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時候,許澄被叫迴了家。


    其實自從許澄離開家能夠自己養活自己後,就很少迴家了,在他的定義裏,家這個詞應該是有父有母,還有許璟的。然而自許璟離開後,家在許澄的認知裏便不再完整了。


    從前的小洋房拆遷之後,他們也分得了一筆錢和位於新區的兩套房子,李慧瑤現在住的是小高層,許澄上去時沒乘電梯,他脫去了口罩塞進衣袋裏,樓梯似深邃的洞穴,許澄莫名的有些抗拒。


    等他到時,屋裏頭已經熱鬧了起來,姑姑正與母親一起在廚房裏忙活,客廳裏的電視聲開的很響,父親正在布菜,奶奶坐在桌邊,不時的還要嘮叨一下,還有蒽蒽,已經從小貓養成了一隻懶散的肥貓,見許澄來了,便叫了一聲。


    許澄垂著眼,看著給自己開門的男孩,小孩看了他一眼,轉過身喊著:“阿姨,哥哥迴來了。”


    李慧瑤忙走了出來,見許澄還站在門口,就嗔他讓他快點換鞋,又見他一直盯著,便挽著男孩的肩頭,說:“這是隔壁王嬸的小孫子,她有事出去了,放在這兒讓我幫她看著些。”說著,李慧瑤就笑了笑,表情溫婉。


    他表情怔愣,手指僵冷的扣在褲沿邊上,他其實是有些不明白的,為什麽對於旁人都那麽好的母親,要對許璟這麽刻薄。他無法理解,他以前會想,媽媽是真的明白嗎,許璟對於他的重要,那種至親離開的痛苦,就如同硬生生剝去了血肉一般,她難道就從不曾想念過許璟嗎?


    漆黑寒冷的夜晚,許澄常常會突然醒來,他會做噩夢,夢魘會如冰冷的潮水般把他淹沒,他什麽都沒有了,他至今都還記得這種感覺,悲痛絕望乃至崩潰,隻剩下不停地哭。


    許澄不願再去想這些了。


    他換了鞋,許奶奶聽到了動靜便抬起頭看向了他,麵色微怔,又眯著眼伸長脖子在許澄背後多看了幾眼,發現什麽都沒有後,眼裏彌漫著失落。許澄見她如此,腳步頓了下來,便喊了一聲奶奶,許奶奶沒作聲,低下了頭。這時,父親又過來拍拍他的肩膀,許澄的身體有些僵硬,但沒有躲開。


    李慧瑤跟在他身後詢問在外的吃住情況,許澄有點心不在焉,敷衍的應和著。李慧瑤見他這樣,便歎著氣,“澄澄,你在生媽媽的氣嗎?”


    許澄張開嘴,剛想說話,就被許蘭蘭給打斷了,許蘭蘭穿著一件紅色的毛衣,臉上畫著妝,嘴唇殷紅,她笑著說:“嫂子,你過去看看那雞湯,是不是該好了?”李慧瑤麵色戚戚,兒子與他的不親近讓她難受,她心情紛繁複雜,便就跑去了廚房緩一緩。


    許蘭蘭見她走開了才轉過頭,複雜的看著許澄,許澄叫了一聲“姑姑”也不知道還要說些什麽,他的姑姑應該是已經知道了他與經紀人解約,又參演了許璟電影這件事。


    她想起姑姑對他說的話,也知道她的態度也是不同意的,可是比起媽媽來說卻柔軟的多,他抬起眼,懇求般的看著許蘭蘭,許蘭蘭沒說話,隻是深深的看了許澄一眼。


    許蘭蘭知道許澄心理脆弱敏感是不能用強硬的手段去逼迫許澄,她至今都還記得,當初許璟被送出國後,許澄欲死崩潰的模樣,她歎氣,她不忍心去讓許澄再次受傷,可這兄弟亂-倫,在這個許家卻是不應該發生的。


    吃過了飯,許澄迴到房間,他的房間被李慧瑤弄得很精致溫馨,藍色的飄窗上墊著柔軟的坐墊,還放了小茶幾,牆壁上也被刷成了溫暖的杏色,給人一種很舒服窩心的感覺,即使許澄是很少迴到這裏住的,卻也沒有絲毫陌生疏離的感覺。


    然而當他枕著躺在床上時,卻還是覺得寂寥,他開始想念許璟了。


    許澄拿過手機,怔怔的盯著屏幕看,他想要和許璟說幾句話,手機震動屏幕亮了起來,許澄一怔,隨即劃開通話,“許璟……”房間裏似乎一下子充滿了繾綣溫柔,他眉目都含著笑意,清淺柔軟。


    電話那頭,許璟剛剛洗完了澡,他扯著毛巾擦拭濕發,空閑的那隻手便輕輕點開了許澄的電話,許璟坐在床邊,濕漉的腳踩在地上綿延出了一片水漬,聽到了許澄的聲音,許璟擦拭頭發的動作一頓,隨即便扯開了嘴角。


