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諾爾脖子僵硬,眼睜得大大的,凝視著莉可。發了一下呆,最後還是硬地把盯在莉可身上的視線移開,移到地板上。


    「……我拒絕」


    「你不是說無論如何都要找迴過去,我隻是做我應該做的。反倒是你,你這個騙子,忘記我們的約定了嗎?」


    「可,可是」


    突然莉可站了起來,咚的一聲,發出了踏在地板的聲音。米諾爾抬起頭,仰望著這個青梅竹馬。


    莉可披散著頭發,眼睛像要噴出火來直直地盯著米諾爾。


    「……別可是了,現在才……」


    激動的情緒,讓言語無法連貫說出。


    嘴唇抿得緊緊,拳頭緊握,連手指頭都變白了。終於,莉可轉過身去,仿佛在說如果再繼續看下去,自己的自製力也無法控製得住自己。


    蠟燭那淡淡的光,點綴在青梅竹馬的輪廓上。


    在白色裝束的背後,可以看到那激烈的。


    米諾爾說不出話來。從過莉可會有如此激動的反應。


    但是,


    ——莉可。你……。


    現在才。


    那一句話,刺進米諾爾的心。


    米諾爾一直作為格裏芬家的繼承人生活著。而且,還背負著薩-艾郎的轉世人這種流言生活著。相對的,米諾爾一邊答應莉可作為他的騎士,一邊在破壞這個約定。


    所說的就是小時候的那個約定。是的,如果說重視過它,那麽這話是騙人的。


    但是,莉可不同。她一直相信著,等待著。還一直忍耐著來自周圍的沉重壓力。


    痛斥米諾爾是騙子,這成了莉可的愧疚。但是,莉可從過,罵倔強的米諾爾是騙子,讓她傷心到流淚的時候,青梅竹馬的米諾爾是怎樣的心情。


    ——因此,現在才,嗎……。


    確實,可能是那樣,可能現在才這樣。


    但是,僅僅那樣——


    僅僅那樣,還不足以繼續走下去。


    「……聽我說,米諾爾」


    挺著腰,莉可開始說。


    「我呀,和米諾爾一樣很喜歡現在的生活。平常地上學,平常地著每一天。那樣的生活我喜歡。這樣就很滿足了」


    對著米諾爾的後背,莉可呐呐地說著。像是米諾爾把和朱利安說過的話,重新整理以後再說一遍。


    「但是,那不是我要的。沒見過父母或是其他家人,也沒有推心置月複的朋友,但我還是格裏芬家的人。這一次,是我逃避自己的結果。你剛剛所說的,對我也很適合。格裏芬的莉可,毫無疑問就是我」


