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下邳大約半個小時後。


    “雷達偵測不到曹軍,看來是徹底甩掉他們了。”


    仍然保持高速奔跑的馬車上,立香聽到達·芬奇這樣說。


    “這樣就安全了吧?”


    他緊張的情緒在這一刻得到緩解,緊抓著車板的手也放鬆了些,騰出來抹著脖子的汗水。


    修庵收了收韁繩,讓疾奔的兩匹馬放慢速度。它們在幾十分鍾裏跑出了日常差不多兩倍的路程。鼻孔撐得老大,直喘粗氣。


    韋伯也摸出煙盒想壓壓驚。但是看了眼盒子兩根孤零零的雪茄,搖搖頭。


    接著立香的話。


    “安全了,雖然是暫時的。至少夠咱們喘口氣,順便處理處理眼前的事。”


    韋伯把煙盒塞迴衣兜。


    “說說吧兩位,為什麽要跟我們走?”


    不光是立香,管製室所有人都望著屏幕裏的趙雲和修庵。按照有些人的想法,趙雲沒被曹操策反就已經出乎意料了。


    兩人閉口不言。修庵隻管駕車,趙雲像是想說卻不知從何說起。


    這種氣氛在課堂上很常見。於是韋伯推推眼鏡。


    “子龍,你先來,就說你為什麽跑迴城裏吧。在我看,你即使殺不掉曹操,應該也沒有迴來的道理。”


    這話觸發了趙雲對軍師有問必答的態度,他立刻迴答。


    “在下要先向軍師大人謝罪。”


    韋伯一皺眉。


    “謝罪?”


    “在下被曹操說中心事,優柔寡斷,錯失良機,又害了眾多士卒性命。理當治罪。”


    “我們已不是陶大人部下,你也不是藤丸立香的從者,我沒有治你罪的權力。”


    “即便如此,在下也難辭其咎。必須向迦勒底的各位當麵謝罪才是。”


    “嗬,子龍果然是重義氣之人。不過我想,你並不會因此就站到我們這邊吧?”


    趙雲毫不掩飾地點頭。


    “是的。但是,在下仍願跟隨迦勒底,也會繼續為諸位而戰。”


    這可就讓人想不通了。戈爾德魯夫還以為趙雲就是跟他們順路呢。


    他按捺著心中的喜悅,正經地問。


    “不解釋一下,我可不放心。”


    趙雲答道。


    “在下想過了。無論何時,在下的忠義都隻會獻給先主,獻給先主的大漢。但這二者並不存在於這個世界。此處隻有與我等天下似是而非的亂世,在下也不過是被召喚到此的過客罷了。”


    子龍將龍槍舉到眼前。


    “既如此,在下想以過客的身份,親眼見證這天下的對錯是非,然後站在在下認為正確的一方。”


    立香笑道。


    “而那不一定是我們,對吧?”


    “是的。若這天下真的無藥可救,在下也願與迦勒底締結契約。不知這樣的解釋,諸位可否接受?”


    接受,當然接受。


    同行但不締結契約,保留自己的主見。立香認為眼下這樣就可以了。


    即使是拚湊出來的世界,這裏的基礎依然是《真三國無雙》,依然是趙雲記憶中那個混亂的東漢末年。就算他絕對效忠劉備,也不可能對這個時代沒有一絲留戀。


    能同行就說明還有共事到最後的可能,剩下的就交給時間吧。


    立香對韋伯一點頭。兩人眼神對視的同時,便知道對方和自己想的一樣。


    戈爾德魯夫還在思考,那表情似乎有難言之隱。


    “呃,這,行吧……我看藤丸和埃爾梅羅都同意……”


    “這麽不幹脆啊所長?”達·芬奇笑道,“我看你是擔心趙雲會隨時跳反吧?畢竟他沒有締結契約。”


    戈爾德魯夫此刻打心底對這個不會察言觀色的技術顧問感到憎恨,又或者她知道所以故意說出來?


