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規有言,同門相殺,當廢去修為,押刑堂受審,再打入黑水牢。葉慈,我和諸位長老商議過了,念在你是事出有因,不是故意為之,便免去刑罰,隻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殺害同門畢竟為事實,豈能縱意為之,……所以我們商量了下,還是決定廢掉你修為,再除去你太微門道籍,是以從今日起,你便不再是我太微門弟子!”


    葉戈聞言隻覺腦中‘嗡’的一聲,像是有什麽要炸裂開來。


    廢去……修為!


    修為啊!那是對所有修真者最為重要的修為啊!


    如今竟是要廢去了!


    葉戈的臉色驀地變得蒼白,他站在大殿中,抬頭朝座上的數位大修士一一看去,隻覺得視線昏昏沉沉,所有人的神情看起來都是那樣的冰冷和淡漠。


    為什麽?!葉戈在心中呐喊,他很想就這樣不顧一切地大聲質問這些殿中的修士。


    可他終究還是忍了下來,忍住心中陣陣狂暴的怒氣,不發一言,甚至為了遮住眼中泛起的怒意,而將眼睛微微垂下。


    沒有用,生氣也於事無補。葉戈不斷地在心中這樣的告誡著自己。


    沒有人會在乎他的感受。


    對於這些大修士來說,這隻不過是一名無關緊要的弟子被除籍而已,他們活了這麽多年,同樣的情景早就見過不少,實在已經麻木了。


    除了君萍上人外,所有人都是漠然地看著孤零零地站在大殿之中的葉戈。


    “掌門師叔,廢去修為未免太過嚴苛了罷?”君萍上人道,“我這徒兒雖殺了同門,但那岑玉已被廢去道籍,可說也不算我太微弟子……再加上這岑玉又殺害了那麽多無辜弟子,其罪當誅!我那徒兒不過是為宗門清理門戶罷了!”


    “……若是連這樣的罪人都不能出手誅殺,那以後門中若是出了叛逆之人,難不成也要輕易放過不成?任由他人逍遙法外?”


    君萍上人脾氣雖暴躁,但偏偏思路卻甚是清楚,一句句說下來,有條有理,甚至有幾位長老邊聽邊點頭,似乎是有要改變主意的意思。


    玉源真人被說得也有些啞口無言,他想了想,伸手揮出一道屏音罩,將葉戈的身軀罩住。


    見著葉戈五識已被鎖,聽不到他們的話後,玉源真人才歎了一聲,對君萍上人道:


    “君萍師侄,你方才那番話我豈會沒有想到。隻是這葉慈弄塌西雲礦洞,致使地下礦脈之事暴露於世,讓礦脈被人竊走,使得門內損失巨大……白白失去一條靈脈,老祖已經為此事震怒非常,想必你應該是比我更清楚


    見君萍上人沉默,玉源真人又道:“老祖動怒,誰人能躲得過?你看那徐長老和他的弟子,一個被投入黑水牢,一個幹脆是被就地滅殺,神魂都沒留下……還有萬合上人,也因失職之罪,被打入黑水牢,至於什麽時候能夠放出,且要看老祖的心情了


    “此次靈脈一事,事關重大,連你我都可能會被老祖的怒火波及,何況他一個小小弟子?如今不過是被逐出門牆,廢去修為,已經是天大的運氣了


    君萍上人聞言,也知事情已無迴旋的餘地。閉關多年的老祖忽然出關,聞得此事,頓時是雷霆大怒,隻要是和此事有關的人員都不約而同地受到了懲處。就像玉源真人所說,比起被滅殺神魂,身死道消……被廢去修為已經是天大的運氣了。


    見她不再說話,玉源真人點點頭,伸手收迴了屏音罩。


    葉戈正自顧自地在想著什麽,見著屏音罩忽然被收迴,先愣了一下,才將目光移迴座上眾人身上。


    “此事已無異議。葉慈,今日你去刑堂散功後,便離開宗門罷


    盡管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葉戈在聽到這話時心中還是不由自主地感受到了一股深深的無力。


    隻是他仍直挺著身子,昂著頭,不亢不卑,神容峻毅,看起來挺拔而有力,似乎並沒有因此而被打敗。


    君萍上人興許是覺得心中有愧,想了想,對玉源真人道:“掌門師叔,這散功之事,還是由君萍這當得不稱職的師父來主持吧


    話語間還是隱隱有責怪宗門行事殘酷的意味,玉源真人倒也不是不近人情,聽此,沉吟了下,點頭答應了。


    葉戈心中冷笑,隻是他也奇怪,自己越是感到憤怒臉上卻反而愈發的平靜,君萍上人迴過頭看他時,甚至都沒有再從那張臉上找到任何的一絲怨恨之意。


    君萍上人心中稱奇,道:“葉慈,你我也有一分師徒之緣,今有我來替你散去功法,廢去修為,你可還有什麽想說的?”


