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下邳家中的陶謙，馬上就要麵對一個糟糕的現狀。</p>
傷員，兵力不足，武器不足，這事比這些問題還要棘手。</p>
就是陶謙手裏這篇檄文。</p>
寫滿了揭露迦勒底“罪行”，聲討迦勒底的內容。稱徐州有如此大難，皆因迦勒底在此。</p>
沒錯，全文說的都是“迦勒底”，而不是什麽柳洞山方士。字裏行間透露著迦勒底有意隱瞞真名，圖謀不軌的氣息。</p>
這樣的檄文，街上已經不計其數了。不必說，這是城中的曹軍細作所為。隻等陶謙從彭城敗退，就一齊發出來。</p>
在古代，想要查出隱藏在人群中的細作十分困難，更不用說陶謙對這方麵很不在行。</p>
所以事情變成這樣並不算出乎他的意料。重壓之下，人們出現情緒波動在所難免。就連他聽到迦勒底這個名字時也驚了一陣。</p>
那麽麵前站著的臧霸和孫觀會有什麽反應，也就不難猜測。</p>
“百姓已有怨恨之聲，”臧霸說，“皆言大人不顧百姓死活，引火燒身。”</p>
是了，這就是曹操的目的。</p>
既然不能離間陶謙和迦勒底，那就煽動百姓便是。什麽都不知道的百姓很容易被忽悠。等到下邳戰事一起，更不知道他們會做出什麽事。</p>
“兵士之間也在議論。”孫觀說，“此事還望大人盡早決斷，久必生變。”</p>
陶謙放下手裏的檄文，把它鋪在案上，又看了一遍。</p>
緩緩說道。</p>
“二位將軍，對此有何見解？”</p>
臧霸和孫觀對視一眼，就像看鏡子一樣看到了愁眉不展的臉。</p>
臧霸先說道。</p>
“或許，曹操所言不假。那些方士真的隱去真名，靠近大人，恐怕別有用心。”</p>
“即便是誠心投奔，”孫觀說，“有呂布在，迦勒底也束手無策。如此，交出他們才是唯一出路。”</p>
“別有用心……嗬。”</p>
陶謙笑了聲，端正坐姿。</p>
“老夫且問二位將軍。二位與修瑪比，如何？”</p>
兩人又是對視一眼，異口同聲。</p>
“遠遠不如。”</p>
“那老夫與軍師比，又如何？”</p>
“這……軍師才智，勝過大人。”</p>
“既如此，若迦勒底強取下邳，我等可有辦法應對？”</p>
“呃，沒有。”</p>
“是的，沒有。然老夫所言之事並未發生。二位以為何故？”</p>
說到這裏，臧霸低頭不語了。</p>
這幾天修瑪和韋伯的表現已經超越了常人的理解範疇。就算是天兵天將下凡，估計也就這樣了。</p>
他們要反，不可能等待時機。甚至說那天在下邳城外直接殺進來，兵士們也沒轍。</p>
但孫觀還是搖頭。</p>
“大人，這不是一迴事。”</p>
“是一迴事。”</p>
陶謙立刻迴答，咳了一聲。</p>
“曹操容不下老夫。天下諸侯，凡不從曹操者，必為其所害。這與迦勒底無關，隻不過提前些日子罷了。”</p>
“可是……”</p>
孫觀正要再爭辯幾句，有兵士匆匆進來。</p>
“大人，軍師和立香大人求見！”</p>
這讓孫觀止住了想說的話。二人向陶謙行禮，就此告退。</p>
他們從府衙的後門出去了。這個時候跟迦勒底的人見麵，怎麽都覺得尷尬。</p>
*****</p>
等二人出去，陶謙才讓那兵士把立香和韋伯帶進來。</p>
這次拜訪是戈爾德魯夫的命令，也是韋伯的建議。</p>
不得不說曹操這手玩得有兩下子，選擇陶謙兵敗這個時機，正是恐慌氣氛最重，疑心也最重的時候。</p>
