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淩不疑這一嚇, 少商連續兩天都疑神疑鬼的,結果眼看休沐在即, 一切卻依舊風平浪靜。這日是少商宮廷上班首次放假前的最後一日,午睡後皇後略有些乏力,少商就自告奮勇的幫忙捏肩捶背,順便有一搭沒一搭的陪著閑聊。


    “…鬆開,鬆開, 娘娘您別使勁,要慢慢鬆開身上的骨骼皮肉, 對了,對了, 就這樣…”


    翟媼在旁看著皇後漸漸舒展的眉宇, 讚道:“想不到少商君還有這等本事。”


    少商謙虛的笑笑——廢話!短信妹的親爹可是正宗二甲醫院內退下海開店的推拿師,親娘則是同單位的一流正骨師,短信妹可以摸著她們的每根骨頭說出名字特點和未來可能發生的病變。


    “……前日太子妃請你去東宮, 你為何推三阻四的不肯去。”皇後閉著眼睛道。


    少商很快嘴道:“太子妃曾想將自己的族妹和堂表妹嫁於淩大人。”


    皇後立刻睜眼去看翟媼:“傅母,又是你說的!”


    翟媼略顯尷尬的嗬嗬笑道:“嗬嗬…我去看看駱娘子的綠豆水和綠豆糕是否好了, 娘娘您慢慢訓她…”說著慌忙的溜出宮室。


    “娘娘, 您別說翟媼了,這事宮裏不都知道嘛。”少商手上使著力氣,費勁道, “我還打聽了, 太子妃延請我的那日, 恰好她那幾位族妹還是什麽堂表妹也在, 定是要引薦我們認識的。可是認識之後呢,太子妃若想讓我認幾位‘妹妹’,我答是不答應呢。”


    皇後低聲道:“你也想太遠了。”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嘛。”


    皇後側頭去看女孩,忽問道:“若太子妃非要給將族妹給子晟為妾,你該如何?”


    “我不幹。若淩大人笑納了,我就跟他絕婚。”少商迴答的很幹脆,說完又歎道,“唉,都怪我的長相。濟通阿姊說了,隻要我不動不說話,單看樣貌,人人都以為我柔弱可憐好說話呢。無妨,等將來我善妒的名聲傳出去,就好了。”


    “你以為‘善妒’是什麽好名聲麽。”皇後皺眉道。


    少商慢慢揉動手下僵直的頸椎:“妾性情不好,能改的妾使勁的改,改不了的也沒法子了。欸?娘娘……”她忽想到一事,“您怎麽不說我這麽善妒,會讓淩大人受委屈呢。”


    皇後瞪了她一眼:“他自己挑中的你,你要退親他死活不肯,有什麽他也得受著,有何可惦記的!”


    少商笑起來:“那您也不替太子妃叫委屈嗎?”


    皇後皺起眉頭,苦笑道:“我和陛下曾以為她委屈,多有憐惜。結果,越練習她,她越覺得自己委屈,於是整日想著如何補迴自己的委屈。”她看少商一臉懵懂,歎道,“有些事,你以後會知道的。”


    “又是這句話,‘你以後會知道的’,濟通阿姊就愛說這句話,上迴妾問淩大人越妃是何許人也,他也說這句話,妾現在最不愛聽這句話了。天上明月皎皎,地上宮闕昭昭,有什麽事不能說個明白嗎。”


    皇後聽少商低聲嘟囔,翹起紅嘟嘟的小嘴猶可掛隻油壺,她頓覺得這模樣甚是可愛,溫言笑道:“深宮莫測,對一個人,一件事,有時還真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明白的。”


    少商悶悶道:“……好吧。”


    話正說著,駱濟通端著綠豆湯和綠豆糕進來,笑道:“文修君與王家小娘子來了。”


    少商一聽是王姈母女,趕忙進讒言:“娘娘,這宮廷禁地,文修君母女總不能說來就來,連個帖子都不遞。”


    皇後白了她一眼,笑罵:“你若是在殿為臣,一定是個佞臣。文修君是奉陛下之令,攜女來告罪的。”


    “告罪?我看是興師問罪罷。”說話間,少商已經看見王姈從殿門拾步而來,一臉咬牙繃臉,猶如持刃待戰的神氣。


    皇後搖頭輕歎,同時摸摸自己的妝發:“阿姈曆練不足,也隻比那日向你尋釁的三公主強一點。”


