有一個‘裁判文書網’,可以查長雲近年的全部判決。”


    陳夏笑著把方菲抱起來,“謝謝,我可愛的妹妹。隻要能寫出我想要的東西,我可不在乎狗不狗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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