現在可以確信，曹操的目的是活捉迦勒底，或者說是活捉立香。如果隻是單純的剿滅，沒必要這麽搞。</p>
一紙檄文，釜底抽薪。再不主動找陶謙聊聊，迦勒底怕是在下邳一天都待不下去。</p>
來府衙的路上，戈爾德魯夫，達·芬奇，立香和韋伯不停地討論著應對的言辭。</p>
結果進了後堂，他們發現這些全都用不上。</p>
“老夫的想法不會改變，還請諸位繼續協助老夫。”</p>
陶謙說罷便笑了笑。</p>
“哦，現在應該說……迦勒底，是吧？”</p>
看著這個慈祥的老頭子，立香真的是徹底糊塗了。</p>
“陶大人，雖然很感謝您的信任。但是……但是……”</p>
“你覺得，老夫是在盲信？”</p>
何止是盲信，簡直有點病急亂投醫的意思了。</p>
在這亂世，一個思維正常的領導者，任何時候考慮的都該是自己的土地和人民。老百姓在亂世隻想活下去，誰對他們好他們就跟誰。同樣的，誰對他們不好，他們就會反叛。人被逼急了什麽都幹得出來的。</p>
當百姓開始對那些外來的家夥產生不信感時，就算領導者再怎麽想繼續任用，也該暫時把他們撤下來。否則繼續下去，引起民怨，再加上戰爭這個大號的火藥桶。或許不等曹操打過來，城裏就會先亂套。</p>
陶謙這個做法，已經不是像不像陶謙的問題，而是他根本沒有作為一個亂世諸侯最起碼的判斷。</p>
這是讓立香，讓韋伯無法理解的決定。</p>
病態，完全可以用這個詞來形容。這就是一種病態的信任，仿佛迦勒底是他上輩子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p>
韋伯直言不諱。</p>
“大人如此做，恐怕會激起百姓更多不滿。”</p>
陶謙笑道。</p>
“的確。但隻要擊退曹兵，百姓便不會有怨言。”</p>
“可，在下實在沒有把握。若勝不得曹操……”</p>
“勝不得，便是老夫天命已盡，僅此而已。”</p>
這哪像個亂世諸侯說的話？韋伯搖著頭，是學生早早放棄思考時他露出的不滿樣子。</p>
“大人，至少要把後路考慮好啊。若下邳城破，向南逃走便是。”</p>
“軍師的意思是去江東？”</p>
“對，江東……”</p>
“不必考慮此事了。其實，今早老夫收到了臨淮郡的消息，江東已亂。”</p>
立香皺眉。</p>
“亂？什麽意思？”</p>
“老夫在江東有些眼線，幾日前他們盡數過江，逃迴徐州。說是江東多地惡鬼橫行，四處傷人，已經陷入大亂。恐怕無法恢複。”</p>
“惡鬼？”</p>
多麽熟悉的詞，還有熟悉的場景。韋伯連忙多問了些細節。</p>
最後確信，這和益州發生的事如出一轍。毫無預兆出現了鬼，攻擊性極強。</p>
這或許已經不能用偶然事件來形容了。而且，怎麽這麽巧？</p>
就趕在迦勒底背水一戰時發生，簡直像是有人在故意切斷退路一樣。</p>
“軍師？”</p>
見韋伯似乎陷入沉思，陶謙叫了他一聲。</p>
韋伯淡定地推了推眼鏡。</p>
“是在下走神了，大人。”</p>
“無妨。那麽，軍師接下來若無安排，不如就此商量一下退敵之計如何？”</p>
“如此甚好。”</p>
是得好好琢磨琢磨了，韋伯想。</p>
江東如果去不成，迦勒底就必須硬闖過曹軍的封鎖往西逃跑。北邊是青州，早成了曹操的根據地。</p>
是的，韋伯現在要考慮的，或者說迦勒底要考慮的根本不是退敵策略。</p>
而是怎麽能殺出重圍。</p>
*****</p>
就像是配合這糟糕的一天似的，今天從早上就開始陰天，又沒有風。空氣悶得很，像是隨時要下雨的樣子。街上的人比平時少了一半。</p>
