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一聲槍響,社稷城城西的巨大城門前廣場旁,從城中心一路走來都顯得井然有序的遊行隊伍,瞬間像被炸塘的魚群般,驚恐而混亂地四散開去。


    混亂的人群中,尖叫聲此起彼伏。就在這時,不知道是誰在人群中大喊了一聲:“戍衛軍殺人啦!”,緊接著又有人用萬分驚懼的語氣,急促地連聲高唿:“有人變異了!有人變異了!”


    這混亂的場麵,便徹底一發不可收拾。


    成千上萬的遊行示威者,不顧前方城防部警衛的荷槍實彈,在身後那異常恐慌情緒的驅趕下,迎著社稷城警衛部隊的,直接一頭撞了上去。


    人群和警衛們混成一團,警衛團身後,便是通向玄師閣的路。這一刻,彷佛不需要有人再下令,槍聲便隨之由零零星星的“不小心走火”,很自然而然地就密集起來。


    “啊——!阿芳!阿芳!”


    混亂的人群中,一個男孩抱住被射穿腦袋的女友,發出淒厲的怒吼,他目光哀慟地望向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鏡頭,衝著黃金盟的記者,高聲怒吼:“馬爾西!馬爾西我要你償命!”


    “馬爾西無能!”


    “馬爾西下台!!”


    鏡頭緩緩拉高,從空中俯瞰社稷城的城西。


    到處都是四散的人群,到處都是城防部強行驅趕和射殺平民的實證。那混亂的場麵,得讓人簡直無法想象,這竟是白銀獎禮盟的盟府,八億人的權力中心所在地。


    玄師閣的大會議室裏,江思齊拿起遙控,想要把播放著這段來自黃金盟的視屏關掉。


    坐在會議室首座上的馬爾西,卻沉聲道:“不用,開著,讓大家都看看。社稷城建成兩百年,這可是開天辟地頭一迴……”


    江思齊微微一頓,拿著遙控的手,又放了迴去。


    社稷城時間,2022年7月21日,午夜1點出頭,正常辦公時間,玄師閣的長老會大會會議室裏,此時已經零零星星,坐了七八個長老院成員。每個人都很安靜,一言不發。但是這並不意味著,他們對眼前的事情看不明白。相反的,對這次會議到底將要發生什麽,他們每個人的心裏,簡直不要太清楚,以至於,對這件事幾乎快失去耐心。


    隻剩下對結果的期待。


    馬爾西沒有再像往常一樣,鎮定地閉目養神。


    他睜大了雙眼,看著視屏裏循環播放的一切。從今天白天開始,到眼下的這十幾個小時,某些事情,已經被清清楚楚地擺到了台麵上。


    資訊堂那邊,儼然已經失控了。


    所有一切對他有利的消息,比方在西北戰事上的果斷決策和正確調度,為消除社稷城傳變事故隱患的封城決定和居民日常保供政策,以及捍衛白銀盟臉麵堅決把獵魔世界杯主辦權抓在手裏這些事情,盟下資訊堂一個字都沒有提及。


    相反的,所有那些對他不利的消息,比方早上八點多,先密集報道西北州死傷兩千萬人,等到下午,又有目的地散布“玄師閣保衛部負責人、馬爾西專職保鏢唐威叛逃”的消息,非要將唐威叛逃的原因,歸結到他的頭上,再等到傍晚,又是一大群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腦殘,在一些人別有用心的扇動下,衝破隔離,走上街頭。


    近十萬人,分布在社稷城的各處,嘴上高喊著要自由,要人權,喊著喊著,又變成“反對以政治綁架世界杯比賽”,“把世界杯還給世界人民”,“不要帶血的世界杯”,再接著,等過了晚上八點,又開始直接正麵攻擊白銀盟最高領袖,先是喊“馬爾西無能”,到了十點左右,就自然過度到了“馬爾西下台”。


    而在這個過程中,盟下資訊堂要麽是全程裝聾作啞不反擊,要麽就是推波助瀾,甚至於,黃金盟的記者,不知怎麽的,就混進了人群。負責城防任務的社稷城城防部,從傍晚開始,就以“天黑之後城牆城防任務更重要”為借口,拖拖拉拉,不肯安排人手驅散遊行人群。一直到這支隊伍壯大到已經無法驅散了,才又生硬且強硬地構築起人牆。