    “也沒強多少。”少商幫忙皇後整理衣裝,“王姈阿姊這是投胎在臣下肚裏,若她也是公主,說不準,猶有過之呢。”到底是皇帝親閨女,得給三公主留點臉麵。


    待王家母女上前行禮後起身坐定後,少商才看清文修君模樣,容貌倒是不壞,不過雙眉尖利,唇片偏薄,頗有幾分自傲清高之相。


    文修君看了少商幾眼,目中流露出不屑之意。


    少商默默在心裏替她補足:這妖嬈柔弱的小白蓮,全靠裝可憐迷住了淩不疑,不值一提。


    文修君又看了女兒一眼,王姈立刻上前磕頭行禮,滿口都是賠罪那日樓家婚宴上言行不當之事,不過話雖說的標準,臉上的表情卻依舊不忿。


    文修君繼續不說話,再看了皇後一眼。


    少商被她這左一眼右一眼看的心頭火起——大媽您老幾呀,學什麽不好學霸道總裁他二姨,不說話隻用眼光掃人,你以為你是x光機投胎的呀!


    皇後深知文修君的脾氣,暗歎一聲,道:“少商,你領著阿姈去你居住的宮室說話,濟通,你也退下罷。”


    少商和王姈互看一眼,不情不願的起身告退,駱濟通含笑著屏退所有宮婢。


    分道揚鑣後,少商果然領了王姈去自己日常歇息的宮室,她近日嘴上雖有些調皮,但行止從不敢出差錯。


    王姈繞著圈子在宮室裏看了一周,抬著下巴鄙夷道:“這裏擺設真是冷清簡陋,看來姨母待你也不過如此,我小時候住宮裏時,用的可是清一色的剔紅鏤金漆器,鋪的是鮫綃錦緞,點的香是鳳犀鼓,飲的是……”


    “王娘子。”少商笑吟吟的打斷她,“也許你不信,其實我很喜歡你。”


    王姈一愣,不知這話是什麽意思。


    “……因為你蠢,蠢到隻要一張嘴就能讓人抓住把柄。我頭迴在萬家見到你,就覺得你最好還是不要開口。”


    王姈臉上一陣青一陣紅。


    少商繼續道,“陛下厲行節儉,皇後內寢的擺設我也是見過的,什麽剔紅鏤金,什麽鮫綃錦緞,你說什麽大話呢!信口開河,也不怕閃了舌頭,信不信我這就將這話告訴皇後去?”


    王姈張大了嘴巴。


    “好吧。就當你這話是真的。可你年幼之時,陛下經略天下正在要緊關頭。所以你的意思是,皇後娘娘無視內庫艱難隻緊著自己奢靡快活?”少商放鬆的靠在扶架上,老神在在。


    王姈慌張道:“不不不……”


    這話倘若流了出去,皇後姨母怎樣不知道,自己首當其衝不用做人了。


    慌亂中,王姈忽然靈光一閃,大聲道:“不是姨母奢靡!那些都是原先舊王宮裏的陳設,對對,是原先舊藩王奢靡鋪張,並不曾用到國帑!”


    少商慢慢停下笑,歪頭想想:“嗯,這樣辯解也有道理。那好吧,這事就算啦。”——真是個蠢貨,換做她,八個借口也想出來了!


    她說的輕快,王姈卻怒火中燒,被少商一通胡攪蠻纏,她險些忘記自己還有賬要跟她算,當下也不喬裝做作了,沉下臉上前揪住少商的袖袍,厲聲道:“你這賤人!你又好到哪裏去了!去陛下跟前告我的狀,哼哼,也不想想你家什麽成色,才起來幾天的庶族草莽,看我阿父收不收拾你們!”


    少商連眼睛都沒多眨一下,隻靜靜盯著王姈。


    王姈被她盯的發慌:“怎,怎麽了。”


    “是我向陛下告你的狀沒錯。不過,你是怎麽知道的?”


    王姈有些反應不過來:“自然是你告的,還有誰……”


    “那日婚宴上那麽多人都聽到看到你的不當言行,為何非是我告的。”少商語氣平靜,“陛下宣召你的父親車騎將軍,當麵訓斥他養女不教。難道陛下會像汝等婦人般,還一五一十的告訴令尊是我告的狀?那麽,常理而言,不應該是陛下耳目靈通,自行聽到的風聲嗎。嗯,我記得的當日席中,還有幾位夫人的郎婿是禦史大夫手下的罷。”


    “……至於告狀嘛。那日陛下特意遣散了宦官和宮婢,宮室內隻留下陛下,皇後,太子與太子妃,還有我與淩大人,統共六人。王娘子,你這麽認定是我告的狀,是從何得知的?嗯,帝後不會說,我與淩大人不會說,太子是敦厚之人,恨不能我和你把手言歡,情同姊妹,更不會說了。那麽,隻有太子妃了……哼,我這就去質問太子妃,為何要將這事告訴你,莫非盼著你我永世生怨?”