即使這樣，他們的談論聲還是偶爾傳到了修庵和燕兒的耳朵裏。姐弟倆出來買東西。修庵扛著一帶麵，燕兒捧著一盒藥膏。</p>
就算不用刻意去問，光是聽人們議論，兩人也知道發生了什麽事。</p>
“哼，不過是一紙廢話，居然都深信不疑！”</p>
修庵不時氣憤地自言自語。他的身子骨很結實，雖然扛著麵袋，還能氣息順暢地表達著不屑。</p>
相比之下，燕兒雖然隻是手提著很輕的盒子，卻一言不發。</p>
迦勒底，那些方士的新名字，可能不是假的。</p>
在修庵麵前她從沒表現出來，因為不想讓修庵覺得難過。但若問燕兒對迦勒底的態度，從最開始就隻是b的水平而已。</p>
現在已經掉到d以下了。</p>
她畢竟是女孩子家，沒有修庵那個走南闖北的念頭。她隻想過安穩日子，每天做做飯，洗洗衣，和修庵說說話。這樣平淡的日子最好。</p>
“燕兒姐，你也這麽想吧？”</p>
忽然修庵拋過來一句。燕兒遲疑一下。</p>
“嗯，是啊。”</p>
“就是！他們也不想想是誰在跟曹操打仗！”</p>
好在修庵沒看到姐姐那猶豫的表情，還是自顧自地發表著意見。</p>
兩人就這樣走了一陣。燕兒抬抬頭，止住了。</p>
“修庵，你先迴去吧。”</p>
修庵順著姐姐的目光一瞧，便明白了燕兒的意思。</p>
“嗯！”</p>
點個頭，男孩把麵袋再往肩上頂一下，拉開大步匆匆走遠。</p>
燕兒則是走向她看的地方。</p>
“阿星哥。”</p>
阿星的推車前。</p>
“燕兒？”</p>
隻有阿星自己在，也不見了平時賣力的吆喝。他隻是那樣站著。</p>
“阿柒哥呢？”燕兒問道。</p>
“他身體不舒服。”阿星說，“天也不美，我正要迴去。你何時迴來的？”</p>
“就是早晨。”</p>
“這麽說陶大人也迴來了。彭城吃了敗仗，隻能死守下邳了吧。”</p>
“嗯，大人還在和……那些方士議兵。”</p>
阿星笑道。</p>
“這還有什麽可議的？你看檄文了嗎？”</p>
燕兒抿著嘴。</p>
“看了。”</p>
“那幫方士刻意隱去真名，恐怕正如丞相所說，是朝廷重犯。陶大人居然還想繼續任用他們？這是要把全城百姓放在火上烤啊。”</p>
“但是，趙將軍也信任他們。若是趙將軍如此想……”</p>
阿星聳聳肩。</p>
“人心隔肚皮，趙子龍也沒有看穿人心的本事啊。看著吧，等他知道了這些‘迦勒底’的真麵目，一定也會棄他們而去的。”</p>
“要是那樣，這下邳……不就保不住了嗎？”</p>
“原本也保不住呀。北方袁紹的勢力大不大？還不是被曹操滅了。就憑徐州這點兵，怎麽可能擋得住曹操？”</p>
這話算是嚇到燕兒了。女孩差點沒抱住盒子。</p>
“那，如果破了城，大家怎麽辦？”</p>
“隻能求丞相放過了唄，雖然不太可能。”</p>
“為什麽不放過我們啊？我們隻是平頭百姓啊。”</p>
“你不知道。”</p>
阿星歎了口氣。</p>
“曹操興兵，是為父報仇。”</p>
燕兒愣了一下。</p>
“琅琊的曹嵩曹大人？阿星哥怎麽知道？”</p>
“我也是聽洛陽那邊來的人說起而已啦。不然曹操為何會突然盯上並沒有什麽威脅的徐州。”</p>
但凡細想一下都覺得這裏有鬼，可惜燕兒不會質疑阿星說的話。</p>
她隻會發散思維想到另一件更離譜的事。</p>
“難道說……迦勒底，是他們幹的？”</p>
阿星也是順水推舟。</p>