    莉可反複所說的事,就算和米諾爾吵架,也固執想要傳達的事,其實和米諾爾是一樣的心情。


    我想替米諾爾複活朱利安。


    我想阻止玲的陰謀。


    我想——守護米諾爾——一點點也好。


    那就是現在莉可現在所想的。


    「所以,米諾爾,讓我來吧。我也該做我應該做的事了」


    拜托了,莉可在青梅竹馬的背後暗暗地訴說著。


    去做正確的事,如果覺得做錯了,就去改正。


    在虛實交錯的世界裏,看似簡單,實際很有可能會很難。但是結果隻有一個,隻好迎著它去努力。


    錯了很多次,每一次都會受到傷害。


    那麽就從新思考一下,找出自己的答案。


    終於——


    米諾爾後背的停止了,那身體也不再那麽僵硬了。


    斷斷續續的


    「——莉可」


    「誒?」


    那小小的嘶啞的聲音,莉可迴問米諾爾,剛剛小聲說了什麽。


    「……沒什麽」


    米諾爾迴答說,然後慢慢地轉過身來,麵向莉可。


    背對著朦朧打蠟燭光,莉可的表情再次被陰影蓋住。在那逆光的表情下,隻有亮晶晶的眼睛在盯著自己的青梅竹馬。


    白衣巫女晃了一下黑發,在米諾爾的跟前,屈下一個膝蓋。


    「……這樣子好嗎?」


    「嗯」


    「不僅僅是現在,往後,都要作為格裏芬的——我的騎士而生存著,你有這樣的覺悟嗎?」


    「是的」


    不管是作為人類也好,作為騎士也好,格裏芬的莉可還是格裏芬的莉可。而且,並不是說莉可所喜愛的日子將不在。


    「是的,我願意為米諾爾獻出我的生命」


    莉可說。


    聽了那話,米諾爾閉上了眼瞼。


    在一陣沉默過後,輕輕地笑了。


    莉可緩緩地掀動著睫毛。


    「……當然啦。說謊的騎士是會受到懲罰的」


    在那一瞬間,用那溫柔地打量著米諾爾的眼,莉可狠狠地盯著米諾爾,對於第一次看到的這種表情,米諾爾吃了一驚。


    但是,米諾爾的眼神在下一瞬間就變得嚴肅起來。


    「我明白了,那麽——笛捷爾老師」


    米諾爾鄭重地宣告。


    「嗬,嗬嗬,哈哈哈·····」


    笛捷爾像個看見自己惡作劇成功的小朋友,笑容滿滿的惡意。


    「我騙你們的,複活朱利安不需要你們的性命。不過能看到這麽鼓舞人心的情景真是出乎意料。」


    笛捷爾繼續肆意調侃米諾爾兩人。


    那個表情,沒錯,簡直跟他徒弟雪弗萊一樣惡劣,不,比雪弗萊還要邪惡。


    「那到底要怎樣才能複活朱利安?」


    莉可鼓著臉撇過身子問道,語氣有些責備。


    「其實很簡單,我和莉可負責將朱利安的靈魂暫時束縛在體內,然後米諾爾刻畫術式——將朱利安契約成為役魔!」


    「什麽?這······」


    米諾爾驚呆了,將人變成役魔,這已經不是第一次聽說了,遇到雪弗萊時,他也曾經信誓旦旦的說要讓米諾爾成為他的役魔。但這是亞莎世界的禁忌,因為役魔意味著將永遠失去自由。


    「想那麽多幹嘛?活著本身便是要比死承擔更多的責任,而你現在的責任不是救活朱利安嗎?放心吧,這丫頭這麽堅強,不會怪你的。」


    笛捷爾說完,然後把手伸進懷裏,拿出一包小刀放在米諾爾麵前。接著突然站到朱利安的跟前,手結刀印,


    「守護生命的光輝使者,驅散死亡,降臨於世,神之治愈——拉斐爾。」


    霎那間,溫暖人心的藍色光華盈滿整個房間,一位瞌著雙眸,帶著溫和微笑奠使徐徐顯出身形,他的氣質甚是高貴,似神似仙,有著六隻蒼藍奠使翅膀,雖然是役魔,但給米諾爾的感覺卻如同真實的生命,擁有自主的靈魂。