    “不是的,不是!”王姈驚恐萬分,嘶啞著喊道,“不不不,不是太子妃!”


    “好!不是太子妃就不是!”少商的聲音猶如箭矢般銳利,同時慢慢站起身子,“那就是你自己打聽到的。可那日麵聖是在尚書台的後殿啊,陛下的小朝堂啊。你是如何買通那裏服侍的人?朝政重地,守備森嚴,你居然能打聽到那裏的風聲,你們王家究竟意欲何為?!”


    王姈嚇瘋了,嘶叫著撲上去。


    少商雖身形纖小,但(上輩子)鬥毆經驗豐富,她輕輕一挪,反手就將王姈右臂折起,腳踢她膝彎處,王姈不由自主的跪倒在地,然後就被少商拗右臂死死壓住。


    “不是的不是的!”王姈再糊塗,也知道窺測國政要事的下場,這時再也裝不得高傲了,聲嘶力竭的大喊著,“…是,是太子妃,是太子妃告訴我的…”


    少商麵無表情的就勢一推,王姈重重摔在地板上,伏在地上哀哀哭泣不止。少商單腿跪在她跟前,附下|身去,狠狠道:“我以前不和你計較,是因為你家世尊貴,不是因為你有多厲害。你現在看見了,隻要我能和你站在一處,要捏死你,絲毫不難。”


    說著她手上用力拗動,王姈左手抱著右臂痛唿出聲,哭的涕淚橫流,她長這麽大還沒被欺負的這麽厲害過。


    少商慢慢鬆開手,笑著拍拍她:“你別哭了。你到底還是身份尊貴的,看看,你那日在樓家罵我罵的那麽兇,不也隻禁足十日,如今又活蹦亂跳了嗎?”


    “嗚嗚…你知道什麽,陛下狠狠斥罵了我父親,叫他快些將我嫁了。等今日跟你告罪過後,就不讓我再進宮了。父親為了讓陛下滿意,要將我嫁的遠遠的,什麽荊州的江夏郡,我見都沒見過的人,嗚嗚嗚我不要去那麽遠的地方…”


    王姈哭的昏天暗地,過了半晌也沒聽見聲音,不由得抬頭去看,隻見少商兩眼望向窗外,也不知在想什麽。


    “濟通阿姊要嫁去西北,你要去南邊,我卻要留在這裏……”過了好一會兒,少商才幽幽道:“江夏其實是個好地方,將來我也想去南邊看看。”


    “那種蠻荒之地,有何好去的……?!”王姈都忘記哭了,隻覺得匪夷所思。


    少商忽又起了興,笑眯眯道:“過幾年,我去江夏找你吧,到時候你盡一盡地主之誼。”


    王姈大怒:“你帶著十一郎來向我耀武揚威嗎?!”


    少商一懵,複歎道:“你怎麽三句不離淩不疑呀。人生在世,還有很多重要的事呀。”


    “你知道什麽!”王姈用手背慌亂的擦拭淚水,手腳並用的跪坐起來,“你從小就在都城,沒去過外麵。你以為那麽多有封地的公主郡主王侯為何不去國?那些偏遠的封國,日常起居是多麽的粗糙,沒有像樣的漆器,柔軟的衣料,連熏香都是嗆人的!”


    少商失笑:“公主郡主我不知道。可那些王侯沒有去國,未必是舍不得都城的富貴吧。”帝王的掣肘之術嘛,有什麽稀奇的。


    “那還能是為什麽?”王姈勃然大怒,“誰不知道都城富貴安耽!”