“有這個可能吧？畢竟時間挺巧的。那曹嵩曾是朝廷命官，又是當今丞相的父親，這個罪過可不小啊。萬一曹操紅了眼，屠城都有可能。”</p>
女孩徹底愣住了，腦海裏逐漸浮現出了“真相”。</p>
迦勒底是殺害曹嵩的兇手，為了躲避曹操才來到下邳。</p>
這也不能怪女孩亂想，畢竟這個時代交通不變。城與城之間的消息往往要傳遞很久，途中還難保變樣。</p>
更何況這樣的軍機大事，也不可能告訴給一個女童。</p>
她已是要把藥盒貼著胸口才不會掉下去了。</p>
“阿星哥你呢？”</p>
阿星一邊踢掉卡住車輪的木頭，一邊說。</p>
“我和阿柒準備跑路了，去江東。時候不早，你快迴去吧。”</p>
他摸了摸女孩的頭，推著車要走。</p>
卻被燕兒拉住衣角。</p>
“等等，阿星哥，我想跟你們走。”</p>
阿星拽了拽衣服。</p>
“別鬧了燕兒，你還有個弟弟要照顧。而且你們得陪在陶大人身邊吧？”</p>
“可……”</p>
“所以就此別過吧，多保重。”</p>
不等燕兒說什麽，阿星推著小車，快步走遠。</p>
頭頂的烏雲終於憋不住，淅淅瀝瀝開始下雨，總算讓這空氣有了些濕潤的味道。</p>
阿星一口氣推迴家，把車丟在院子的角落裏，任它淋雨。</p>
自己推開門，看到躺在床上的伍六七。</p>
“迴來得有點晚呀。”</p>
伍六七翻身起來，瞧了瞧衣服打濕的阿星。</p>
“不把車推進來嗎？”</p>
阿星脫下這衣服，找了身新的。</p>
“已經用不上了。”</p>
伍六七一聽就懂，眼神也變得無奈了些。</p>
“你下定決心了？”</p>
“總不能留在這裏等曹操打上門吧？”</p>
一邊換上新布衣，阿星一邊打開櫃子。</p>
又望了伍六七一眼。</p>
“你怎麽說，阿柒？”</p>
伍六七沉默片刻。</p>
“我果然還是不想這樣走。說到底，這事都是咱們引起的。”</p>
“你怎麽還沒轉過這個彎啊？”</p>
又是這個問題，阿星都有些不耐煩了。</p>
“聽著阿柒，無論曹嵩死不死，曹操都會衝著徐州過來。原因出在那個迦勒底身上，而不是你我二人。他們是朝廷重犯，走到哪曹操就追到哪。”</p>
“不，他們不是。”</p>
沒想到伍六七幹脆地迴答，反倒讓阿星一愣。</p>
他的眼神有了一絲……難以察覺也難以判斷的神色。</p>
“你和他們接觸了？”</p>
“他們……”</p>
伍六七忽然語塞。這時才意識到，自己都沒對迦勒底有過結論，又怎麽可能用這個去說服阿星呢？</p>
“不，沒有。”</p>
他隻能低下頭，沒了言語。</p>
阿星望了一陣，便繼續收拾東西了。</p>
其實他一個從者也不需要帶什麽東西。但他總習慣將自己偽裝成，或者說打扮成普通百姓。那麽準備些包裹才正常。</p>
他很快收拾出一個小包裹，又在屋裏等著雨停。</p>
雨聲時小時大，充斥了整個小屋。這期間沒有人說一句話。</p>
明明接下來就是分道揚鑣。</p>
最後，雨還是停了。阿星利索地背起包裹。</p>
在邁出房門前。</p>
“阿柒，你真的不走？”</p>
伍六七迴給好朋友一個微笑。</p>
“我有義務見證到最後。你去吧，以後有時間我去找你。”</p>
“那好吧。如果你見證完了，就還去咱們第一次見麵的地方找我吧。”</p>
“嗯。”</p>
於是阿星走了。沒過多久，伍六七也出門了。</p>
去了與阿星不同的方向。</p>
傷員，兵力不足，武器不足，這事比這些問題還要棘手。</p>
就是陶謙手裏這篇檄文。</p>
