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是這麽說的?”周忠喜出望外。


    周不疑笑道:“周公,我們可沒有矯詔的膽子。這都是陛下親口所言,每一個字都記在起居注上。周公若不放心,不妨到太史處申請借閱。”


    周忠哈哈一笑,轉頭看了一眼高柔、鍾繇等人。


    他們是負責修訂法律的小組,為了是否限製皇權、如何限製皇權的爭執不下,如今終於得到了天子的口信,可以向前推進了。


    他當然要去太史署申請借閱起居注。這麽大的事,必須看到白紙黑字,才能最終確定,免得理解有誤。


    為這了件事,他不僅頭發白了,胡須都被撚斷了無數根。


    有時候急了,他就大罵楊彪、賈詡,說好的三公議政,一個躲在南陽,一個雖然在天子身邊,卻天天裝神弄鬼的修道,就是不參與討論,隻有他一個人勞心費力。


    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接任司空。


    當然,這隻是一時氣話。


    最後還是鍾繇想了個主意,讓曹衝、周不疑借著討論學問的機會,探一下天子的口風。


    他們是天子最器重的天才少年,就算有什麽冒犯之處,天子也不會計較他們。


    事實證明,這是一個很聰明的選擇,而且物超所值。


    天子不僅傳達了他的態度,而且做了進一步闡述。


    天子反對取消內朝,並不是舍不得權力,而是認為現實不允許。三公有太多的政務需要操心,未必能餘力考慮決策的事,這個任務隻能由天子來承擔。


    “行,那就這樣,多謝你們兩位小友了。”周忠起身,客客氣氣地向周不疑、曹衝行禮,嚇得兩個少年連忙起身避席,口稱不敢。


    周忠正色說道:“你們不要小看這次立法。這部新法修訂完畢,意義不下於當年董仲舒春秋決獄。春秋決獄隻是在儒家五經中打轉,未免有刻舟求劍之嫌。這部新法以仁為本,直追夫子本意,是儒門大道在當今的踐行,更符合儒門求新求變,與時俱進之意。”


    鍾繇、高柔都表示讚同。


    他們對這部新法同樣寄予厚望,希望能一代風氣,為大漢再興五百年保駕護航。正因為如此,他們才有足夠的動力夜以繼日的討論每一條文字,務必做到既有儒門經義根據,又符合實踐,還能指導未來。


    送走周不疑、曹衝,周忠依然興奮難以自抑。


    “文惠,元常,大法根本已定,士燮兄弟的事也該提上日程了吧?”


    “當然,我們從來沒攔著司空府。”高柔笑道。


    周忠一愣。“文惠,你這是什麽意思?”


    鍾繇說道:“周公,如何判決士燮兄弟,本來就與新法無關。新法不問舊事,之前的事,自然要按之前的法來判。之所以拖延至今,伱真是因為新法未立,沒有依據嗎?”


    周忠眼珠轉了轉,笑而不語。


    鍾繇轉身拍拍案上的邸報。“我已經統計過了。自從袁徽的文章發表以來,附和者屈指可數,反倒是反駁的文章更多一些。由此可見,稍有見識之人,都知道天子乾綱獨斷固然不可取,處士操控輿論,左右公卿同樣不可行,還是依法治國更合理。”


    周忠目光閃爍。“你們精研法令,說說應該如何判處?”


    鍾繇不假思索。“瀆職,越權,擅自封拜。”


    周忠嚇了一跳。“這豈不是要殺?”


    “按律自然要殺。不過士燮七十有餘,餘日無多,兄弟幾年也都年過花甲,加上其族人已經被殺,請天子下詔赦免其死罪,流放海外,應該沒什麽問題。”


    周忠長出一口氣,連連點頭。


    “這樣最好,這樣最好。”


    ——


    周忠很快就做出了判決,親自將文書送到了劉協麵前。


    劉協看完之後,沉吟半晌。


    判決文書寫得很老道,將判處依據說得清清楚楚。劉協雖然覺得就這麽放過士燮兄弟過於寬仁,卻也找不到反駁的理由。


    當然,如果他堅持要殺士燮,也能做到,隻是這樣一來,就違反了他自己說的依法治國的原則,得不償失。


    “士家還有多少人?”


    “包括士燮幼孫在內,一共三十七人。”周忠拿出一份名單,雙手遞了過去。


    劉協接在手中,打開一看,愣了一下。


    這份名單上可不止三十七人,至少有三四百。隻不過大部分名字上麵都有一個紅色的圓圈。


    “這是……”


    “迴稟陛下,這是蒼梧士氏的族人名單,上麵用朱砂標識的是已經被殺的。有些是陣亡,有些是病死,大部分是被孫策部所殺。”


    劉協眉頭一跳,看向周忠。


    周忠再次拱手。“陛下,臣昧死敢言。士燮辜負朝廷,萬死不能贖,但其年過七旬,餘日無多,其族九成身死,與覆族無異,足以警告來者。上天有好生之仁,陛下不妨赦其死罪,處以流刑,使其子孫感陛下之懷……”


    劉協抬手,打斷了周忠。“周公,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行,就依你的意見,處以流刑吧。”


    說完,他提起朱砂筆,在判決文書上寫了一個字。


    可。


    “謝陛下。”周忠如釋重負,躬身再拜。


    “周公最近為製新法,焚膏以繼,辛苦了。”劉協離席,將周忠扶了起來。“看到周公如此用心,朕心甚慰。”


    周忠鼻子一酸。“陛下,老臣愚鈍,積重難返,唯陛下寬容,記功忘過。老臣感激銘內,幸甚幸甚。”


    劉協也有些感慨。


    雖說周忠時不時的還有些老思想作祟,可是比起建安初年,如今的周忠已經改了很多。作為一個老臣,能做到這一步,已經難能可貴了,不能要求太高。


    況且周忠已經年過六旬,身體又不怎麽好,再過幾年,就要致仕了,就讓他站好這最後一班崗吧。


    “周忠要保重身體,增設長史的事盡快辦了吧。”


    “唯。”周忠大喜。“臣盡快擬一份候遠名單,請陛下過目。”


    “名單確定之後,將律學堂擬定的新法草案抄寫幾份,先請他們過目,提些意見,就當作他們的入職考核。要做好司空府的長史,可不僅要有理事的能力,還要有足夠的見識。必要的時候,讓他們到律學堂來進修,周公不妨親自給他們講講課,扶他們一程。”


    周忠笑得合不攏嘴。


    有了天子這個安排,他這新政第一任司空的位置就穩了,將來必能在青史有傳。


    “陛下聖明。”


    本來想今天結束,現在看還需要幾章才能收尾。


    先過節,休息幾天,明年再說。


    不過也沒什麽好說了,之前老莊就說過,這本書就是施政綱要,不會有什麽高潮了。有興趣的就接著看,沒興趣的就別看了。


    感謝諸位的縱容,能讓老莊這麽任性。


    新年快樂。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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