    孫全策一直推說人手不足的城防部,分分鍾拉來幾萬人,以“保衛玄師閣”為名,直接用槍指向了人群。再接著,就是傳變事故“突然爆發”,人群徹底失去控製。


    每一步,都那麽的理直氣壯,那麽的彷佛是充滿意外。


    可分明的,卻又充滿人為操作的痕跡。


    馬爾西甚至都不用猜,就能確定這背後的幕後推手是誰。


    體製內的小官們,是沒有膽子上街遊行的。


    這些遊行示威者,必然都是體製外人員,甚至連臨時工都不是,能對他們直接施加影響力的,隻有朱雀堂。而資訊堂,眾所周知的,也早就已經在朱雀堂的控製之下……


    “花堂主。”江思齊忽然開口。


    會議室外,花千樹帶著她的兩名隨員走進來。


    會議室裏的幾名長老會成員,瞬間神情一變。


    馬爾西轉頭望去,兩個人對視一眼。


    花千樹臉上毫無波動,澹澹然走到她自己的座位坐下去。


    馬爾西也麵無表情,一聲不吭。


    逼宮逼到這份上,那就是宣戰了。


    “馬盟主,外麵的情況很不妙啊。”


    這時雲逐北也走了進來,沉著臉,在馬爾西右手邊坐下。


    戍衛堂全軍出動,社稷城內,白銀盟盟下直屬的力量空虛。


    雲逐北這個戍衛堂堂主,對社稷城裏發生的一切,看起來似乎也無能為力。


    馬爾西不做任何評論。


    進來的人,也都知趣的,沒有再多說什麽。


    很多事情,今晚很快就要有結果了。


    他們抬著頭,靜靜地看著視屏上循環播放的關於“白銀盟藥丸”的外盟新聞。


    慢慢的,會議室裏的人,越來越多。


    青龍堂堂主聶誌遠、白虎堂堂主孫滿弓,然後是玄武堂堂主徐泰來,西南州、北原州、東南州的代表們,陸陸續續到齊,代表著白銀盟百大家族的臉麵們,逐漸將這個會場填滿。


    半小時後,柳雲飛帶著祁豪,低調地走進會場,在比較靠後的座位坐下。


    接著又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視下,社稷會代掌門孫全策,踩著會議時間的點,最後一個進了門。


    這一瞬間,馬爾西的臉色,突然間變得有點發青。


    江思齊抬手看看時間,淩晨兩點。


    該來的,都來了。


    他朝會議室外的玄師閣盟主辦公室副侍衛長點了下頭。


    外麵的那位大校,便關上了房門。


    江思齊突然間有點緊張地,心跳加快。


    他微微喘了口氣,才說道:“二零二二年,白銀獎禮盟長老會全會第二次臨時會議,在府會內護法、掌門、長老、護法堂主、長老堂主、護法長老堂主,共計八十六人。應到八十六人,實到八十六人,符合臨時會議召開人數規定。會議現在開始。馬爾西盟主,請主持會議。”


    按理這個時候,全場長老們應該鼓掌。


    可是當江思齊話音落下,全場此時,卻一片寂靜。


    所有人,隻是神色凝重地,齊刷刷看著馬爾西。


    資曆輩分比較低的長老會成員,像周明誠,簡直承受不住這種壓力,他忍不住抬手解開了領子上的風紀扣,小動作不由自主地變多。


    而全場所有人看著馬爾西,馬爾西也環顧全場。


    就像一頭老態龍鍾的百獸之王,再虛弱,也保持著它的威嚴。


    還沒死,就沒人敢真的在他麵前當麵蹦躂。


    他的目光,從今晚的幾個主角臉上,緩緩地掃過去,花千樹、孫全策、雲逐北,最後,目光還是落在了彷佛永遠低著頭的徐泰來臉上。


    這位東南州徐家的代表,這位玄武堂的低調堂主……


    這些天來,大量的涉外事故,那些變異的外盟人員,那些無時無刻從各個角落裏冒出來的黃金盟的記者們,這些人,果真能和主管盟外人員的玄武堂,一點關係都沒有?