寫滿了揭露迦勒底“罪行”，聲討迦勒底的內容。稱徐州有如此大難，皆因迦勒底在此。</p>
沒錯，全文說的都是“迦勒底”，而不是什麽柳洞山方士。字裏行間透露著迦勒底有意隱瞞真名，圖謀不軌的氣息。</p>
這樣的檄文，街上已經不計其數了。不必說，這是城中的曹軍細作所為。隻等陶謙從彭城敗退，就一齊發出來。</p>
在古代，想要查出隱藏在人群中的細作十分困難，更不用說陶謙對這方麵很不在行。</p>
所以事情變成這樣並不算出乎他的意料。重壓之下，人們出現情緒波動在所難免。就連他聽到迦勒底這個名字時也驚了一陣。</p>
那麽麵前站著的臧霸和孫觀會有什麽反應，也就不難猜測。</p>
“百姓已有怨恨之聲，”臧霸說，“皆言大人不顧百姓死活，引火燒身。”</p>
是了，這就是曹操的目的。</p>
既然不能離間陶謙和迦勒底，那就煽動百姓便是。什麽都不知道的百姓很容易被忽悠。等到下邳戰事一起，更不知道他們會做出什麽事。</p>
“兵士之間也在議論。”孫觀說，“此事還望大人盡早決斷，久必生變。”</p>
陶謙放下手裏的檄文，把它鋪在案上，又看了一遍。</p>
緩緩說道。</p>
“二位將軍，對此有何見解？”</p>
臧霸和孫觀對視一眼，就像看鏡子一樣看到了愁眉不展的臉。</p>
臧霸先說道。</p>
“或許，曹操所言不假。那些方士真的隱去真名，靠近大人，恐怕別有用心。”</p>
“即便是誠心投奔，”孫觀說，“有呂布在，迦勒底也束手無策。如此，交出他們才是唯一出路。”</p>
“別有用心……嗬。”</p>
陶謙笑了聲，端正坐姿。</p>
“老夫且問二位將軍。二位與修瑪比，如何？”</p>
兩人又是對視一眼，異口同聲。</p>
“遠遠不如。”</p>
“那老夫與軍師比，又如何？”</p>
“這……軍師才智，勝過大人。”</p>
“既如此，若迦勒底強取下邳，我等可有辦法應對？”</p>
“呃，沒有。”</p>
“是的，沒有。然老夫所言之事並未發生。二位以為何故？”</p>
說到這裏，臧霸低頭不語了。</p>
這幾天修瑪和韋伯的表現已經超越了常人的理解範疇。就算是天兵天將下凡，估計也就這樣了。</p>
他們要反，不可能等待時機。甚至說那天在下邳城外直接殺進來，兵士們也沒轍。</p>
但孫觀還是搖頭。</p>
“大人，這不是一迴事。”</p>
“是一迴事。”</p>
陶謙立刻迴答，咳了一聲。</p>
“曹操容不下老夫。天下諸侯，凡不從曹操者，必為其所害。這與迦勒底無關，隻不過提前些日子罷了。”</p>
“可是……”</p>
孫觀正要再爭辯幾句，有兵士匆匆進來。</p>
“大人，軍師和立香大人求見！”</p>
這讓孫觀止住了想說的話。二人向陶謙行禮，就此告退。</p>
他們從府衙的後門出去了。這個時候跟迦勒底的人見麵，怎麽都覺得尷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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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二人出去，陶謙才讓那兵士把立香和韋伯帶進來。</p>
這次拜訪是戈爾德魯夫的命令，也是韋伯的建議。</p>
不得不說曹操這手玩得有兩下子，選擇陶謙兵敗這個時機，正是恐慌氣氛最重，疑心也最重的時候。</p>
