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司荼整個人都燒了起來,太醫們是拿出了看家本事,才將人從鬼門關那拉了迴來。


    可僅一夜之間,司荼的黑發就變成了白發。


    禦醫們束手無策,哪怕是用最珍貴的藥材都於事無補,但司荼卻沒有糾結於這件事。


    等到身體完全恢複後,司荼再次登上摘星樓。


    凜冬已至,星河未明。


    上京城被成片的白雪覆蓋,融於寒冬之中,像是給它披了一層厚厚的棉被。


    鵝毛大雪紛紛落落,純白無瑕。


    司荼仍舊穿著那件大紅團花錦簇大氅,在這片雪白中格外惹眼。


    伸手接過一片潔白雪花,司荼低喃著,像是不知在跟誰說話似的,


    “看,上京也下雪了。”


    守在一旁的阿瞞於心不忍,勸道,


    “殿下,天兒太冷了,咱迴吧。”


    哈了口寒氣,司荼手中的雪花融化成一滴水珠。


    她好像將一切都牢牢握在手中,卻又好像什麽都沒留住。


    “是啊,冬天到了,再也找不到螢火蟲了。”


    而那個肯為她捉螢火蟲的人,再也找不著了。


    可笑的是,是她親手結束了這段感情。


    自始至終,她才是最該死的那個。


    上蒼對人的懲罰從來都不是忘記,而是永遠記得。


    那天她在護城河畔許下的三個心願,竟一個都沒有實現。


    宿主大大,告訴你一個不太好的消息


    係統感覺自己在這個位麵存在感很弱,說話腰板都挺不直。


    咱支線任務算是完成了,但由於反派死了,所以這個位麵需要大大一直守護著


    也就是說,司荼需要在這個位麵待到壽終正寢,才不會導致位麵崩壞。


    反派是他,是嗎?


    那個名字她始終不敢說出口。


    從始至終,每一個位麵的反派,都是同一個人吧


    肩頭覆上晴雪,可司荼不忍心將它們拂去。


    就算樣貌不同,性格稍有差距,可下意識的小動作和小習慣,司荼都記得清楚。


    她愛上的,從來都是一個人。


    或許是她忘記了什麽,但愛一人的感覺是永遠不會變的。


    洪武十三年,曦和女帝退位,皇太女司荼繼承大統,封二皇子司秉為淮南王,改國號為‘和’。


    寓意大周與西域諸國世代和平,永不受戰亂紛擾。


    而司荼登基後的第一件事,就是開通與西域諸國的商路,設都護府,許其相互通商。


    後有史官記:


    ‘帝夙興夜寐,甚勉。尤愛紅衣,喜甜食。常臨於護城河、摘星樓,緬懷故人。’


    太極殿,又是一年冬。


    自司荼登基後,這已經是第三十年了,連阿瞞的頭發都變成了白色。


    “聽說淮南王府的小世子可聰明了,連上書房的夫子都直誇他呢。”


    埋首於禦桌的司荼抬起頭來,她的眼角已布滿細紋,可仍舊能看出昔日的光彩。


    “過了今年就十六歲了吧。”


    想想時間過得可真快啊,轉眼間,她也老了。


    “是啊,可真是韶華呢。”


    阿瞞的一聲輕歎,令司荼久遠的記憶開始複蘇。


    她遇到他的那一年,也是十六歲,真是好年華呢。


    視線落在殿上掛著的獵狼圖,司荼嘴角泛著輕笑。


    他永遠年輕,而她也快要去追隨他了吧。


    “朕該退位了。”


    這天下終歸是要有人繼承,她未曾嫁娶,自然無子嗣。


    而淮南王世子聰慧恭謹,這盛世由他延續,再好不過了。


    大雪漫天,來年春天定是豐收的季節。


    記得那年的雪,下得也是這般的大。


    “阿瞞,我想迴草原了。”


    她知道她沒有多少時間了,隻是想著在最後一刻,能再看他一眼。


    “那奴婢去讓李將軍調支鐵騎來保護您。”


    估計李將軍是沒時間了,他還在家抱孫子呢。


    聽說將軍夫人是察哈爾部的人,兩人也是經曆了許多,才修成正果。


    也算是,一段佳緣吧。


    司荼輕搖了搖頭,


    “當初朕說過,隻要朕還在,中原鐵騎就不會出現在草原上。”


    這是她的承諾,也是她對他的愧疚。


    一道快馬出了城門,明豔的紅色身影一如當年絕色。


    高高屹立著的城牆上,梁禎手掌撐在牆邊,明黃色的聖旨在皚皚白雪中格外刺眼。


    她,終究還是將他一人留在了這座孤城。


    聖旨上墨法宛若遊龍,鵝毛大雪飄飄落落,暈染了一團團墨跡。


    什麽輔佐重臣,不過是將他囚於這座牢籠的枷鎖罷了。


    嗬,真是諷刺呐。


    司荼騎馬到了臨城。


    徒步走了好久,直到來年春天,才找到當初的那塊墓碑。


    黃沙已變成黑土,春日的滋養,讓四周都長出青青小草。


    那塊碑孤零零地立著,涼風吹來,蕭瑟又淒涼。


    司荼身體骨瘦如柴,憑著股內心的執念來到了這裏。


    “對不起,哲別。”


    這聲道歉,來得太遲。


    而這句‘我愛你’,直到他死,她都沒有說出口。


    當言語都變得蒼白無力,情感就算再熾烈,也終究是於事無補。


    墓碑上寥寥幾句,卻是他的一生。


    而這位九黎九王子,長眠時也不過才十七歲,剛剛過完生辰。


    他本該在草原上騎馬放鷹,瀟灑肆意,可卻被永遠地埋在了這抔黃土下。


    墓碑上的刻痕經年已久,很多都看不清了。


    可司荼還是在左下角看到了十六個字——


    吾妻顧瑩,惶惶所求;琴瑟和鳴,相伴相知。


    就像是悲情的結局需要一個完美的假象,哪怕知道是假的,卻還是拚了命地想要得到。


    眼淚從司荼布滿褶皺的臉上瞬間滑落,融於泥土中,滋養了新的生命。


    直到她人生的最後一秒,司荼伸出的指尖,都沒有觸碰到哲別的墓碑上。


    不是不愛,而是她不配。


    滴,宿主大大咱們可以脫離這個位麵了


    好


    僅一個字,司荼卻好像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般。


    等到她們離開這個位麵的時候,倏然,狂風大作,晴轉陰雲。


    那塊墓碑被吹得四分五裂,吾妻兩字被生生地拆開。


    不遠處沙塵襲來,將這一切都再次淹沒於黃沙中。


    連帶著他對她所有的愛意與執念,全部都煙消雲散了。


    就好像這一切的愛與恨都沒有出現過一樣,統統散了個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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