    當然不可能。


    朱雀堂和玄武堂,早就已經合流了。


    戍衛堂雲逐北一心想要上位,卻被西北戰事拖住了後腿,輿論上根本幹不過這兩家聯手。實際力量上,西北雲家,在東南徐家外加南州花家這對組合麵前,也同樣不夠看。


    青龍堂聶誌遠,一直在表態擁護盟堂,擁護盟主,可是他這個青龍堂堂主,手握監察長老院各大長老的權力,卻始終沒有在這個過程中,替盟主辦公室辦任何事情。不管江思齊再怎麽跟他傳達盟主辦公室的精神,聶誌遠卻始終裝聾作啞,一直在忙活傳變封鎖的事情。


    這種小事情,本來讓社稷城下麵的城防部去應付,就綽綽有餘了,用得著你一個天下第一堂的堂主,親自下去忙活?這家夥,裝傻的本事,已經登峰造極。


    他未必和花千樹、徐泰來有勾結,可是盟主下台,他就是第一順位繼承者。這位看似忠誠無比的聶誌遠堂主,心裏頭才是最希望盟主完蛋的吧?


    還有最後那位名不副實的白虎堂堂主孫滿弓,北原州孫家,已經逐漸和白銀盟盟堂離心離德,心裏隻有家族和地方,隻有他們那點和社稷城孫家的“正統之爭”,隻有這位,或許是真的懶得去管這次的事情。白虎堂管轄的數億學徒和臨時工,也掀不起什麽風浪來。


    可是如果待會兒投票,他又會有什麽反應呢?


    孫滿弓不是他們的人,但也不是自己人……


    盟下五大堂,居然沒有一個,是真正聽命盟主的。


    當了十八年盟主的馬爾西,直到今天,才又一次意識到,自己果然隻是八大家族妥協的產物,這十八年來,白銀盟的權力,從來不曾真正地掌握在他的手裏。


    推著這個八億人口大盟在往前走的,是更多的,藏在暗處的力量。


    他不認為自己是個傀儡,可是,他也並不比傀儡好多少。


    就連馬家的那些“自己人”,這些年好像也都不怎麽待見他了。


    慢慢的,那些旁支宗親們,就跟東南州、南州勾勾搭搭上。


    馬家的後代們,錢沒有少掙,官也沒有少做,唯一支持他這個盟主的理由,可能就是還能打著他的旗號,在不少方麵能獲得辦事上的便利。


    所有人的,都在打著自己的小算盤……


    唿……


    馬爾西心裏,默默地一歎,在看著全場的大人物們,安靜了許久之後,他終於,緩緩開口:“今晚上,社稷城裏發生的這些狀況,是我不曾預見到的。這是我作為盟主,在決策和調度上的事務。我錯誤地估計了,我們當中的一些人,對盟堂整體利益的重視程度。


    考慮到西北戰事的危急,我以為將社稷城的戍衛軍,盡數調往西北之後,我們剩下的人,一定會以全局為考量,做好自己的本分,守好自己的崗位。但現在看來,我可能是過於樂觀了。


    今晚社稷城裏的問題,首要責任在我,我是盟主,沒有管理好白銀盟,讓社稷城出了大事故,給白銀盟全體老百姓造成了損失,這是我的過錯,我絕不推卸。


    但是現在,追究到底是誰做錯了,已經是其次的問題。當下我們首先需要解決的,是要立刻尋找合適的人選,去收拾社稷城內裏的殘局……”