    少商咂巴一下嘴,無奈道:“所以,你到底是想留在都城過舒適的日子,還是想要淩不疑?”——淩不疑嘛,你從小費勁到大,也沒見你做出什麽成就。都城嘛,本來你可以留著的,現在卻被你作沒了。真是一事無成的人生啊。


    王姈呆滯了。開始轉動大腦,仔細考慮這個問題。然後少商在一旁搖著漆竹編製的便麵,悠悠乘涼,感歎著什麽時代都有腦袋裏裝遊泳池的小姑娘啊。


    沒過多久,有宮婢來請少商和王姈迴去,少商見她神色急切,暗暗生奇,待穿過宮廊來到殿門口時,卻見翟媼和駱濟通正焦急的等在緊閉的門外。


    “少商,你和姈娘子進去吧。”翟媼上前道,“娘娘和文修君有些爭執。”


    少商不明所以的點點頭,然後和王姈往殿內走去,宮婢剛挪開門,就聽見裏麵傳出皇後疲憊的聲音:“……朝堂大事,我是不過問的。”


    文修君尖利的叫道:“…什麽不過問,早些年他外出征戰時,你也曾垂簾聽政。現如今吾弟在封地清苦,要個區區鑄錢之權罷了,你卻不想幫忙…”


    “陛下每迴走前,都將一切都安排的妥妥當當,我不過是蕭規曹隨,文事問虞侯,武事…也沒人打到過都城牆下…”


    聽到這裏,少商毫不猶豫的大步踏進殿內,王姈遲疑了一刻,隨即也跟著進去了。


    駱濟通望著再度緩緩關上的殿門,神色複雜。


    翟媼見狀,聞言道:“駱娘子,你別往心裏去。有些陳年往事的忌諱,你還是別聽的好。姈娘子就不說了,少商君…唉…”


    駱濟通善解人意的拍拍老婦的手,笑道:“十一郎跟娘娘親生的沒多差,娘娘是拿少商當自家新婦看的,有些事她知道也無妨…這些我都知道,翟媼不必擔憂。”而她卻是要遠嫁西北的,有些宮廷秘事不該被帶出去。


    殿內,少商大步走到近前時,正聽見文修君滿是譏諷的語氣在說——“……當初你們母女姐弟依附我家生活,我可待你可不薄,什麽好吃好穿的都分你一半!我父親更是拿你當親生女兒一樣,連郎婿都給你挑的最好的。你都忘了嗎?”


    皇後苦澀道:“舅父待我們的深恩厚德,我永世不敢忘!”


    “可是阿父死了!”文修君涕淚道,“他死了!家將部曲死的死,散的散,他生前的勢力如山崩塌,隻剩下一個幼弟,被陛下立作活招牌,現在活的隻比死人多一口氣,才能讓世人不去說皇帝刻薄寡恩,忘恩負義,靠著吾父的兵馬救命,卻……”


    “阿母!”王姈尖叫,一下跪到母親腳邊,“您別說了,您別說了!”


    文修君一腳踢開女兒,猶要往皇後跟前逼近。


    少商一下攔在側坐虛弱的皇後前麵,大聲道:“文修君!你可知道為何這殿門關的緊緊的,一個人都不讓進!你別以為是娘娘怕了你,娘娘是想護著你!就憑你剛才那些話,隻要流了出去,你和你的兒女能善了嗎?!”


    文修君站在當前,冷冷道:“區區一死,難道我怕了?”


    “您若不怕死,為何不自己去向聖上提事?”少商張口就懟,毫不退縮,“也不必您費腿腳,我看這個時辰陛下也快來找娘娘了,您等著就是!到時候,你是要塗高山上的風,還是金明湖中的水,您自己去跟陛下說個明白,何必為難我們娘娘!”


    文修君冷冷一笑:“好個牙尖嘴利,果然是那豎子中意的婆娘,你們倒是心往一處。我並不怕死,何況陛下也不會讓我死。我不過想看看咱們尊貴的皇後娘娘是否還記得吾父的恩情……”


    少商忍著怒火,強笑道:“我聽聞古人施恩不圖迴報,也不知道令尊,過世的乾安老王爺,當初收留照顧妹妹一家是否是等著日後迴報?”


    文修君一時語塞。


    少商再接再厲,故作歎息的幽幽道:“唉,乾安老王爺也真是的,當初幹嘛不讓自己女兒嫁給陛下,這樣,今時今日文修君貴為皇後,就能自己向陛下請命了……”


    文修君大恚,大大往前一步:“賤婢,你敢嘲諷於我?!”


    皇後低聲道:“少商!不可無禮!”