    在眾人看得失神的一刻,拉斐爾取出掛在腰間的聖典,唱誦神曲。


    房間的穹頂,一個六芒星法陣突然出現,迅速輪轉,漸漸的六芒星中心的方塊空間開始崩潰,鏈接靈界的通道完成,


    「別發呆,接下來米諾爾放空心靈,構想朱利安的一切,將她的靈魂拉迴來。一旦成功莉可馬上張開結界。」


    朱利安的一切——


    說不清,徘徊心中的模樣


    一顰一笑,


    悲傷喜悅,


    溫度唿吸,


    害羞的語氣


    溫柔的目光,


    零零碎碎,在米諾爾心中沉澱下的朱利安


    原來已經填滿了這片空曠······


    漂浮在虛空中的靈魂獲得歸宿,朱利安的靈魂從六芒星中緩緩鑽出,眯著眼睛,看來還在昏迷中,


    「閉上眼睛。」


    笛捷爾嚴肅地說著。米諾爾的內心相當著急,但還是依照笛捷爾說的,閉上了眼睛。


    莉可迅速啟動結界後,笛捷爾指示,


    「刻畫契約——」


    米諾爾坐到朱利安跟前,並拉開刀鞘,拔出刀子。


    蠟燭的亮光在刀刃上跳動。


    米諾爾用嘴唇含住小刀,親吻刀刃,使刀刃滑溜。


    嘴唇被血潤濕,米諾爾合著眼睛。


    「眼睛別睜開——」


    咯地一下,刀子落在地板的聲音。那小小的衣服的的聲音,朱利安手指稍稍動作,感覺米諾爾就站在自己的一步之前。朱利安的續聲就像連敲的鍾聲般開始響了起來,但她還是用力拚命地閉緊眼睛。


    然後就聽到了米諾爾的低低的聲音。


    那就是咒文。


    米諾爾那清脆的聲音,就像拜神是的咒語,奏出古老的韻律。就像被催眠般,很不可思議地腦海裏的一切都很清晰。唿吸著。米諾爾的聲音仿佛就變成了她的手,米諾爾的指尖在描繪著朱利安,由外到內。


    「——以亞莎之名,你,朱利安,成為我,米諾爾的役魔」


    以最嚴肅憚度,米諾爾結束了咒語。


    朱利安想著,結束了嗎?但事實上還沒結束。朱利安感覺到自己的兩個臉頰有的手指輕撫著。並不是錯覺,而是真正的手指。更能感覺到米諾爾的靠近。


    輕輕地聞到甘甜的香氣。終於反射性地睜開了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被血染紅了的可愛的嘴唇。


    在額頭的正前方,米諾爾用手固定朱利安的頭,自己也閉上了眼睛,嘴唇靠近朱利安的額頭。朱利安的身體都僵硬了。


    就在朱利安十厘米前,米諾爾靜靜地張開嘴,伸出舌頭,舌忝那切開的傷口。


    沾上血的舌尖,怯怯地伸出去,來到了朱利安額頭。


    全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全身的神經都集中在那小小的,濕濕的,軟軟的觸感。朱利安輕輕地著,慢慢地移動舌尖,開始畫圖紋。


    紋章∞。


    那是魔法中被稱為無限、或亞莎輪迴。表示亞莎無限偉力的根本的咒文圖案。米諾爾的舌頭一寸也沒移開,慢慢地慎重地描繪著∞。直到∞的框架完全畫好了,才把舌頭移開她的額頭。