    “別說得這麽直白啊!但我的擔心也有道理,不是嗎?我可是出於大局考慮。畢竟咱們已經沒有安身之地了,修瑪又下落不明,這個時候更得謹慎啊!”


    趙雲衝戈爾德魯夫一拱手。


    “所長大人所言極是,在下也無可辯駁。隻能以人格擔保,絕不會做出不告而別,或是突然謀反之事。”


    “呃……”


    戈爾德魯夫還想說什麽,看著趙雲那誠懇的表情,卻是一句也說不出來。


    “不用擔心啦所長,”見氣氛有些尷尬,刑部姬連忙說道,“公主保證趙雲不是會背刺別人的小人。”


    “我也願意為子龍擔保。”連韋伯都這樣說,“戈爾德魯夫,可能你對三國的曆史不熟悉,不過這裏就放心吧。”


    “我也讀過《三國演義》!雖然隻是讀個大概!”


    讀個大概的意思是從中試圖找一找與魔術有關的介紹。這話戈爾德魯夫沒說出口。


    總之,趙雲的事情就這樣定了。


    接下來。


    “修庵,你怎麽說?”


    韋伯的目光轉向了少年車夫。


    “你和子龍不同,沒有追隨我們的理由吧?”


    修庵差不多鬆了韁繩,隻在手裏虛握著。拉車的馬放慢腳步,讓他的心情也放鬆了些。


    這樣才能把想說的話說出口。


    “確實沒有。我隻是跟著你們而已。”


    “那我就不得不問清楚原因了。”


    戈爾德魯夫的聲音很嚴厲。雖說修庵不算是威脅,但也讓人搞不清他會幹什麽。就像沒人想到他突然出現在戰場上一樣。


    然而修庵頭也不迴。


    “我想親眼看清這亂世。無論是眼前的戰爭,還是正在變得頻繁的鬼災。這背後一定發生了什麽。”


    這理由可夠……嗯,大的。有一種先天下之憂而憂的感覺。


    讓立香忍不住問道。


    “可這和你有什麽關係呢?”


    他的話讓修庵抓緊了韁繩。


    “就算我隻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孩,也發自內心渴望天下太平。隻有那樣我和燕兒姐才能過上好日子。即使她不在身邊,我也要讓她生活在安寧之中。”


    “說起來,燕兒去哪了?”


    立香問完就有些後悔。可能是因為剛脫離困境,精神有些鬆懈吧。他本該察覺到這背後有不一般的原因。


    他看不到修庵的表情,隻聽到男孩的聲音。


    “她,找到自己想做的事了。我好像還沒和你們說過,我是燕兒姐的爹娘撿迴來的。所以我知道遲早會有這麽一天,我也要去做我想做的事。”


    終於,修庵稍微迴過頭,讓立香看到他的一隻眼睛。


    正透著與那年齡和身軀不相符的決心,無法動搖。


    “自從遇到你們,接觸戰爭,我逐漸認清了一件事。打敗曹操,可能並不會讓這亂世終結。真正的太平,或許比我想象的更加遙遠。所以我想看清這天下,找到答案。”


    幾句話說得立香愣了神。韋伯露出滿意的神色,頻頻點頭。戈爾德魯夫按了下胸口,他感覺自己有點小看這孩子了。


    聽聽這話,哪像是十幾歲的孩子能說出口的?


    古語雲,國家興亡,匹夫有責。隻不過人們往往不會把這句話與孩子聯係在一起。而同樣,自古英雄出少年,這也是古語。


    話雖如此。


    “那也不一定非要跟著我們啊?”立香說。


    “你們不是要毀滅天下嗎?那麽遲早會有更多對手找上門來。我想知道你們會不會堅持到底。如果真是那樣……”


    修庵低了低頭。


    “……也許你們的行為的確有意義。”


    立香正色道。


    “我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奪迴家園。”


    “我要親眼確認這些。反倒是你們,帶著我這樣走好嗎?”


    “什麽意思?”