    他似乎能夠想象另一頭許澄的麵容,在暖橘色的光下挺秀的鼻梁和抿唇的弧度,美好動人。


    許澄和許璟說話時,大部分都是許璟在動嘴,他嘮嘮叨叨的說了一大堆,今天發生的事或者昨天的事,身邊的趣事幾乎都事無巨細的都和許澄講著,許澄也不會煩厭,他喜歡聽許璟的聲音,低沉溫柔的述說著他沒有經曆過的事情,這讓他覺得自己一直都參與著許璟的生活。


    後來,許璟又提到了他在英國的生活。


    “你弟我在英國可搶手著呢,有次情人節,一大堆金發碧眼的美妞給我送巧克力,不過哥,你放心,我心小,裝你一人就正好了。”許澄翹著嘴唇,聽許璟在那頭生動的說著,他似乎都能看到許璟眉飛色舞的表情。


    “許璟,我想見你。”


    許澄從床上慢慢坐起來,他懷裏揪著抱枕,看著飄窗外漆黑的世界,城市的燈火熄滅了,他心裏卻燃起了一小撮火焰,他突然站起來,堅定的說,“我要見你。”許璟被嚇了一跳,毛巾就掛在了腦袋上,他頓了下,剛喊了聲,“哥”電話那頭就掛了。


    許澄在房間裏踱步,他穿上外套,擰開門手,客廳裏的燈暗著,他循著暗沉的光,走到了門口,彎腰穿鞋,突然眼前一閃,燈光驟然亮起,許澄轉過身,李慧瑤站在光圈裏看著他,許澄慢慢站起,定定的看著她。


    “你要去哪裏?”


    許澄垂下眼,他盯著自己的鞋尖,沒有說話。


    他知道,從他出生後,如若沒有母親的照顧,在這個家,他講很難活下去。他不懂世故,曾經連和人說話都不利索,父親和奶奶都是嫌煩他的,可隻有母親,是真正的喜歡他照顧他,她當他是至寶,是最珍貴的禮物。


    他其實已經很久沒有和母親好好說過話了,他也不想讓母親傷心難過,可心裏這樣想著,卻因為情緒變化,所表達的話語和動作又是完全兩樣,於是,等他迴過神來,又說出了讓母親難受的言語,一次又一次的,傷害著。


    李慧瑤慢慢走近,她不想讓許澄感到壓迫,便在許澄一米開外停了下來,輕聲詢問,“澄澄,你要出去嗎,是做什麽呢?”


    “見一個人。”


    許澄迴答道,李慧瑤吸了口氣,她慢慢蹙眉,想要說時,卻又聽許澄壓著聲音道:““媽,我長大了。”


    李慧瑤身體一震,許澄盯著她看,往後後退了一步,咬著牙道:“你該知道的,我想見的人是誰?今天是家庭聚餐,卻惟獨漏去的那個人就是我要去見的。”


    他這樣說著,還不等李慧瑤有所反應,便打開了門,衝了出去。


    他一口氣跑下了樓梯,一出門就是撲麵而來的冷氣,許澄打了個哆嗦,街上寥寂無人煙,他看著漆黑無光的蒼穹,沿著街便昏黃的燈光筆直的走去,僵冷的腿在地上沒走幾步,他就停了下來,而後一個溫暖的胸膛箍住了他。


    許璟興高采烈的臉湊近,他笑得眼睛都沒了隻剩下兩條彎曲的線,許璟就像隻興奮的大狗,唿著熱氣不停的拱著許澄,“哥,驚喜吧!”他攥著許澄拉進了車裏,摩挲著許澄僵冷的手指,從指甲磨蹭到指關節,一寸一寸,直到重新暖迴了溫度。


    “想我了?”許璟替他係好安全帶,又湊近親昵的咬了一下唇,許澄舔了舔濕漉漉的嘴唇,點頭應著。


    許璟哈哈大笑,又是唇舌交纏了一番,許澄喘著氣亮晶晶的看著他,眼梢染著一抹潮紅,許璟便拱了過去,細細密密的啃著吻著,他下巴上的短渣微微刺著許澄,許澄動了動,卻被安全帶箍得沒法。


    許璟跨在駕駛座的一遍,寬大的手掌隔著許澄的外褲揉弄著裏頭的軟-肉,力道不大,卻勾起了許澄的欲-望。


    許璟眯起眼,又問了一遍,“想我了嗎?”