    說到這裏,馬爾西不由得停頓了一下,內心的悲涼,油然而生。


    社稷城的這件事,影響力再大,可終歸隻應該是社稷會的責任。


    可就在這滿屋子人,一步一步的設計下,居然逼得他,走到了現在這個局麵。


    “唿……”他終於忍不住,長長地歎了口氣。


    馬爾西左手邊,往下第二個位置上,花千樹的嘴角,細不可見地微微一動。


    會議室裏的所有人,也像是聽到百獸之王,在臨終之前,吐出了最後的一口氣。


    他再也沒力量了。


    不認輸,也不行了。


    “社稷會代掌門孫全策長老,對今晚的事故,反應遲鈍,處理上,也太過粗暴,影響很不好。就目前的形勢來看,我建議,暫時免去孫全策社稷會代掌門的職務,請各位長老,投票表決。同意免去孫全策社稷會代掌門職務的,請舉手。”馬爾西舉起右手。


    會場內,聶誌遠、雲逐北、周明誠……


    稀稀落落,先是舉起十幾隻手。


    然後剩下的人,互相看了看,花千樹先說了句:“我棄權。”


    孫滿弓立馬緊接著道:“我也棄權。”


    徐泰來卻默默舉起手。


    然後又有十幾個人,像是算好了票似的,跟著舉起來。


    江思齊一直在等,眉頭緊皺著,等了足有兩三分鍾,見再也沒人舉手了,才唱票道:“同意該項動議的長老,共計四十二人,少於一半人數,該項動議失敗。”


    說完後,臉色變得相當難看。


    盟主要免掉一個代掌門,居然都做不到了……


    長老會徹底失控了。


    現場的長老們,放下了手。


    柳雲飛澹澹看著馬爾西,站在柳雲飛身後的祁豪,眼神萬分驚愕。


    前幾天柳雲飛被免掉社稷會掌門職務時,他都沒有像此時此刻這麽震驚。


    這是要……造反?


    後知後覺的他,這時才終於從會場中那不同於往日的氣氛中,聞出一點特殊的氣味來。


    所有人,全都在沉默。


    連馬爾西,也在沉默。


    他手裏還有一道盟主令,也是他眼下最後的,能拿來製衡這個八億人大盟的手段。


    白銀盟長老會每年在七月份和一月份,各有一次例行大會,而且大會的內容都是提前確定的。所以理論上,每年手握兩次使用盟主令機會的馬爾西,隻要操作不失誤,當然可以順順利利保全自己的權力到生命的最後一刻,終生不間斷地把這個盟主做下去。


    就像他的所有前任那樣。


    可是眼下這種情況,就算他再繼續做下去,那和真正的傀儡,又有什麽區別呢?


    長老會不聽指揮,下麵又已經失了人心……


    在名不副實的權力和眼前必須要做的事情之間,馬爾西在猶豫。到底是體麵地退下去,去當個目前可能略顯狼狽,但是再過幾年,必然能滿身尊榮的,白銀盟唯一的正牌宗師?還是拚著將來還有翻身希望的可能,繼續硬著頭皮,任由千夫所指地賴著不走?


    又或者……


    他的眼神,微微一變,像獸王臨終前的最後一次蓄力,環視全場。


    馬爾西看向花千樹。


    花千樹這老妖精,完全不動聲色。


    他又看向徐泰來。


    徐泰來低著頭,安靜無聲。


    再看聶誌遠。


    聶誌遠眼中,明顯閃過一絲慌亂和不安。


    最後,馬爾西看向了孫全策。


    孫全策也看著他。


    兩個人就這麽毫不掩飾地,直勾勾對視著。


    孫全策不怕。


    他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


    從柳雲飛被弄下去,由他頂上來,他就知道,自己在這個位置上坐不久。


    掌門就掌門,哪有“代掌門”的道理?


    隻是他沒料到,自己居然會下來得這麽快,而且居然會是“為所有人而犧牲”。


    看著馬爾西這老頭目光中的殺意,孫全策忍不住地笑了。


    他嘴角微微一動,感覺馬爾西真是可憐。


    不過是一條走狗而已,卻拿自己當主子,裝模作樣了十八年。


    馬家的家主,從來就不是你啊!


    連馬家都沒掌握住的人,卻妄圖掌握住整個長老會,掌握住整個白銀盟。


    看到孫全策臉上那輕蔑的笑容,讓馬爾西忍不住地眼皮子一動。


    可他忍住了。


    弄下孫全策,他固然沒做錯,也能挽迴一點民心,可是對他自己,又有什麽好處?


