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豐為審配分析當前形勢。


    四麵圍攻冀州的大軍中,天子親率的這一路是最具威脅。其主力是撫軍大將軍韓遂率領的西涼兵,戰力本來就卓絕。這兩年在洛陽屯駐,一直沒有放鬆訓練,戰力又有所提升。


    而天子親率的禁軍主力更不用說,是精銳中的精銳,舉世無匹。


    但這一路雖近,卻不急於進攻,所以暫時的威脅反而不大。


    稍遜一籌的,是北軍中候士孫瑞指揮的北軍。


    北軍原本兵力有限,隻有三四千人。天子將征發的四方精銳並入北軍,由五校擴充為八校,兵力達到了兩萬多人,戰力猛增。


    但北軍新組建,能否形成戰鬥力,還有待觀察。按照既往的經驗,至少要半年以上。


    如果於考慮到北軍八校中有一半是騎兵,有攻城能力的隻有中壘營、步兵營和射聲營,其對鄴城的威脅又要再打個折扣。


    再往後,就是荀攸指揮的幽燕都護府所屬兵力。因為是以騎兵為主,荀攸就算進入冀州作戰,也是以野戰為主,攻城的時候作用不大。


    再往後,就是袁術指揮的幽州兵、孫策指揮的青州兵、劉備指揮的徐州兵、以及鍾繇指揮的上黨郡兵。


    其中又以劉備指揮的徐州兵戰力最強。


    一年前,劉備曾經兩萬新招募的將士堅守彭城。如今又經過一年戰力的錘煉,想必更加善戰。


    就求戰的積極性而言,這幾路人馬中,天子所率雖然兵力最多,但他最不急於立功,反而對度田興趣更大。


    最急於求戰的應該是士孫瑞所率的北軍。


    一是公卿大臣一直想掌握兵權,而士孫瑞就是最合適的的那個人。如果不是在河東作戰時有手太軟,有偏袒河東大族的嫌疑,或許他早就是太尉了。


    如今天子給了他機會,他不可能不積極。


    二是北軍八校新建,那些從各州郡調來的精兵良將都想立功,證明自己的實力。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調度得當,擊敗士孫瑞的可能性不小。


    至於其他各部,隻要能因敵設計,也都有破綻可循。


    有些甚至渾身都是破綻,比如袁術指揮的幽州兵。


    三軍易得,一將難求。幽州兵再精銳,遇到袁術這種紈絝子弟也就是烏合之眾。


    因此,可以將第一個目標定為急於求戰的北軍。


    北軍在太原整訓,要想調動他們,就必須有一個誘餌。


    這個誘餌可以是袁術的幽州兵,也可以是鍾繇指揮的上黨郡兵。具體選哪一個,要根據戰場的形勢而定。


    “話雖如此,終究以是以弱勝強,不僅要有用兵之能,還要看運氣。”田豐提醒道:“若是運氣不好,主動出擊無異於自尋死路,還不如據城堅守。”


    審配目光閃動,盯著田豐看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他自然清楚其中的風險,但他沒有其他的選擇。


    與其等死,不如孤注一擲。也許提振士氣,增加一點對峙的資本。


    審配反複考慮之後,請來了張郃、高覽、朱靈等將領,商量如何主動出擊,重創北軍。


    袁熙作為袁紹的嗣子,也出席了會議。


    袁紹剛剛去世,他還在服喪,身上穿著喪服,麵容消瘦,神情悲淒,看起來有幾分哀兵的味道。


    張郃等人神情凝重,不敢輕易發聲。


    但凡有一點常識,都能清楚這時候主動出擊的風險有多大。但他們更清楚,如果不主動出擊,等朝廷大軍合圍鄴城,取勝的機會更小。


    除非他們願意接受現實,被剝奪所有財產,甚至成為階下之囚。


    袁紹倒是投降了,結果如何,大家都看得清楚。


    反複商量之後,審配幾乎接受了田豐的計劃,派人偵察上黨方向和河間、中山方向,做好主動出擊的準備。


    如果能誘北軍出擊,自然更好。如果不能,就重創上黨郡兵或者幽州軍,解除一部分威脅,然後迅速退守鄴城。


    張郃是河間人,對付幽州軍的任務就交給了他。


    ——


    告辭出門,張郃上了馬,與高覽並肩而行。


    兩人誰也不說話。


    剛才議事時,兩人就沒怎麽說話。


    高覽是上次在碭山受傷之後,身體一直沒有恢複,體力有限。


    張郃則是一向話少,生性如此。


    出了城,兩人勒住坐騎,四目上對。


    高覽咳嗽了一聲。“儁乂,此戰有幾分把握?”


    “二三成吧。”張郃淡淡地說道。


    “還有必要嗎?”高覽眯著眼睛,露出一絲不解。“就算能擊敗北軍,也挽救不了敗局。”


    張郃一聲歎息。“事到如今,已經不是求勝,而是求敗。”他看向遠處,眼神中有一些迷茫。“身為武者,能遇到一個真正的對手,戰死沙場,也許才是最好的結局。”


    高覽抬手掩住嘴,輕咳了幾聲。“你想與誰一戰?據我所知,曹仁在燕然都護府,並不在這裏。”


    張郃欲言又止,最後化作一聲苦笑。他搖了搖頭,拱拱手。


    “伯瞻,保重。”


    高覽點點,拱手還禮。“保重。”


    張郃輕踢馬腹,帶著親衛急馳而去,奔向東南方向的大營。高覽看著他消失在遠處,撥轉馬頭,也向自己的大營走去。


    “將軍,我們怎麽辦?真要打到玉石俱焚嗎?”部曲將高成跟了過來,輕聲問道,眼神沮喪。“審配瘋了,也就罷了,田先生怎麽也跟著發瘋?這一戰……”


    “閉嘴!”高覽喝了一聲,神情淩厲。


    高成閉上了嘴巴,神情卻有些不甘。


    高覽咳嗽了一陣,才幽幽地說道:“田先生不是瘋,是沒得選。正如你我,如果有選擇,誰願意玉石俱焚?現在讓你去做一個普通農夫,辛苦勞作,或者做一伍之卒,作戰時衝鋒在前,領功時在後,你願意嗎?”


    高成想了半晌,搖搖頭。


    他不願意接受那樣的結果,寧可再搏一搏。


    但他想不明白的是,以張郃、高覽的名聲,難道他們願意投降都沒機會?


    是誰要逼著他們血戰到底?


    想立功的將領,還是那些想洗清自己的汝潁人?


    一想到汝潁人,高成突然憤怒起來。


    這一切都是那些汝潁人惹出來的,結果現在他們都投降了天子,反過來進攻冀州。


    他們都該死。


    就算破了城,也要先殺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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