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浦郡城未失,何大人可與薛大人,先行一步,偷入城中,接手郡兵,與北浦何氏一同,守住城池。”


    “是!”


    何坤和一個臉色蒼白,看著就像是有什麽大病的俊美青年,一同領命。


    “南浦郡雖然全境淪陷,但我大漢民心所向,且南浦郡為瓊州腹地,敵軍無以為援。”


    “隻需以一將領兵三千,效仿陛下打豪族分田地,以百姓為唿應,足以令沿途郡縣來降。”


    “此事非樂將軍莫屬。”


    “是!”


    一個長相平平無奇,身材也平平無奇,極為不引人矚目的將領,拱手領命。


    “置壁港乃瓊州唯一港口。”


    “攻取置壁港,便可迎甘將軍以及其所部水師入港。”


    “事關重大,唯有廉老將軍可擔此重任。”


    “那是自然!”


    廉漢升豪氣頓生:“老夫年過七旬”


    剛開口,他便是神情一暗,隻是默默點頭,拱手領命。


    群臣見此,也是一陣默然,紛紛垂首。


    就在不久前,才有一個年過七旬的老頭,被淩遲了。


    賈無忌.


    哎。


    眾人無不是,在心頭歎了一聲。


    與以往的排擠、忌憚、頗有微詞不同,現在隻有遺憾與敬重。


    他們可沒眼看過於殘忍的淩遲現場。


    而且如今仍是亂局,瓊州大半,還被亂軍給占據著,也沒有時間,讓他們去觀摩千刀萬剮。


    行刑的,都是下麵的劊子手。


    可即便沒有親眼看到,他們也聽說了,當時的慘狀。


    甚至都還沒動刑,披頭散發的賈無忌,就已經被群情激憤的百姓們,撿著地上的石頭、碎木。


    砸得頭破血流腦袋開花,幾乎認不出來個人樣。


    “振浦郡。”


    蕭元常的聲音,打破了沉默。


    賈無忌的事情,暫且放下,現在更重要的是,如何快速平定瓊州的戰亂。


    隻是這個時候,他臉上的表情,有幾分凝固。


    手指輕輕巧巧,在虛空中比劃著,好像在寫字。


    這是他一貫緩解壓力的辦法。


    “振浦郡啊.”


    一眾文武紛紛皺起眉頭,眼神中透露出無奈。


    振浦郡是瓊州的門戶,北邊就是被乞顏銀瀚所占據的徐聞縣。


    不隻是其中世家大族的抵抗力度較強,還能引來乞顏銀瀚所部的兵馬支援。


    如果漢軍貿然出擊,陷入腹背受敵的地步,隻怕要損失慘重。


    而且現在朝中


    著實噶了一大批官員。


    哪怕一些沒有參與到叛亂之中的世家重臣,一時半會兒之間,也不能輕易相信。


    更別說,讓他們帶兵了。


    而且除卻守城的郡兵、縣兵之外,隻有賈無忌轉交給蕭元常的八千金吾衛。


    精銳是精銳,但數量少了點。


    分給樂順和廉漢升之後,擠也擠不出來多少兵馬。


    一時間,群臣感到束手無策。


    雖說以智謀見長的魏季舒、薛嘉等人,各自提出了一些建議,但在蕭元常看來,仍有一定的限製和不完善之處。


    大殿內彌漫著一種沉默的氛圍,大臣們交換著無奈的眼神,相互對視著。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兵確實是少了。


    畢竟世家們也不傻,就是盯準了瓊州空虛的機會。


    蕭元常見此,隻得道:


    “既然如此,那便暫且將振浦郡擱置,待到廉老將軍與樂將軍,平定了南浦郡與置壁港之後,再做打算。”


    廉漢升聽得,心中有些煩悶。


    都到了這一步,竟然還是不能一口氣平定瓊州嗎?


    雖說賈無忌封王之策,亂了東胡八部,東胡人自顧不暇,難以貿然來攻。


    可現在大軍未歸,陛下還在高州。


    就算賈無忌突然反水,狠狠陰了一把世家。


    世家依然是個不穩定因素。


    誰也不知道,那些膽敢造反叛亂的世家,還有沒有什麽後手。


    要是當年孝武皇帝之時,所設立的繡衣使,仍能保留到今日就好了。


    出使持節,著繡衣,可調兵,甚至誅殺地方官吏。


    就是當年孝武皇帝專門為了懲治地方豪強、辦理大案而臨時設置的特使。


    要是有繡衣使監察天下,何至於如此被動?