    “我和趙將軍不一樣,我是這個世界土生土長的人。無論什麽時候,我都不會幫助想要毀滅它的人。說不定最後還會與你們為敵啊。”


    “要是變成那樣,也無可奈何呀。”


    修庵瞧著立香,看到立香正對著自己笑。


    便匆匆轉迴去頭去。


    “那就好。總之,駕車的事就交給我吧,你們可以放心。”


    “嗯,我放心。”


    立香輕快地說著。事情到這裏,算是告一段落了。


    雖然發生了挺多意外的事,好歹人都活著,也保住了逃命用的車輛和戰力,不至於一點希望都沒有。


    “唿……”


    戈爾德魯夫唿出一口氣,身體有些發軟地坐下。


    扶著額頭。


    “既然都談妥了,說說今後的安排吧……頭疼。”


    “要不要喝點什麽呀?”刑部姬笑嗬嗬地搓著手。


    “準備紅茶,這裏所有人的份。”


    “啊,我要咖啡謝謝。”達·芬奇舉手說。


    “是是是。”


    本以為找到了點表現的機會,總感覺變成了純粹的工具人。刑部姬有點沮喪地出去了。


    沒辦法,現在的她隻能幹點這個。


    “那麽,先來整理一下目前的狀況吧。得跟趙雲和修庵說說修瑪的事。”


    達·芬奇便將東方不敗是蛇影從者,如何出現,怎麽怎麽一迴事說了。


    趙雲的反應和大家一樣。


    “那個刺客帶走了修瑪閣下?這是為何?”


    “我們也想不通啊。”戈爾德魯夫用裏撓著他那一頭金發,“可以肯定,伍六七不是我們世界的人,跟修瑪見麵也不過是那一個晚上而已。但他那表現,簡直,簡直就像……”


    “簡直就像為了保護自己的女人挺身而出。”達·芬奇笑著說,“還挺浪漫的。”


    “這可一點都不浪漫。且不論原因是什麽,現在根本無法確定他們會去哪裏,完全沒法找了啊。”


    說著,戈爾德魯夫又一次難受地捂著額頭。


    迦勒底不可能把修瑪丟在這個根源地不管,但眼下迦勒底自身也是泥菩薩過江。曹軍不知何時就會追來,而他們卻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著急也沒有用啊。”立香說,“至少我們能確信,無論哪種狀態的伍六七都不會傷害修瑪,這就夠了。”


    “有道理。”達·芬奇說,“所以咱們還是先找個地方安頓下來吧。最好是有些兵力基礎的,不然戰鬥全靠趙雲太累了。”


    “不是還有軍師大人嗎?”


    趙雲很有信心地看向韋伯,韋伯連連擺手。


    “沒有軍隊,我就沒什麽戰鬥力。不過要說去哪,我還是知道的。藤丸你也記得吧?”


    “啊……”


    立香當然記得。對,現在正是去那裏的好時機。


    “……新野地界的山賊!”


    *****


    傍晚時分,下邳府衙內,曾經屬於陶謙的位子現在坐著曹操。下麵兩邊是其他將官,傷還未愈的東方不敗也在其中。眾人中間立著夏侯兄弟。


    曹操正用不可思議的表情望著二人。


    “真是怪了。”


    不解地說著。破城後,他沒有讓軍隊馬上進城,而是命令夏侯惇夏侯淵各帶五百人,先隨自己進城安撫百姓,順便調查城內人口。隻有等城裏安頓好了,大軍才能在此休息。


    每攻下一座城池曹操都會如此做,當然彭城那時也是。他聽說有不少人跟隨陶謙逃往下邳,所以他以為下邳會有很多人。即使將戰亂和動員算進去,怎麽也得有個55萬人,15萬戶左右。


    但事實是。


    “10萬戶?”


    曹操很不確定地重複著夏侯淵報上的數字。夏侯淵一聳肩。


    “可能會更少?”


    “怎會如此呢?”