現在可以確信，曹操的目的是活捉迦勒底，或者說是活捉立香。如果隻是單純的剿滅，沒必要這麽搞。</p>
一紙檄文，釜底抽薪。再不主動找陶謙聊聊，迦勒底怕是在下邳一天都待不下去。</p>
來府衙的路上，戈爾德魯夫，達·芬奇，立香和韋伯不停地討論著應對的言辭。</p>
結果進了後堂，他們發現這些全都用不上。</p>
“老夫的想法不會改變，還請諸位繼續協助老夫。”</p>
陶謙說罷便笑了笑。</p>
“哦，現在應該說……迦勒底，是吧？”</p>
看著這個慈祥的老頭子，立香真的是徹底糊塗了。</p>
“陶大人，雖然很感謝您的信任。但是……但是……”</p>
“你覺得，老夫是在盲信？”</p>
何止是盲信，簡直有點病急亂投醫的意思了。</p>
在這亂世，一個思維正常的領導者，任何時候考慮的都該是自己的土地和人民。老百姓在亂世隻想活下去，誰對他們好他們就跟誰。同樣的，誰對他們不好，他們就會反叛。人被逼急了什麽都幹得出來的。</p>
當百姓開始對那些外來的家夥產生不信感時，就算領導者再怎麽想繼續任用，也該暫時把他們撤下來。否則繼續下去，引起民怨，再加上戰爭這個大號的火藥桶。或許不等曹操打過來，城裏就會先亂套。</p>
陶謙這個做法，已經不是像不像陶謙的問題，而是他根本沒有作為一個亂世諸侯最起碼的判斷。</p>
這是讓立香，讓韋伯無法理解的決定。</p>
病態，完全可以用這個詞來形容。這就是一種病態的信任，仿佛迦勒底是他上輩子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p>
韋伯直言不諱。</p>
“大人如此做，恐怕會激起百姓更多不滿。”</p>
陶謙笑道。</p>
“的確。但隻要擊退曹兵，百姓便不會有怨言。”</p>
“可，在下實在沒有把握。若勝不得曹操……”</p>
“勝不得，便是老夫天命已盡，僅此而已。”</p>
這哪像個亂世諸侯說的話？韋伯搖著頭，是學生早早放棄思考時他露出的不滿樣子。</p>
“大人，至少要把後路考慮好啊。若下邳城破，向南逃走便是。”</p>
“軍師的意思是去江東？”</p>
“對，江東……”</p>
“不必考慮此事了。其實，今早老夫收到了臨淮郡的消息，江東已亂。”</p>
立香皺眉。</p>
“亂？什麽意思？”</p>
“老夫在江東有些眼線，幾日前他們盡數過江，逃迴徐州。說是江東多地惡鬼橫行，四處傷人，已經陷入大亂。恐怕無法恢複。”</p>
“惡鬼？”</p>
多麽熟悉的詞，還有熟悉的場景。韋伯連忙多問了些細節。</p>
最後確信，這和益州發生的事如出一轍。毫無預兆出現了鬼，攻擊性極強。</p>
這或許已經不能用偶然事件來形容了。而且，怎麽這麽巧？</p>
就趕在迦勒底背水一戰時發生，簡直像是有人在故意切斷退路一樣。</p>
“軍師？”</p>
見韋伯似乎陷入沉思，陶謙叫了他一聲。</p>
韋伯淡定地推了推眼鏡。</p>
“是在下走神了，大人。”</p>
“無妨。那麽，軍師接下來若無安排，不如就此商量一下退敵之計如何？”</p>
“如此甚好。”</p>
是得好好琢磨琢磨了，韋伯想。</p>
江東如果去不成，迦勒底就必須硬闖過曹軍的封鎖往西逃跑。北邊是青州，早成了曹操的根據地。</p>
是的，韋伯現在要考慮的，或者說迦勒底要考慮的根本不是退敵策略。</p>
而是怎麽能殺出重圍。</p>
*****</p>
就像是配合這糟糕的一天似的，今天從早上就開始陰天，又沒有風。空氣悶得很，像是隨時要下雨的樣子。街上的人比平時少了一半。</p>