    血液混合著唾液,兩人之間連著一條線。當朱利安注意到的時候,滿臉通紅地擦掉那條紅線。在此期間,米諾爾完全無法唿吸。


    朱利安的額頭,就在正前方,刻著一個血色的∞。


    「……可以了」


    「……謝,謝謝……」


    真的想不到,轉化役魔會有這樣的儀式。米諾爾的悸動完全無法停止。完全不敢直視朱利安的臉。


    但是,米諾爾縮著身子,叫了一聲


    「朱利安」


    「嗯」


    「這樣一來,你就是我的役魔了」


    濕潤的黑瞳裏,蠟燭的光微弱地閃爍著。


    臉還紅通通的,眼睛微微向上瞄,說著。語氣就像咬緊牙關才收複到的果實般。


    突然,很久很久以前,小時候的感覺迴來了。心突然間無法靜下來,沉悶的,痛苦的,但無法吐出來的感覺——


    雖危險,卻甜蜜。


    對著發呆的米諾爾,朱利安假咳了一下。


    「那麽,……米諾爾,你能看到嗎?」


    一邊遮掩自己的害羞之情,一邊改變話題的朱利安問著。米諾爾一副困惑的表情迴問“什麽東西——”以後,才意識到。


    震驚,這才看到朱利安的周圍,聚集著一股凜然且涼快的魔力。不,與其說是看到,不如說是感覺到。


    並不是說看到的東西和之前的有所改變。朱利安的魔力,氣息與神態還是沒看見。但卻知道,魔力就在那裏,用相似於視線的感覺可以知道。


    「這,難道就是……?!」


    「是的,因為我的關係,米諾爾現在也可以看到魔法元素了。如果看得到,就說明是成功了」


    米諾爾大張著嘴巴。


    就像第一次見麵般,目不轉睛地盯著還有點害羞的朱利安,在露骨的眼神下,米諾爾再次把自己縮得更小了。


    “看到魔力元素,就是這樣子?」


    震驚它是這麽的簡單。還是說明朱利安的實力是非常厲害呢。常年困擾著米諾爾的才能,現在就在自己的眼裏。


    「……真漂亮啊」


    「漂?!」


    「魔力元素原來是這麽漂亮的」


    「……嗯,……是的。是嗎?……」


    米諾爾不知怎的一種無力感,嘴巴嘟起來。但朱利安漸漸不對勁。從一開始的震驚漸漸湧起了感動。


    在米諾爾他們所在的閣樓也和之前有很大的改變。整個房間都充斥著魔力元素。亞莎世界得到平衡的一種安穩的元素。那是一種濃厚的魔力。就算聽說了也無法觸模得到,驚訝於它就明確地就在自己的眼前。


    這就是看得到的世界。


    魔法師的世界。


    ——這樣,我……。


    突然間,米諾爾想起了想起來了哥哥,老師還有阿斯特艾郎。


    希望米諾爾可以成為真正的魔法師。


    現在還不知道,他們的願望是否已經實現。但至少,米諾爾已經站在了起跑線上了。


    可是,朱利安變成了現在這樣子。


    ——很抱歉,對不起,朱利安。


    眼角再次熱起來。但眼淚已不再。米諾爾緊緊咬實牙關。


    那時候,裝飾在笛捷爾的背後的祭壇的圓鏡子,沙地一聲破碎了。


    笛捷爾身上的柔和憚度一下子消失了。米諾爾驚訝地轉向祭壇。鏡子一共有三塊,除了剛剛碎了的那塊,還有一塊也支離破碎了。


    「怎麽了?」


    「……今天,這座城堡所設下的結界。現在有兩個已經被破壞了,隻剩下一個結界,如果不趕快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笛捷爾有些疲憊的說道,看來玲是料到自己實施迴魂之術後會有一段疲軟期。


    玲已迫近祭壇了。米諾爾的臉一下子蹦了起來。迴頭看向莉可,隻見她的臉色也有些發白,想要逞強開口,卻搖晃跌倒,顯然方才的結界已經使她魔力透支了。


    米諾爾趕緊接住她,


    「賽特——」


    穿著祭師袍的男童飄浮出現,將房間掃了一圈,有些搞不清出狀況,


    「米,米——米諾爾大人,這是?」


    「照顧好他們。」


    賽特剛要迴答,突生警兆,下意識抽出腰間匕首。


    「米,米諾爾大人,餘感到一股強大的靈壓正在迫近,這究竟是?」


    「去後山的祭壇,那裏是阿蘭蒂爾六年前舉行祭祀的祭壇,我想玲是想用那裏封印的瘟疫魔力取代亞莎之淚舉行亞莎迴歸,真是小看她了,連這些都能計算的,騎士團的修養不錯嘛。」


    「老師你不過去嗎?玲的實力——」


    米諾爾有些底氣不足,對方可是如笛捷爾老師一般的守護騎士。


    「我暫時無法行動,所以就不去了。還有,身為艾因和我的弟子,給自己一點信心吧,你並不是沒有勝算。玲要舉行儀式也會消耗大量魔力,再加上朱利安的話,五五開。」


    說完,米諾爾和朱利安兩人視線會合,同時站了起來。


    「……過去」


    對於米諾爾的宣告,朱利安無言地同意了,一刻也沒耽擱地朝祭壇奔去。


    「賽特,老師和莉可就交給你了。」


    「矣,米諾爾大人——」


    賽特剛想跟上米諾爾兩人,一隻白玉般細膩的手抓住賽特的尾巴,將他倒提起來。


    「小賽特,好久不見呀,我們來談談人生吧」


    不知不覺中,雨聲也靜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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