    “據說很多人在咱們打到彭城的時候就跑了。”夏侯惇說,“彭城一破,逃走的人更多。似乎從彭城跟隨陶謙的人也有一半在途中逃亡。”


    “為何要逃?就算是躲避戰亂,也不至於逃走這麽多人。”


    “他們害怕屠城,說咱們之前屠過。而且不知怎麽聽說了老爺子遇刺的事。”


    “所以擔心丞相大發雷霆屠城唄?”夏侯淵無奈地攤著手,“哎呀哎呀,好像挺有道理。要是我我也跑了。”


    曹操可笑不出來,表情壓抑得很。


    “簡直無中生有。孤要討伐的是朝廷逆賊,與百姓何幹?自出征以來,我大軍所到之處秋毫無犯,何來屠城一說?”


    “是啊。不過這也不是頭一次了吧?之前在河北不也有許多百姓逃亡嗎?”


    夏侯惇提醒了曹操。是的,討伐袁紹的時候也有過類似的事情。不過那時曹操以為是正常現象。為了躲避戰亂而逃走,是一些百姓正常的想法。


    但這次太不正常了。要知道,逃亡不是說逃就逃的。沒有目的地,帶不上多少東西,這樣逃出去大概率會死在外麵。但凡不是被逼得沒有辦法,百姓是絕不可能逃走的。


    曹操忍不住多想了些。


    “莫非有人從中作祟?”


    有這種可能。雖然曹操想不出那會是誰,又是什麽目的。


    “說不定就是迦勒底呀。”夏侯淵說,“故意製造恐慌,給咱們添麻煩。”


    “唔。”


    是有些道理的答案。如果他們的目標是毀滅天下,那麽戰亂越久,局勢越渾濁,對他們越是有利。


    曹操望著下麵的將官們。


    “妙才言之有理。徐州已定,孤當奏明天子,全力追擊迦勒底。”


    他的目光掃來掃去,思考著派誰去,去哪裏。


    這個時候。


    “丞相。”


    東方不敗出列了。


    “大軍剛打完仗,需要休整。就讓老夫先去搜尋一番吧。”


    曹操笑道。


    “東方先生還有傷在身,這樣勞頓,孤於心不忍啊。”


    “老夫也想多休息休息,但時不我待。迦勒底的執著和韌性非同小可。隻要還活著,他們必定會東山再起。”


    “如此說來,東方先生有些眉目?孤可派人跟隨。”


    “不必了,老夫也不是很確定,還是先單獨前往吧。若有消息,再告知丞相。”


    真夠著急的,曹操想。那邊的夏侯淵臉上掛著笑,但那眼神曹操明白,是懷疑的顏色。


    夏侯惇則是毫不遮掩。


    “東方先生太見外了吧?既然有眉目,何不說出來呢?”


    東方不敗淡定答道。


    “嗬嗬,若是弄錯了,老夫帶著大家撲空,反倒不美。還請丞相準許。”


    “東方先生要走,何須孤同意?請便。”


    “多謝丞相。”


    說完,東方不敗轉身離去。待他雙腳邁出大堂的門。


    “嘁,惹人厭的家夥。”


    夏侯惇不滿地說著。夏侯淵笑著拍拍兄長的肩膀。


    “人家來去如風,丞相也拿他沒轍不是?”


    “這樣好嗎,孟德?萬一他先找到迦勒底,下了殺手怎麽辦?”


    曹操冷笑道。


    “那就代表,迦勒底的執著和韌性不過如此。無須理會東方不敗,我等做好應盡之事便是。”


    他按著劍柄,沉下一口氣。


    高聲說著。


    “眾將聽令!”


    *****


    當修瑪睜開眼睛時,看到的是樹枝樹葉。從縫隙中透下星光。


    天黑了,周圍也不亮。身下有些軟,是土地。


    這裏是樹林?


    “唔。”


    她試著坐起來,還行。肚子有些難受,但不是傷痛,而是饑餓。


    “你醒啦。”


    背後的聲音讓她迴過頭,看到的是伍六七。


    “嗨。”


    坐在石頭上,向她擺手。


    “你,感覺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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