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匹快馬,帶著凜冽的寒意,衝進了長安城。


    就像一顆石子扔入水塘,濺起幾朵水花,很快就消失在論講的洪流之中。


    大鴻臚寺甚至沒把周瑜的報告當迴事,扔在一邊。過了幾天,才在朝會時順便提了一嘴。大鴻臚卿王絳還不忘嘲諷兩句,說周瑜立功心切,覺得鮮卑人不夠打,要去北海看看有沒有新的對手。


    劉協卻上了心,讓大鴻臚寺將周瑜的報告原件送過來。


    這些大臣不清楚,他卻有些印象。


    公元三世紀,歐亞大陸東側的大漢帝國轟然倒塌,中原大地在五胡亂華的悲劇中苦苦掙紮時,大陸西側的羅馬帝國也在北方蠻夷的侵擾下陷入戰火之中,最終分崩離析。


    這裏麵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天氣變冷,進入所謂的小冰河時代。蠻夷為了生存不斷南下,在原本就醉生夢死的腐朽王朝上狠狠踹了一腳,並取而代之。


    但他並不覺得這是必然。


    中原王朝的覆滅固然與天氣變冷有關,但自身的腐朽才是根本原因。對東方而言,是士大夫階層的醉生夢死。對西方而言,則是奴隸主階級的徹底腐朽,公民意識的消亡。


    沒錯,此時此刻,東方文明已經從製度上取消了奴隸製,被後人吹捧成文明起源的西方文明——古羅馬卻還是奴隸製。


    古羅馬帝國是奴隸製帝國,古希臘更是如此。


    這也是東方文明能夠鳳凰涅槃,浴火重生,西方文明卻徹底淪為記憶的根本原因。


    亂華的五胡融進了華夏血脈,繼承希臘、羅馬文明的卻是打敗他們的蠻族。


    如今他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於將傾,更不能走上曆史老路,坐視北方的蠻夷摧毀中原文明,將無數百姓推入死亡之地。


    退朝之後,劉協留下了賈詡、楊彪等人,著重商議此事。


    見天子如此重視,大鴻臚卿王絳頓時變了臉色,汗如漿出。


    劉協也沒說什麽,讓諸葛亮將周瑜的報告讀了一遍之後,展開地圖。


    地圖是最近才完成的,很粗略,隻是有那麽點意思而已。


    “諸君熟知史事,應該都聽過郭伋的故事。”劉協坐在禦座上,撚著手指。“當年郭伋任並州牧,巡視至美稷時,美稷尚有大片竹林。建安元年,朕巡美稷時,已經沒什麽竹林了。不到兩百年,竹林南移了百餘裏。”


    楊彪扶著胡須,頜首附和。“陛下所言,臣也有些印象,隻是當時沒多想。前兩天去農學堂,也聽人說起了類似的事,似乎不是一時一地,而是一個普通的趨勢。這麽說來,倒是不能掉以輕心。”


    他轉頭看著周忠。“嘉謀,你這從子知機,又能吃苦,將來可以大用。”


    周忠含笑說道:“能得司徒一讚,他就算是再吃些苦,也是值得的。”


    王絳更尷尬。


    賈詡輕咳一聲。“話雖如此,畢竟不是急在眼前的事,大可從長計議。眼下北疆的緊要之處還是維持穩定,不宜急於開戰,更不宜深入大漠。朝廷錢糧緊張,支撐不起這樣的消耗。”


    楊彪表示讚同,隨即又說道:“凡事當量力而行,不可勉強。臣以為,朝廷還是當著眼於中原,尤其是荊州、益州。”


    劉協問道:“趙公可有消息來?”


    “暫時還沒有。”楊彪一聲歎息。“益州太大了,又多山,要想走完諸郡,可比涼州難多了。”


    劉協眉梢一動。“趙公不在成都?”


    楊彪愣了一下,隨即說道:“臣不清楚,好久沒有收到他的消息了。”


    劉協看看楊彪,沒有再問。


    趙溫去成都快一年了,開始還有消息來,後來消息漸少,連點音訊都沒有了。尤其是免了他的司徒,由楊彪接任之後。


    是有了情緒,還是說降不順利,沒人知道。


    但是這個情況顯然不正常,楊彪應該知道些什麽,隻是不方便公開說。借著這個機會,提醒他重視荊州、益州,而不是將重心放在北疆,便是明證。


    “治國當有輕重緩急,臣讚同太尉之議,眼下當固根本。”楊彪將話題扯了迴來。“建安元年俘虜的鮮卑、匈奴百姓今年當歸籍,這件事處理好了,不僅可以安定當地的百姓,還能為將來守邊打下基礎。像那個少狼主的事,越少越好。”


    楊彪歎了一口氣。“這些都是人才,如果不能為我所用,將來就會成為大漢的勁敵。”


    劉協淡淡地說道:“楊公說得有理,太尉府、司徒府多關心一些。不過也不必苛求。人各有誌,總體上保證公平即可。”


    他撣了撣衣服。“總不能出現一個宴明,就要讓所有的鮮卑人、匈奴人都滿意。真到了那一步,隻怕漢人就不滿意了。遠近親疏,人之常情,治國也是如此。慢慢來,不要急。”


    “唯,臣等遵旨。”


    “當年檀石槐自以為勢大,不把朝廷放在眼裏,拒絕了孝桓皇帝和親。如今他的女兒活下不去,要向朝廷求援,我們也不必過於殷勤。大鴻臚寺安排一下,派人與他們接洽,看看他們都有什麽樣的要求。合理的可以考慮,不合理的就拒絕。要是他們不知進退,就交由燕然都護處理。”


    “唯。”王絳躬身領詔。


    會議結束,眾人告退,劉協將楊彪留下。


    換了茶,重新入座,劉協單刀直入,問起了益州的情況。


    楊彪離席,拜倒在地。“陛下,臣有欺君之罪,請陛下懲處。”


    劉協看了他一眼,一動不動。“那你也得先說是什麽樣的欺君之罪,朕才好決定如何懲處你。你一開口就請罪,是真心請罪呢,還是要朕先免了你的罪?”


    楊彪伏在地上,有些僵住了。


    天子的聲音不大,但語氣很重,顯然心情不太好。


    “楊公準備跪多久?是不是朕不免你的罪,你就不起來了?”


    楊彪嚇了一跳,連忙起身。“臣豈敢,臣豈敢。”


    “說吧,益州究竟出了什麽事,以至於趙公滯留不歸?”劉協端起茶杯,淺淺的呷了一口茶。


    楊彪沉默了片刻。“陛下,益州……正在交戰。”


    劉協麵不改色,語氣淡淡地說道:“誰和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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