    “葉慈無話可說葉戈朗聲答道,卻是再也不用‘弟子’自稱。


    “罷了,你既無話可說,便先迴洞府收拾一下罷。等午後到得我水峰,我會親自主持散去你修為,仙海茫茫,大道無邊,你雖修為不再,但靈根還沒有失去,努力修行,日後許會再達到今日之成就


    兩人終究之間的師徒緣分實在淺薄,自拜師之後,幾乎沒見過多少麵,君萍上人想了半日,也隻能說這麽一番話。


    葉戈心中雖隻覺得這番話可笑非常,但也沒再說什麽,畢竟以兩人之間的這點情分,君萍上人能為他在殿上說話,已經是難能可貴了,他又何必還要說什麽‘若我不是天靈根,剩下的年月裏無論如何修行都不會再達到今日之成就’這樣掃興的話呢。


    彬彬有禮地行完禮,葉戈轉身便走出殿中,那大搖大擺的身姿,襯著那背影,倒有了幾分灑月兌。


    午後,水峰刑堂內上傳來一道撕心裂肺的慘叫聲,短促的幾聲之後,便沒了聲息,隻有靠近刑堂的弟子,才偶爾能聽到殿中傳來一聲聲顯是在極力忍耐的痛哼聲。


    三個時辰後,一輛白色的馬車離開了太微門的山門,駕著馬車的是一名煉氣四層的外門弟子,他望了一眼前方雖平坦但漫長無垠的大道,再看了一眼身後緊閉的布簾,想了想,最終還是擔心地道:“葉慈,你沒事吧?”


    那垂下的簾子被一雙白皙的手掀開,露出了葉戈蒼白的麵容,他聞言不以為意地笑了笑,道:“不過是廢去修為而已,能有什麽事


    話雖這麽說,但他的麵容明顯比平日要疲憊了幾分,隻說了幾句話便不得不停下來喘上一口氣,就連聲音聽起來也比往常要虛弱無力,若非岑寄凡仔細去聽,這聲音仿佛就已隨著兩人身旁的微微晚風,消散到九天之中。


    “怎麽能說是沒有事!”岑寄凡聞言,氣急地道,“廢去修為啊葉慈!你知不知道這有多嚴重!?這意味著你又要重頭開始修煉……葉慈,以我們這樣的靈根資質,若是再重新修煉,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到達築基……在這櫪山修真界,唯有櫪山的靈氣最是充盈,離開了櫪山,你又要到哪去找靈氣充沛之地,沒了靈氣,修士又拿什麽來修真?!……門內這麽做,與逼死你又有什麽兩樣?!”


    葉戈聽了忍不樁噗’的笑出聲來,他換了個姿勢,疲倦地倚在車門邊,看著岑寄凡輕輕笑道:“寄凡,你這話也未免太誇大了,我沒修道之前不也是過得好好的,怎麽會說是逼死我呢……”


    “修道者不能修道,就如凡人不能吃飯,當然是要死的!你……難不成你還想做迴凡人?”


    葉戈聞言一愣,他看了看已褪去日光陷入薄月洗禮的櫪山夜空,神色不由愣怔起來,似乎真的在思考著什麽。


    “我嘴笨,不如魚選那家夥會說話,有時候也不懂你們都在想什麽。可是有個道理我還是明白的:我們既然能修道,那就是一個天大的機緣,應該好好珍惜才是。要知道,這世上有多少人想修道都修不了……”


    “不管你怎麽想,我是不想再做迴凡人了……雖然我也想念家裏的爹娘、弟弟和妹妹……可是我若是不能修成個正果迴來,怎麽能對得起他們的期望呢……我……”


    “寄凡葉戈終於開口打斷了岑寄凡的不停嘮叨。


    岑寄凡‘啊’了一聲迴過頭,發現葉戈正肅然地看著自己。


    “你若是不願看著我就此沉淪,便帶我去個地方吧


    **


    馬車七轉八拐,終於巍巍顛顛地轉入到了密林的一隅。


    看著葉戈走下馬車,往著密林中的某個方向走去,岑寄凡猶豫了幾下,才擔憂地開了口問道:“葉、葉慈,你……你這是要去哪?”


    葉戈體內的經脈仍在隱隱作痛,他每走一步全身都痛得像是被人用拳頭狠狠砸過一樣,聞言他停下腳步,轉頭望著岑寄凡,頭上的密林在月色的揉捏下,在地上落下了斑駁的影子,也將葉戈的麵容給遮了一半。


    在岑寄凡的記憶中,他隻記得在那個月色之夜,葉戈如往常一樣露出了一個溫暖的笑容,朝他揚了揚頭,道:“寄凡,若是好兄弟,你就將今日的事情忘了罷!有朝一日,我想我們還會有機會再見麵的!


    說罷,他喘了口氣,毅然地轉過身,一瘸一拐但一往無前地投入了莫可名狀的黑夜中。


    岑寄凡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就這樣愣愣地杵在車上,一時竟忘了走下去將葉戈在這危險的密林中攔下來。


    事後他想了想,興許是葉戈臨走時的語調太過愉快輕鬆,以至於看起來不像是去自尋短見的模樣……所以他便猶豫了,停住了要上前的腳步。


    等他迴過神來時,葉戈已經融入黑夜,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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