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傳言後,邢顒直接找到了楊彪,問楊彪是怎麽迴事。


    中原大亂,逃難遼東的人很多,不少人生活沒有著落,接受公孫度的禮聘是不得已的無奈之舉。接受處罰可以理解,禁錮終生,是不是太嚴厲了


    治理無方,以致天下大亂,是朝廷的責任,怎麽能讓這些人承擔後果。


    如果天下太平,誰願意浮海去遼東


    楊彪看著滿臉怒氣的邢顒,既無奈,又失望。


    “子昂,你也是去過長安的人,怎麽還會有這樣的想法”


    邢顒不解。“去過長安怎麽了我說的難道不是事實”


    “至少你說的事實,和天子認為的事實不是一迴事。”楊彪示意邢顒稍安勿躁。“你知道天子正在做兩件事嗎”


    “哪兩件事”


    “簡單的說,是兩篇史傳,一是孝靈帝紀,一是黨錮列傳。”


    邢顒心裏咯噔一下,有點反應過來了,頓時頭皮發麻。


    他看著楊彪,眼神充滿驚恐。


    楊彪也看著他,眼神有些無奈。


    天子主持編撰孝靈帝紀,肯定不會讓那些汙蔑之詞落在紙上。參考為編寫黨錮列傳而征集史料的詔書,至少以袁紹為首的那一批人搞出來的事,是別想推給孝靈皇帝的。


    此時此刻,說天下大亂是孝靈皇帝的責任,你覺得天子會承認嗎


    會不會治你一個誹謗先帝之罪


    “若是依此例,那蔡邕附董卓又怎麽說”邢顒有些不甘心。“蔡邕之女,是不是”


    楊彪抬起手,打斷了邢顒,眼神淩厲。


    “子昂,胡亂攀扯解決不了問題。”


    邢顒也自知失言,不敢再堅持,隻是唉聲歎氣。


    他雖然不認識那些人,但卻聽過他們的名字,景仰他們的學問、道德。如今他們將被朝廷定為附逆,禁錮終生,他想救人,卻無能為力,不免沮喪。


    “子昂,你先迴去,安心教書。”


    “那司徒”


    “我再想辦法。”楊彪揮了揮手,示意邢顒不要糾纏。


    他也正為這事頭疼。


    人是要救的,但怎麽救,卻是個棘手的問題。


    天子看似小題大作,卻另有深意。


    一方麵,這是之前幾次迫於形勢,不得不對士大夫讓步積累下來的怨氣。另一方麵,這也是對拒不稱臣的地方割據勢力的一次嚴重警告。


    公孫度死了,遼東平定,但益州至今還沒有稱臣,交州還在觀望。


    比起浮海去遼東的人,去益州、交州的人更多。


    如果隻是寄寓益州、交州,那也就罷了。可是那些為地方割據勢力效勞的人都不會受到製裁,以後誰還會對朝廷有敬畏之心


    這一點,母須天子說明,身為司徒的楊彪本身就應該考慮到。


    這時候站出來唱反調,很難讓人不懷疑他的立場,還能否勝任司徒這個職位。


    他不戀棧。但正逢新政推進之際,他不能就這麽任性的自免,將大事交給一群衝動的年輕人。


    如何妥善的解決此事,成了一個無解的難題。


    曹昂一迴到甘陵,就去了王府,拜見甘陵王劉忠。


    傳達了天子的口諭後,劉忠感激不盡,向北行大禮謝恩。


    曹昂隨即問起了關於浮屠經的事。


    劉忠有些緊張,連忙將所收藏的浮屠經都拿出來,請曹昂一一過目。


    曹昂以前就接觸過這些,但沒有太在意。


    在他看來,這些東西也就是消遣而已,與政事無關。被天子批評之後,他意識到自己疏忽了,不敢怠慢,打算認真了解一下。


    曹丕站在一旁,看著曹昂翻看浮屠經,與劉忠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關於浮屠經的事。


    聽了一會兒,曹丕突然若有所悟,抬起手,虛掩著嘴,輕輕咳嗽了一聲,然後又咳嗽了一聲。


    曹昂轉過頭,關切地看著曹丕。“太累了”


    “不是。”曹丕連忙搖搖頭。“我有一事不解,想請大王指教,不知可否”


    不等曹昂說話,劉忠連忙說道“不敢當,小友盡管發問。”


    “聽大王所言,這浮屠經重參悟大道本原,不問世間俗事。”


    “正是。”


    “那祖宗還敬不敬”


    劉忠遲疑了。


    曹丕又問“父母還敬不敬妻子還要不要子女還養不養”他頓了頓,又道“這君臣之義又當如何”


    劉忠沉默了良久,苦笑道“曹相,這是”


    曹昂說道“舍弟曹丕,一直隨母侍駕行在。這是第一次隨我來甘陵。”


    劉忠點了點頭,重新打量了曹丕一眼,拱手道“曹相仁厚,而令弟卻聰慧過人。不瞞曹相說,這浮屠經傳入中原已有百餘年,但一直傳播不廣,就是因為這浮屠道的教義與我中原重君臣父子的禮教格格不入。”


    曹昂如夢初醒,嚇出一身冷汗。


    怪不得天子當時很不高興,原來這浮屠經看似高深玄妙的經義背後,還有這樣的隱患。


    如果人人都信浮屠道,都不再重視君臣父子的禮義,置儒門於何地,又置朝廷於何地


    “大王既然知道這些,為何還迷惑至此”


    劉忠一聲歎息,神情暗然。“曹相,我雖貴為宗室,封國一郡,但世事無常,受黃巾之累,身為俘虜,嗣子夭亡。我自問上朔三代,雖無大善,亦無大惡,何以至此我心不安。東海劉伯安劉虞任國相時,我也曾向他請教,他也無法解釋。讀了這浮屠經後,才知道可能是我上一世有罪,這一世才有了報應。我讀浮屠經,信浮屠道,也隻是信這一點,不敢有無君無父之心。”


    曹昂同情地看著劉忠,一時難以斷決。


    劉忠已經心死,對朝廷無害。天子也清楚這一點,所以不同意除國為郡,明知劉忠讀浮屠經,也沒有懲處。


    但浮屠經無君無父的教義對治國極其不利,不能不予以重視。現在傳播不算廣,還有控製的機會,等信的人多了,再想取締可就難了。


    大亂之際,像劉忠這樣家破人亡的不在少數,心中痛苦無處排解,從浮屠經裏找原因的不是一個兩個。之前笮融在徐州傳教,就搞得沸沸揚揚,聲勢甚大。


    如何解決,成了他必須考慮的問題。


    “大王,你的遭遇,我能理解,但浮屠道既是蠻夷之道,這經義又大逆不道,有不臣之嫌,你還是別再信了。天子仁慈,不追究你的過失,可若是別人也學你,那就不好辦了。”


    劉忠一聲長歎,無奈地揮了揮袖子。


    “多謝曹相,這些經書,就由曹相處理吧。”,請牢記:,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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