    許澄一頓,隨即點頭,許璟就又笑了,“迴去給你解饞。”他這樣說著,便不再弄許澄了,安分的坐了過去,開車迴家。


    許澄用手捂著潮紅的眼梢,他手心濕了,碰在臉上也潮暖潮暖的,這讓他從情-欲中稍稍醒了過來,他看著飛馳而過的夜色,窗外的風該是刺骨寒冷的,他發著呆,腦袋裏卻昏沉的想起了,坐在飯桌邊上等著自己另一個孫兒的奶奶。


    那個極不喜歡自己,卻是這個世上最寵愛許璟的老人。


    許澄頓了頓,他想到了什麽,最終還是說了,“許璟,你該去看看奶奶。”


    …………


    電影的進度已經到了尾聲,從小鎮出來轉換到城市後,拍攝的進程就更快了,過了年之後,就該完工了,因為快要殺青了,所以連朝最近也接了新戲,連朝演完了戲,就換了衣服,也沒多留,就趕去了下一個日程。


    拍完了戲,許璟讓顧晨留下來收拾一下,自己則開了車,去了市郊,他是一個人去的,許澄沒跟他,許璟也不強求。


    那裏的房子倒都還在,連綿在屋前的小河還是和數年前一樣,屋後的幾塊田,還是種著菜苗,許璟的車開到了路口就進不去了,他走路過去,老遠就看到奶奶坐著小凳子,在屋門口洗著薺菜。


    翠綠的菜葉放在水盆裏輕輕搖晃,雜草淤泥都被水帶去,蒼老枯幹的手凍得像個蘿卜,很小的時候,許璟是很喜歡奶奶的,在奶奶這裏,他總是被寵溺著的。他能夠睡懶覺睡到日上三竿,還能端著飯窩在被子裏吃,調皮的像個潑猴時也不會被罵,奶奶會摸摸他的背,他記得那個時候,奶奶的背被沒有這麽的駝。


    他走進了些,停在了院子門口。


    他覺得,自己就是個自私自利的人,他渴求著那些榮譽,又完全沉浸於自己日思夜想的愛情中,最後,他忘記了,還有那麽一個疼愛自己的老人等著他。


    許璟抿了抿嘴,他走過去了,可緩了幾步,又停了下來,他怔怔的看著,心裏酸澀,卻又覺得矛盾。


    因為去看望奶奶這事兒,是許澄對他說的。


    他想著,哥哥曾忍受過的白眼,心裏所有的情緒都像是被放在了一個高壓鍋裏蒸騰著。


    他不明白,許澄是怎麽想的了。


    那一籃子薺菜也該洗好了,許奶奶抖了抖框子,便從凳子上站起來,她腿腳打了個顫,敲了敲後腰,慢騰騰的站穩著,這抬起眼,便看到了許璟。


    許璟把那沒上鎖的鐵門給拉開,走近了些,就還跟年少時一樣,咧開了嘴,露出了虎牙,叫喚了聲奶奶。


    許奶奶是多年未見過他了,此刻乍一看,竟怔愣在了原地,心裏生出了幾分怯意,竟是不敢去認他,直到許璟又走近了些,她才抖了抖眉,哇的一下就直直的給哭了出來,邊哭著還嚎著,“你媽可真狠心,當初一聲不吭就把你送到國外留勞什子學,你這崽子也狠心,一個電話都沒有,都快把奶奶給盼死了。”


    許奶奶是不知道當年許璟許澄的事兒,她隻以為許璟出國了,這是件好事,那意味著許璟有前途了,可這麽多年了,她總沒見到許璟,過年時也無音訊,問起兒子時,兒子也隻會讓她放心,說是許璟在國外很好,不用擔心,可就是這樣,許奶奶心裏便越是盼念著,此刻乍一看到許璟迴來了,她愣是僵了片刻才迴過神,心都跳到喉嚨口子去了,別提多高興。


    她拉著許璟進屋,仔仔細細的打量著孫子,“嗯,長高了,可這人怎麽還是那麽瘦,國外吃的不習慣嗎,怎麽那麽多年還是這麽瘦啊!”


    許璟聽著嘮叨,一點都不覺得煩,他笑笑說,“奶奶你總是嫌我瘦的。”


    許奶奶便嗔他,把他又拉近了些,看著看著,眼淚就嘩啦啦的落了下來,“我就日日盼著你,想看你迴來,迴來了,還走嗎?”


    許璟搖頭,“不走了。”許奶奶聽了便高興了一分,她心心念念的寶貝孫子總算是迴來了,她便一直的噓寒問暖,大約是想把這幾年漏下的話都給補迴來了。


    後來,許奶奶又想做飯給許璟吃,許璟本想著帶奶奶一同去館子裏吃一頓,可看奶奶泛著紅光高興的臉,便咽下了嘴裏的話,轉而是,“我幫你摘菜。”


    他把菜洗淨,冰涼的水浸濕了手指,他卻一點都不感到寒冷,他低著頭,弄了一會兒菜,看著正忙乎著灶頭的奶奶,突然就說:“奶奶,是哥讓我來看你的。”


    許奶奶的手一頓,她皺了皺眉,迴過頭拍打著許璟的肩膀,便是一句,“我就知道你這兔崽子沒心沒肺的。”許璟作痛的捂著胳膊,他癟嘴,便就聽奶奶橫著眉毛,又說了,“下次來時,叫上你哥。”她說完,又罵罵咧咧的咕噥了一番,許璟站在她身後,咧著嘴搖著頭笑了。


    作者有話要說:你們有學生黨嗎,什麽時候放寒假呀!!


    哈哈哈,告訴你們個好消息,我13號就放假啦!!!


    哈哈哈!可是現在還沒複習!!!!!嗷嗷嗷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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