    就算要走,至少也帶走一個墊背的吧?


    誰是這個局的發動者?誰又是這個局的受益人?


    馬爾西的目光,從孫全策臉上移開,又看向了花千樹。


    這一瞬間,會場上,出現了微微的響動。


    馬爾西想弄走花千樹?


    同歸於盡?


    可是……有什麽好處呢?


    確實沒好處……


    馬爾西心裏想了想,又望向了徐泰來。


    這位一聲不吭的東南州門麵,應該就是這一次,他們想扶上馬的人吧?


    聶誌遠隻有第一順位的名分,卻沒有被推選出來的實際力量的支持。


    雲逐北原本有名分也有實力,希望本來很大,可是唐威一叛逃,加上西北戰事的傷亡,雲家的根基雖然沒有受損,甚至可能還借著這次大戰更強大了,可雲逐北卻失去了上位的大義。


    也pass掉。


    孫滿弓,這位就是個打醬油的。


    最後花千樹雖然排在他們後麵,卻排在徐來台前麵,可她隻要自己放棄……


    計算好了,全都計算好了。


    可是,事情怎麽就,走到了這一步呢?


    馬爾西怎麽也想不通,事情到底是從哪裏開始的?明明七月初開今年第二次長老會的時候,他還穩穩當當地保留住了今年的全部兩次盟主令的使用權。


    然後一直到中旬,原本也還好好的。


    可莫名其妙的,就因為一場直播事故,讓他不得不在臨時全會上,使用掉了一次盟主令。搞下了柳雲飛,還通過了他多年來一直不肯答應的白銀盟獵魔師製度改革動議……


    對了!


    就是從那天開始!


    那是11號還是12號?


    今天才幾號?


    21號而已!


    短短十天時間!樁樁件件的意外事故,沒完沒了地在發生!先是黑水總舵第七禁行區四號工廠的那場直播事故,然後是全盟範圍內尤其是社稷城範圍內的大規模傳變,緊接著又是獵魔世界杯主賽場上裏的那場重大事故,再接著又是西北州怪物潮爆發……


    馬爾西想到這裏,倏然間驚愕望向了柳雲飛。


    眼神裏充滿憤怒和難以置信。


    莫非這個局,柳家布置了十八年?!


    就為了……好玩兒?!


    圖什麽呀?


    是啊!我們柳家圖什麽呀?!


    柳雲飛也被馬爾西看懵逼了,可是同樣的,他也不由自主,立馬聯想到了最近這十來天裏,他們身邊所發生的一切。太詭異了,一切都太詭異了。


    看起來就好像是柳家舍得自己一身剮,非要把盟主拉下馬。


    比孫全策這個孫子,還要更有犧牲精神至少一萬倍。


    可是,有什麽必要呢?


    柳雲飛不由自主,表情比馬爾西還蛋疼,輕輕搖了搖頭,表示絕對不是我幹的。


    馬爾西的眼神,也微微軟化下去一點。


    他也想到了,柳家根本沒這個動機。


    十八年前,社稷州三大家族互相py,早就已經全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就算想把他搞下來,柳家也沒必要,犧牲掉柳雲飛的社稷城掌門職務,外加那隻珍貴無比的“迴怨”。


    但話又說迴來,這巧合,真的也來得太巧合。


    又或者說,是某些人,把握機會的能力,實在太強了?


    如果沒有那場直播,社稷城裏就不會發生那麽厲害的傳變事故,世界杯主賽場如果不出事,西北那邊再困難,盟下戍衛堂也至於把所有的兵力全都派出去,今晚上的事情,也就不會在孫全策手裏,鬧到必須緊急召開臨時長老會的地步。


    今晚這場局的.asxs.,居然是在那間平平無奇的工廠裏……


    現場的不少人,此時也都或多或少地聯想到了這一點。


    循著馬爾西的目光,他們和馬爾西一樣,不由得全都看向柳雲飛,震驚地以為,這一切是柳家的手筆。孫滿洲甚至不由自主,對柳雲飛露出了欣賞的神色。


    柳雲飛這時,卻又慢慢地,皺起了眉頭。


    知道更多內情的他,不由自主地往更前麵去想……


    話說要不是柳亞紅撕了趙九州的卷子,他兒子柳子青也不會一時腦殘,派出迴怨去殺趙九州,而剛好他又故意睜隻眼閉隻眼沒去阻止,又剛剛好,碰上一個主播……


    媽的!這一切的開端,居然是柳亞紅的任意妄為!