    廉漢升越想,越是心裏不暢快:


    “在座諸位,就沒有個能快速取下振浦郡的辦法?!”


    “凡伐國之道,攻心為上,攻城為下;心勝為上,兵勝為下。”


    這句話,賈無忌曾經對宇文讚說過。


    “可派一人輕車簡從,持王昭以及其黨羽項上人頭,直往振浦郡,陳明利害以言招降,更勝千軍之力!”


    “招降以法令先行,凡參與叛亂者,適時自首,輕恕,如有頑抗者,立斬!”


    “盡收振浦郡之兵,方能禦守乞顏銀瀚於瓊州之外。”


    “此策可行?”


    有點道理啊.


    把王昭一幹人等的腦袋,待到振浦郡去,或恐嚇或安撫,告訴叛亂的人,這事兒已經失敗了。


    最大程度上,瓦解叛軍的抵抗力。


    但必須要一個能言善辯,且素有威望的人。


    最適合的,應該是陳伏甲或者傅玄策。


    但這倆人都不在朝中。


    蕭元常倒是也能湊合湊合,但他要坐鎮瓊州城,無暇分身。


    廉漢升不由得追問道:


    “何人可擔此重任?”


    “朕可以!”


    “朕以此策而行,一日平叛亂之人,一日收振浦郡之兵,一日輕取徐聞乞顏銀瀚。”


    “有何不可?”


    我倒要看看哪個狗東西膽敢口出狂言。


    廉漢升迴頭一看,隻見後頭的文武已經紛紛拜下。


    再一看,本應該在高州的皇帝,不知道為什麽已經飆車迴到了瓊州城。


    那沒事兒了。


    三日取三郡,振浦郡一郡之地加上徐聞縣一個縣城,這麽想來,倒是有點退步。


    “陛下英明!”


    “陛下萬歲!”


    群臣一陣唿喝。


    威武大將軍蹦躂到了劉恪身邊,劉恪一邊撫著雞頭,一邊在殿中,尋了尋賈無忌的身影。


    沒有。


    他還是不太相信,這個明哲保身的老頭,會那麽輕易的死了?


    皇帝跟瞬移似的迴到瓊州,雖然大軍未歸,但朝臣們有了主心骨,瓊州之亂,已經算不得什麽了。


    殿中緊張的氛圍,頓時散去。


    而蕭元常見著皇帝好似在尋找著什麽,立馬遞上一封書信:


    “陛下,這是賈.賈無忌的遺筆。”


    賈無忌現在的身份還是反賊,蕭元常在用詞方麵拿捏了一番,沒有稱其大人。


    “賈卿遺筆?”


    劉恪卻沒什麽顧忌,直接打開書信。


    剛打開看了幾眼,他就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群臣也是受到了感染,紛紛哭著。


    賈無忌在書信之中,竟是沒寫什麽東西。


    隻是拉家常一樣,寫了寫自己這一生。


    尤其是在落第六十年方麵,著重寫了一番,頗有些自嘲的意味。


    而末尾,則是懇求劉恪,在瓊州城南門,為其立下一個無名衣冠塚。


    若是成事,再寫上姓名,替他平反。


    若是不成,隻管將墓砸了。


    劉恪小心翼翼將書信收入懷中,以袖袍抹了抹眼淚,道:


    “事不宜遲,立即出征平叛。”


    “是!”


    群臣也在哭聲之中,緩過勁來。


    皇帝哭了,他們竟也一時之間控製不了情緒,還真玄乎。


    “報!!”


    忽然有一傳令兵入殿,差點迎麵衝撞了威武大將軍。


    “何事如此驚慌?”


    劉恪心情不太好,皺了皺眉。


    “陛拜見陛下!”


    那傳令兵也跟見了鬼似的,明明在高州統軍的皇帝,怎麽迴到了瓊州?


    稍微晃了晃神,而後他才平複心緒,道:


    “振浦郡已經平定,徐聞縣乞顏銀瀚見有機可乘,率軍來攻。”


    “然後呢?”


    劉恪急切問道,群臣也是翹首以盼。


    讓他們左右為難的振浦郡,讓皇帝親自去才能平定的振浦郡,竟然已經收複了?