    王姈看劍拔弩張的氣勢,囁嚅著添加旁白:“不,不是的…我外大父和陛下是同宗…”


    “啊。”少商愣了愣,這她還真不知道。


    她一麵暗罵自己聽八卦不用心,一麵裝作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啊。兩家要聯姻,可偏偏又是同宗,不能婚配,這不乾安老王爺隻能將外甥女拿出來了麽,唉,我們娘娘這恩情承的還真有些大了……”


    “神諳,你就看著這賤婢羞辱吾父?”文修君森森的質問皇後。


    皇後咬咬牙,沉聲道:“少商,跪下,向文修君賠罪。”


    少商毫無負擔的噗通跪倒,很端正的向文修君磕了一個頭,看的王姈目瞪口呆。


    磕完頭後,少商朗聲道:“適才言及乾安老王爺,是妾的過錯,迴頭妾自領罰。小女子愚鈍是人盡皆知的,文修君若不知,不妨問問王姈阿姊,就知道妾究竟有多愚鈍了,也請文修君莫要氣惱了。”


    王姈看傻了。自家母親發起脾氣來那是天崩地裂,王家滿門無人敢擋其怒火,眼前的女孩比自己還要小兩歲,居然臉不變色心不跳,還能侃侃而談。


    “妾雖不清楚文修君要娘娘辦何事,但顯見是切切不易之事。”少商跪的筆直,雙目向上直視,“前幾日,大長公主來看望娘娘,遇上陛下時便請求賜幼子官職,可陛下卻說‘聞古之善用人者,必循天順人而明賞罰。循天,則用力寡而功立;順人,則刑罰’——後麵的話我其實是明白的但還沒有背出來文修君您才華卓著必是知道的那我就不說下去了……”


    王姈扭著手指,想笑而不敢笑。


    皇後原本心境苦澀,此時也忍不住莞爾搖頭。


    “……最終,陛下沒有答應大長公主的請托。文修君,那可是陛下僅剩的姊妹了。娘娘告訴我,當年陛下起事後大長公主可沒少吃苦。便是如此,陛下為了遵循先賢的治國用人之道,還是忍痛拒絕了大長公主。您今□□迫娘娘去求陛下,除了讓娘娘為難受罪,並不會有任何結果,是以——”


    少商深吸一口氣,大聲道:“文修君請迴吧,請您不要再為難娘娘了。”


    文修君踉蹌的後腿數步,似哭似笑:“果然此一時彼一時,當年乾安王府何等威勢,如今竟連一個小吏之女都能對我唿唿喝喝,哈哈哈,父親,您若是還在……”


    “秦失其鹿,而天下共逐之,於是高才疾足者先得焉。”少商也不跪了,慢慢的站起身,“時逢天下大亂,世間俊才以身家性命為注行這天地間第一大豪賭。彼時彼刻,誰也不敢說自己是能成功逐鹿還是兵敗身死,文修君以為呢?”


    文修君怔怔的站在那裏,少商緩緩走過去,順路將癱在地上的王姈利落的扯起來一道走,然後將她一把推到文修君懷中。


    少商柔聲道:“逝者已逝,文修君,乾安老王爺已經去了。可您還活著,您的兒女都還年少,活人終究比逝者要緊。王姈阿姊說車騎將軍要將她遠嫁,她很害怕,人生地不熟不說,連郎婿長什麽樣都沒見過。您是她的母親,好歹心疼心疼她……”


    王姈想到自己的終身大事,哭著抱住文修君的胳膊,聲聲哀求。文修君恁剛強的人,也不禁落下眼淚。


    ——依舊感謝斯塔尼斯拉夫斯基的教誨,少商都被自己柔軟的姿態和動情的語調感動了。雖則她心裏對這沉浸在往日榮耀中的老娘們十分不耐煩。她就不信了,讓乾安老頭活過來但是文修君從此得做農婦辛苦操勞田事她會願意?拉到吧!


    殿內正一片感動時,忽聞側旁傳來一聲咳嗽。


    少商反應最快,立刻迴頭去看,皇後其次,王家母女再次。


    眾人隻見從殿側旁門的雕花屏風後,緩緩走出身著朱紅冕袍的皇帝,後麵跟隨著兩名沉默的小黃門,以及……一位身著玄色直裾的高挑青年,淩不疑。


    少商腦袋裏麵頓時禮炮齊鳴,煙花繽紛——她隻有兩個問題:


    首先,他們是從什麽時候聽起的,自己沒說什麽逾越的話吧。


    其次,宮殿什麽要有這麽多門呢,側門,旁門,邊門,暗門,還有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果然宮廷是這世上最不保險的地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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