即使這樣，他們的談論聲還是偶爾傳到了修庵和燕兒的耳朵裏。姐弟倆出來買東西。修庵扛著一帶麵，燕兒捧著一盒藥膏。</p>
就算不用刻意去問，光是聽人們議論，兩人也知道發生了什麽事。</p>
“哼，不過是一紙廢話，居然都深信不疑！”</p>
修庵不時氣憤地自言自語。他的身子骨很結實，雖然扛著麵袋，還能氣息順暢地表達著不屑。</p>
相比之下，燕兒雖然隻是手提著很輕的盒子，卻一言不發。</p>
迦勒底，那些方士的新名字，可能不是假的。</p>
在修庵麵前她從沒表現出來，因為不想讓修庵覺得難過。但若問燕兒對迦勒底的態度，從最開始就隻是b的水平而已。</p>
現在已經掉到d以下了。</p>
她畢竟是女孩子家，沒有修庵那個走南闖北的念頭。她隻想過安穩日子，每天做做飯，洗洗衣，和修庵說說話。這樣平淡的日子最好。</p>
“燕兒姐，你也這麽想吧？”</p>
忽然修庵拋過來一句。燕兒遲疑一下。</p>
“嗯，是啊。”</p>
“就是！他們也不想想是誰在跟曹操打仗！”</p>
好在修庵沒看到姐姐那猶豫的表情，還是自顧自地發表著意見。</p>
兩人就這樣走了一陣。燕兒抬抬頭，止住了。</p>
“修庵，你先迴去吧。”</p>
修庵順著姐姐的目光一瞧，便明白了燕兒的意思。</p>
“嗯！”</p>
點個頭，男孩把麵袋再往肩上頂一下，拉開大步匆匆走遠。</p>
燕兒則是走向她看的地方。</p>
“阿星哥。”</p>
阿星的推車前。</p>
“燕兒？”</p>
隻有阿星自己在，也不見了平時賣力的吆喝。他隻是那樣站著。</p>
“阿柒哥呢？”燕兒問道。</p>
“他身體不舒服。”阿星說，“天也不美，我正要迴去。你何時迴來的？”</p>
“就是早晨。”</p>
“這麽說陶大人也迴來了。彭城吃了敗仗，隻能死守下邳了吧。”</p>
“嗯，大人還在和……那些方士議兵。”</p>
阿星笑道。</p>
“這還有什麽可議的？你看檄文了嗎？”</p>
燕兒抿著嘴。</p>
“看了。”</p>
“那幫方士刻意隱去真名，恐怕正如丞相所說，是朝廷重犯。陶大人居然還想繼續任用他們？這是要把全城百姓放在火上烤啊。”</p>
“但是，趙將軍也信任他們。若是趙將軍如此想……”</p>
阿星聳聳肩。</p>
“人心隔肚皮，趙子龍也沒有看穿人心的本事啊。看著吧，等他知道了這些‘迦勒底’的真麵目，一定也會棄他們而去的。”</p>
“要是那樣，這下邳……不就保不住了嗎？”</p>
“原本也保不住呀。北方袁紹的勢力大不大？還不是被曹操滅了。就憑徐州這點兵，怎麽可能擋得住曹操？”</p>
這話算是嚇到燕兒了。女孩差點沒抱住盒子。</p>
“那，如果破了城，大家怎麽辦？”</p>
“隻能求丞相放過了唄，雖然不太可能。”</p>
“為什麽不放過我們啊？我們隻是平頭百姓啊。”</p>
“你不知道。”</p>
阿星歎了口氣。</p>
“曹操興兵，是為父報仇。”</p>
燕兒愣了一下。</p>
“琅琊的曹嵩曹大人？阿星哥怎麽知道？”</p>
“我也是聽洛陽那邊來的人說起而已啦。不然曹操為何會突然盯上並沒有什麽威脅的徐州。”</p>
但凡細想一下都覺得這裏有鬼，可惜燕兒不會質疑阿星說的話。</p>
她隻會發散思維想到另一件更離譜的事。</p>
“難道說……迦勒底，是他們幹的？”</p>
阿星也是順水推舟。</p>
