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袁衡的解釋,袁術三人恍然大悟。


    其實道理並不複雜,之前也有諸多跡象——在有人建議遷都長安的前提下,劉協並沒有對長安宮室進行大規模修複——隻是他們都下意識的以為劉協是刁難袁術,以報他當年燒宮之仇。


    “如果按長安宮室為標準,隻是去除已損毀的,恢複大致功能,倒也不算太難。將那些逾製的宅院全都拆了,也就差不多了。”


    袁術長出一口氣。


    “的確也該拆了。”袁權附和道:“克己複禮為仁,這是蒙童都知道的道理,可是有幾個人能身體力行?本該為天下表率的士大夫大半是偽君子多,儒門豈能不敗,天下豈能不亂。”


    袁術一聽,頓時來了精神。“什麽大半是偽君子?依看,九成九都是偽君子,真君子如鳳毛麟角,百不存一。最典型的就是……”


    袁權猜到他要說什麽,橫了他一起,起身說道:“時辰不早了,去用餐吧,別讓卞夫人等得太久。”


    黃猗應聲而起,跟著袁權出了帳。


    袁術說到一半,被袁權打斷,很不舒服。本想再說,卻沒了一半聽眾,隻剩下袁衡笑眯眯地看著他,而且有點恨鐵不成鋼的意思,頓時覺得無趣。


    他拂袖而起。“禮,禮,你們嘴上說要克己複禮,心裏何嚐有禮?這禮不就是君臣父子麽,你們這態度,哪裏把我這個父親放在眼裏?”


    袁衡遞過布巾,讓袁術洗臉,輕聲勸道:“阿翁,家醜不可不外揚。有些事,有些人,以後還是不要再提了,徒惹人笑話。”


    袁術哼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麽。


    洗了臉,跟著袁衡出了帳,一起向用餐的營房走去。


    進了門,袁權、黃猗已經取好了菜,坐在案邊等著。袁術四處一看,看到劉琮和幾個年輕郎官正聚在一起吃飯,一邊吃一邊大聲說笑。


    “我再練幾年,也能刀劈弩箭。”劉琮眉飛色舞,手裏的筷子亂揚。“我今天已經試過了,六石弩,二百三十步外,我可以直接用手接。”


    袁術“噗嗤”笑了一聲。


    六石弩的有效射程就是二百一十步。射程之外,弩箭能飛行,但速度下降極快,二百三十步外等於亂飛,沒什麽殺傷力。


    劉琮正說得起勁,見袁術笑他,勃然大怒,長身而起,正欲厲聲喝斥,便看到袁衡從後麵走了過來,頓時啞火,迴頭看了看坐在不遠處的黃猗、袁權,猜到了袁術是誰,悻悻地坐了迴去。


    “晦氣,真是見了鬼。”他低聲嘀咕道。


    一旁的同個郎中也看到了袁衡,不敢放肆,低頭吃飯。


    袁術很詫異,迴頭看看袁衡。“阿衡,你這麽威風嗎?”


    袁衡翻了個白眼。“我哪有什麽威風。隨駕征戰期間,蔡令史兼任他們的教師,我做些雜務而已。他們是敬重蔡令史,不是我。”


    兩人說著,入了座。


    袁術看了一眼案上的食物,頓時精神一振。“這都是豫州的名菜啊,尚食的廚子中還有豫州人?”


    “嚐嚐看。”袁權說道。


    袁術拿起筷子,夾了一塊肉,放進嘴裏,忽然眉頭一皺。“很熟悉的味道,這廚子應該是我認識的,而且……很熟。”


    他突然壓低了聲音。“你剛才說的卞夫人,不會是……曹孟德的那個妾吧?”


    袁衡忍俊不禁。“阿翁這記性還真是好,連這都記得。沒錯,就是她。行在的飲食現在都是由她負責的。聽阿翁這意思,難道是她親自下廚了?”


    她隨即看向了袁權。“姊姊,是你安排的嗎?”


    袁權緩緩搖頭。“她如今是行在的尚食,我哪敢安排她。或許是她知道阿翁來了,念著當年求警的情義,有所表示吧。別多說了,趕緊吃吧,心裏有數就是了。”


    袁衡會意,夾了一塊送進嘴裏,點點頭。


    袁術卻有些感慨,悄聲問起了卞夫人的近況。


    袁衡是知道內情的,簡單說了一下。


    卞夫人為曹操生了四個兒子,但她終究是妾。曹操出征在外,沒有帶上她,她在長安服侍丁夫人,經常受丁夫人的氣,連帶著幾個兒子都過得不好。


    曹昂心疼弟弟們,又不好違逆丁夫人,就找到了蔡琰,想辦法將卞夫人送到了太官,讓她能掙一份俸祿,自食其力。


    當然,在太官最大的好處是能吃飽飯,還能帶一些殘羹冷炙迴去。


    但這個卞夫人不是尋常之輩。她到太官不久,就以一手精湛的廚藝得到了賞識,後來幹脆成了隨駕的尚食。


    袁術聽了,卻是一點也不稀奇。“她雖女子,出身又低,卻是女中豪傑。丁夫人除了出身之外,沒有一點比她強,也不知道哪來的威風。說到底,不就是一個沛國小世家麽。”


    袁權瞥了袁術一眼,沒理他。


    丁夫人可能不是出自大宗,但沛國丁氏是小世家?你這眼睛怕是長在頭頂上了。


    “丁幼陽現在可是驃騎將軍的軍師。”一直沒怎麽說話的黃猗提醒道。


    袁衡說道:“丁幼陽的兒子是童子郎,人極聰明,頗得天子賞識。前些日子向蔡令史借書,蔡令史也對他大加讚賞,說他將來必成大器。”


    “真的假的?”袁術將信將疑。


    “當然是真的。你信不過蔡令史,還能信不過天子?”袁權輕聲說道。


    袁術有些鬱悶。“那天子可曾說過伯陽?”


    袁權、袁衡交換了一下眼神,不約而同的笑了。袁衡說道:“阿翁,迴帳再說吧。畢竟是禁中之言,不宜泄露。”


    袁術聽了,連連點頭。


    正說著,甄宓從一旁走了過來,向袁權行了一禮。


    袁權連忙起身還禮,兩人走到一旁,嘀嘀咕咕地說起話來。


    袁術很好奇。“這又是誰?生得好顏色。”


    “中山甄氏的甄宓,現在負責冀州書坊,算是姊姊的同僚。”袁衡淡淡地說道:“阿翁不要隻看到她的好顏色。比起顏色,她的心計更高明。”


    聽說是甄宓,袁術恍然。“原來是她,怪不得不肯嫁給顯奕,的確不合適。商人嘛,工於算計也是正常的事,不能哪來的偌大家業。你姊姊雖然聰明,優勢卻不在這裏。阿衡,你也是,不要將心思放在這些小事上,反而丟了身份。”


    袁衡眼中露出一絲訝色,點了點頭。


    黃猗也有些意外,重新打量了袁術兩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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