    你為什麽要撕人家的卷子?!


    為什麽柳家會出這樣的傻逼?!


    柳雲飛的臉色,越來越不對。


    全場所有的人臉色,也全都在不停變幻……


    怎麽又扯上柳家了?


    局麵越來越複雜……


    難道馬爾西,是要拚著自己完蛋,把柳雲飛從長老院踢出去?


    現任社稷會掌門出錯,前任社稷會掌門背鍋?


    好像也有點道理啊,還能轉移社會輿論的注意力,馬爾西說不定還能借著世麵上的陰謀論,在退下去後,收獲一撥同情,讓柳家幫他扛住所有。


    說起來,這麽些年,柳家和馬家,也是競爭關係。


    現在柳家式微,馬爾西要是再把柳雲飛搞下去,馬家那邊肯定會對馬爾西讚賞有加。


    而這種情況下,其他家族,絕逼會落井下石。


    八大家族要是能變成七大家族,少一個分蛋糕的,那不香嗎?


    會場裏頭,所有人頓時像鯊魚聞到血腥味似的,對柳家的興趣,立馬蓋過了對盟主的興趣。


    尤其是社稷城孫家的門麵人物,盟下公務堂堂主孫劍安,心裏的激動,簡直要飛揚出來。


    對!馬盟主!弄他!弄死柳家!


    柳家和馬家完蛋,那社稷城,不就是孫家一家獨大了?!


    柳雲飛感受著全場上下,突如其來的,分明要殺豬的氣氛,一下子臉色慘白。


    尤其是孫劍安那激動的模樣,搞得他恨不能直接上去一刀劈了那孫子。


    與此同時,不光是孫劍安,花千樹的心裏,也微微有了點波動。


    馬爾西要是真的把盟堂鬥爭,搞成家族鬥爭,那也好,事後徐泰來上位,馬家繼續跟他們坐下來分贓就好了,馬爾西犧牲掉個人利益,卻讓白銀盟百大家族重新走向團結,這不好嗎?


    柳雲飛走了也就走了,柳家現在還剩什麽呢?


    中州禁行區裏的那部分股份,他們還能守住多久?


    不如趁現在讓出來,拿點錢走,往後兩三代人,還能繼續過點富足的小日子。


    不然難道真就指望柳一飛扭屁股來振興家族?


    簡直是笑話。


    花千樹心裏想著,轉頭看了看徐泰來。


    徐泰來低著的頭,已經抬起來了。


    他萬年古井無波的眼裏,出現了些微的亮光。


    是憧憬……


    隻要馬爾西不搞他下去,今天過後,他就將成為整個白銀盟內,個人權力最大的那個人。


    雖然依然背靠著東南徐家,可當年馬爾西,不也一樣嗎?


    徐泰來慢慢地做著深唿吸。


    坐在他身旁,看似打醬油的孫滿弓,默默地看他一眼,不動聲色。


    在他身前,隻有聶誌遠和雲逐北。


    雲逐北鐵定沒戲,可如果聶誌遠也沒被選出來,那麽他孫滿弓,是不是理論上,比花千樹和徐泰來都要更靠前?待會兒選盟主,是需要護法長老來推選的。


    白銀盟長老會總人數106人,北原州孫家雖然隻占了三個,但是這三人,包括他在內,卻全都在36名護法長老之列。再加上暗地裏已經附庸北原州的幾個人……


    孫滿弓數著票,心跳也微微在加快。


    他不是沒可能啊!