“有這個可能吧？畢竟時間挺巧的。那曹嵩曾是朝廷命官，又是當今丞相的父親，這個罪過可不小啊。萬一曹操紅了眼，屠城都有可能。”</p>
女孩徹底愣住了，腦海裏逐漸浮現出了“真相”。</p>
迦勒底是殺害曹嵩的兇手，為了躲避曹操才來到下邳。</p>
這也不能怪女孩亂想，畢竟這個時代交通不變。城與城之間的消息往往要傳遞很久，途中還難保變樣。</p>
更何況這樣的軍機大事，也不可能告訴給一個女童。</p>
她已是要把藥盒貼著胸口才不會掉下去了。</p>
“阿星哥你呢？”</p>
阿星一邊踢掉卡住車輪的木頭，一邊說。</p>
“我和阿柒準備跑路了，去江東。時候不早，你快迴去吧。”</p>
他摸了摸女孩的頭，推著車要走。</p>
卻被燕兒拉住衣角。</p>
“等等，阿星哥，我想跟你們走。”</p>
阿星拽了拽衣服。</p>
“別鬧了燕兒，你還有個弟弟要照顧。而且你們得陪在陶大人身邊吧？”</p>
“可……”</p>
“所以就此別過吧，多保重。”</p>
不等燕兒說什麽，阿星推著小車，快步走遠。</p>
頭頂的烏雲終於憋不住，淅淅瀝瀝開始下雨，總算讓這空氣有了些濕潤的味道。</p>
阿星一口氣推迴家，把車丟在院子的角落裏，任它淋雨。</p>
自己推開門，看到躺在床上的伍六七。</p>
“迴來得有點晚呀。”</p>
伍六七翻身起來，瞧了瞧衣服打濕的阿星。</p>
“不把車推進來嗎？”</p>
阿星脫下這衣服，找了身新的。</p>
“已經用不上了。”</p>
伍六七一聽就懂，眼神也變得無奈了些。</p>
“你下定決心了？”</p>
“總不能留在這裏等曹操打上門吧？”</p>
一邊換上新布衣，阿星一邊打開櫃子。</p>
又望了伍六七一眼。</p>
“你怎麽說，阿柒？”</p>
伍六七沉默片刻。</p>
“我果然還是不想這樣走。說到底，這事都是咱們引起的。”</p>
“你怎麽還沒轉過這個彎啊？”</p>
又是這個問題，阿星都有些不耐煩了。</p>
“聽著阿柒，無論曹嵩死不死，曹操都會衝著徐州過來。原因出在那個迦勒底身上，而不是你我二人。他們是朝廷重犯，走到哪曹操就追到哪。”</p>
“不，他們不是。”</p>
沒想到伍六七幹脆地迴答，反倒讓阿星一愣。</p>
他的眼神有了一絲……難以察覺也難以判斷的神色。</p>
“你和他們接觸了？”</p>
“他們……”</p>
伍六七忽然語塞。這時才意識到，自己都沒對迦勒底有過結論，又怎麽可能用這個去說服阿星呢？</p>
“不，沒有。”</p>
他隻能低下頭，沒了言語。</p>
阿星望了一陣，便繼續收拾東西了。</p>
其實他一個從者也不需要帶什麽東西。但他總習慣將自己偽裝成，或者說打扮成普通百姓。那麽準備些包裹才正常。</p>
他很快收拾出一個小包裹，又在屋裏等著雨停。</p>
雨聲時小時大，充斥了整個小屋。這期間沒有人說一句話。</p>
明明接下來就是分道揚鑣。</p>
最後，雨還是停了。阿星利索地背起包裹。</p>
在邁出房門前。</p>
“阿柒，你真的不走？”</p>
伍六七迴給好朋友一個微笑。</p>
“我有義務見證到最後。你去吧，以後有時間我去找你。”</p>
“那好吧。如果你見證完了，就還去咱們第一次見麵的地方找我吧。”</p>
“嗯。”</p>
於是阿星走了。沒過多久，伍六七也出門了。</p>
去了與阿星不同的方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