    會場裏的聲音,在各種計算中,終於控製不住地,開始變得嘈雜。


    大老也是人。


    聚到一起,和普通人其實區別也不大。


    江思齊微微皺眉地看著眼前的一幕,馬爾西還沒下去,這些人,就忍不住要分贓了。


    “盟主……”江思齊輕輕提醒了一聲。


    馬爾西終於迴過神來,隨手拿起手邊的小錘,砰砰敲了幾聲。長老會的大會議室裏,這些大老們聽到,立馬從狂熱中迅速冷靜下去。


    每個人,全都又沉默了,隻是又用期待的眼神,看著馬爾西。


    馬爾西低著頭,又沉思了足足半分鍾,終於,緩緩開口:“那既然不通過,孫全策長老,就繼續保留社稷會代掌門的職務吧。”


    “什麽?!”


    長老會內,所有人一片嘩然。


    馬爾西居然沒有使用盟主令,強令孫全策滾蛋!?


    所有人麵麵相覷。


    這顯然不合理,長老會現在肯定是需要一個人出來背黑鍋,頂住社稷城內的民憤的。


    孫全策本來就是最合適的人選。


    但問題,不通過的結果,又是他們集體投出,就是為了逼迫馬爾西使用掉手裏最後的盟主令。


    可現在,馬爾西他居然不幹了!


    他寧可自己背負罵名,寧可失去民心,失去對長老會的控製,也不願意放棄盟主的身份?!


    當這個光杆司令,有意義嗎?


    所有人驚愕地看著他,花千樹和徐泰來,也不由得對視一眼。


    連站在馬爾西身邊的江思齊,也不禁微微疑惑。


    戀權不去嗎?


    馬爾西沉默地,看著會場內的反應,一言不發。


    但很快的,會場又重新安靜下去。


    大老們以極強的心理素質,快速地接受了這個結果。


    馬爾西不願意走,本來就是常規選項,不是嗎?


    安靜的會場裏,馬爾西彷佛像是破罐破摔,在所有人全都閉嘴後,幹脆直接不再管社稷城裏的事情,緩緩說道:“那麽,大家還有別的事情嗎?”


    全場所有人,很有默契地,看向了花千樹。


    “哈……”花千樹忍不住地笑了。


    大家都是聰明人啊……


    那老娘也不裝!


    “尊敬馬爾西盟主。”花千樹醞釀幾秒,直接望向馬爾西,緩緩說道,“這十幾年來,您對白銀獎禮盟的付出和貢獻,我們有目共睹。您在您的崗位上,兢兢業業,克己奉公,這都是值得我們學習和敬重的。白銀盟在您的領導和帶領下,整體上也算發展穩定。但是……”


    兩個人一出,全場所有人的耳朵,瞬間全部豎了起來。


    馬爾西的眼神,也微微一變。


    花千樹不停頓地,繼續往下說著:“或許我這麽講,有違我們白銀盟唯物的精神,可也許,這就是天意吧……西北一戰,白銀盟損失慘重。加上社稷城世界杯舉辦過程中,我們出了那麽大的事故,造成了那麽大的國際負麵影響。


    到現在社稷城內,還有好幾萬戶家庭,連喪禮都沒法辦。整個社稷城,乃至白銀盟,我們的社會運轉是停滯的,老百姓的各種需求,也是急迫的。老百姓們現在急需要的,不光是盟堂對他們的幫助,更需要有新的力量,和新的聲音,帶給他們新的希望。


    而我站在老百姓的立場和角度上,也希望我們白銀盟,能出現新的改變,在這社稷城的這片動蕩,和西北州的廢墟上,建立起新的秩序,整個盟堂,能有新的方向。”


    馬爾西看著花千樹的來迴動著的嘴,直接打斷了:“你想彈劾我?要我下台?”


    花千樹一頓,隨即態度堅決地一點頭,“是,我正式以護法令,發起對您的彈劾動議。”


    全場四周,一片震驚。


    護法令,隻有五大堂的堂主才有,任期內,每人每年隻有一次使用權力,基本上和盟主令一樣,是拿來自保用的。而且一旦對盟主發起彈劾,那也就意味著,直接放棄成為盟主候選人的資格,也放棄了推選盟主的投票權。


    花千樹此舉,就是同歸於盡了?


    馬爾西看著花千樹,沉默了片刻。


    在全場寧靜中,他環視四周,澹澹一句:“那投票吧,希望我下去的,請舉手的。”


    全場八十六人裏頭,孫劍安第一個不管不顧,直接舉起了手。


    不論是出於家族利益,還是為以後分贓爭取話語權,這一票他都當仁不讓。


    馬爾西卻看都不看他一眼,隻是關注著全場的其他人。


    柳雲飛想了想,也舉了起來。


    然後才是花千樹,附庸在南州花家的小家族代表們……


    十票、二十票、三十票……


    周明誠皺著眉頭,實在沒料到,白銀盟的內部,已經麵和心不和到這種程度。然後他再轉過頭來,就愕然看到孫滿弓、聶誌遠和萬事不摻和的徐泰來,也都舉起了手!


    在實實在在的利益和鬥爭麵前,這些一直假裝沒事的人,全都忍不住,暴露出了心裏的想法。


    隻有雲逐北,因為壓根兒沒戲,沒有參與這場牆倒眾人推的活動。


    很快的,票數過半。


    所有人緊緊盯著馬爾西。


    馬爾西看著在場每一個舉手的人,澹澹一句:“我以盟主令,宣布該動議失敗。”


    這是理所應當的結果。


    所有舉起的手,輕輕地放了迴去。


    可是,馬爾西真的贏了嗎?


    顯然,並沒有。


    相反的,他輸得很徹底。


    “馬盟主,您今年之內,沒有再使用盟主令的權利了。”


    花千樹反正已經撕破臉,很直接地提醒道。


    馬爾西也同樣毫不掩飾,更直接地迴答道:“是的,但是今年之內,不論發生什麽,我也不會再召開臨時會議,再給你們機會彈劾我了。”


    聽到這話,孫滿弓和聶誌遠眼裏,瞬間閃過遺憾。


    花千樹卻笑了笑,說道:“不要緊,隻是功虧一簣,但機會總會有的。”


    馬爾西眯起眼,不接這話,望向全場,“各位長老,還有其他事情嗎?”


    會議室裏的人們,互相看了看,角落裏頭,有人沉聲開口:“那今晚的事情,總該解決的吧?社稷城裏的老百姓,還在等說法呢。”


    “這好辦。”孫全策直接道,“社稷城戍衛堂堂主莫懷仁,在出征前沒有布置好城防部的任務,解職了調往別處,級別也夠高了,拿來平民憤是夠了。”


    聽到這麽無恥又理所當然的話,連柳雲飛都忍不住翻白眼。


    莫懷仁這槍躺得簡直都離譜。


    可即便這麽離譜,長老會還是全都默認了,沒有任何人反對。


    在老百姓看來,絕對是了不得的大人物的莫懷仁,在他們眼裏,無非就是棋子、下人、消耗品,丟掉了,也不是他們的損失。


    畢竟連莫懷仁頭上的周明誠,坐在這個會議室裏,都還沒說話的份呢。


    “還有別的事嗎?臨時會議,還有最後一次發起動議的機會。”


    馬爾西也渾然不在意,隻是想盡快地結束這場會議。


    就在這時,當了好幾年的玄武堂堂主,卻從來沒在會上說過半個字的徐泰來,突然冷不丁地,就開了口:“各位長老,馬盟主,我以護法令發起動議,要求中州禁行區礦區,私人持股比例,再以《白銀獎禮盟盟法》最高限額,增加百分之五。釋放出的這百分之五,交由盟內有采礦資格的各家私營晶核采集公司,公開競標認購。”


    話音落下,全場瞬間沸騰。


    馬爾西措手不及,愕然望向徐泰來。


    隻見徐泰來麵帶微笑正看著他,眼裏帶著勝利的得意。


    搶盟主隻是幌子?


    或者一開始就是兩手準備。


    要麽啃下他的盟主位置,將來他們自己動手主導這件事。


    要麽就是啃下白銀盟的一塊肉,再把這口鍋,全都扣到他的頭上?!


    馬爾西臉色驟變。


    完了,上當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怪物克星:一拳解決真有意思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吹個大氣球9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吹個大氣球9並收藏怪物克星:一拳解決真有意思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