    可他們又更擔心起來,那乞顏銀瀚可不是好相與的。


    以皇帝之能,收取振浦郡之兵後,能率部抵禦,他們自然不會懷疑。


    這隨便竄出來的人,難道也能在危難之中,抵禦乞顏銀瀚嗎?


    傳令兵咽了咽口水,言語間,都有些難以置信:


    “乞顏銀瀚不敵,陣亡身死,其所部三千兵馬,亦是被屠戮一空。”


    嘶.


    群臣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乞顏銀瀚所部,其中可有著乞顏部的精銳兵馬啊!


    而且未曾敗過,還成功奪取了徐聞縣,在大漢腹地插入了一顆釘子。


    算得上士氣高昂。


    又是趁著振浦郡大亂一場,剛剛平定的大好時機,率軍來攻。


    居然敗了?


    還屠戮一空??


    “是何人所為?”


    劉恪抓著傳令兵的衣甲,這絕對是個不世出的猛男,才能打出來的瘋狂戰績啊!


    傳令兵撓了撓腦袋:


    “領兵之人名為韓起,其帶著五百鄉勇,平定了振浦郡,而後”


    韓起???


    群臣麵麵相覷,這人誰啊?


    好像不是大漢官吏吧?


    還帶著鄉勇?


    難道是鄉間百姓,自發組織起來的一支兵馬。


    這樣拿來湊數的部曲,還就五百人,不僅能收複振浦郡,還能把乞顏銀瀚及其所部三千人,屠戮一空?


    饒是廉漢升這樣的宿將,都感到有些頭皮發麻。


    就算是他年輕時,也打不出這樣的戰績。


    如今朝中,能夠與其相比的,應該隻有.嶽少謙?


    韓起?


    劉恪倒是隱隱約約,迴憶起了這個人。


    能力確實恐怖,尤其是統率,更是高達108。


    就是人已經瘋了,相當可惜。


    看現在這個情況,難道是恢複正常了?!


    劉恪也是一陣唏噓。


    當初他領軍離開時,還聽著韓起在那兒手舞足蹈的喊著“漢軍迴來了”。


    也是那一次,讓他看到了天底下的漢人百姓,在東胡人的治下,是一個什麽樣的狀況。


    所以,他才會在高州,力排眾議,率兵救援逐溪縣的時候。


    說出嶽少謙以及逐溪軍民,都在盼著,想著漢軍什麽時候能抵達。


    後來軍中幾乎斷糧,不得不退守康海郡城的時候。


    他也說過。


    天底下的百姓,都看著呢,都想知道,漢軍到了哪裏,什麽時候能收複失地。


    現在漢軍,確實迴來了。


    韓起也迴來了。


    “唿——”


    劉恪長出一口氣。


    不管這韓起,是完全恢複正常,還是恢複了幾成,現在瓊州基本都算是定了下來。


    也沒有剛才,那麽焦急了。


    等著大軍迴師,走徐聞縣迴瓊州就行了,都不用花費一兵一卒,叛軍不戰自降。


    劉恪摸了摸懷中的書信。


    “隨朕往城南門,走一趟。”


    不一會兒,劉恪就已經卸甲換上衣袍,帶領著朝中的文武百官,緩步來到城門口。


    城南大門口,有兩座碑。


    一座,是劉恪自己的無字空碑,另一座,是銘刻著漢軍將士姓名的英魂碑。


    說來,倒也挺巧。


    賈無忌就是幾乎在兩座碑立起的同一時間,入了朝。


    劉恪甚至還能記得當時,與賈無忌會晤的情景。


    他那時候,甚至還有一種,能用則用,不能用則殺之的想法。


    誰曾想,這老家夥在職業生涯的最後,竟然選擇了殺身成仁?


    “就在朕的空碑邊上,再立一座碑。”


    劉恪麵容凝重,目光深邃。


    文武百官,也是肅穆地站立,表情凝重。


    經過這麽一篩,他們都是朝中最忠誠於漢室的文武了。


    這座空碑是為誰而立,不言而喻。


    對賈無忌的行為,文武百官,無不是心懷敬意。


    就連往日,一直看不太上賈無忌的蕭元常,也是如此。


    等著人運送石碑的時間,劉恪又讓蕭元常介紹起幾個新麵孔。


    那個一直咳嗽,病怏怏的年輕人,和平平無奇的中年人,應該就是蕭氏挖掘機這次挖到的人才了。


    【姓名:樂順(邦士)】


    【年齡:30】


    【統率:87;武力:90;智略:60;理政:41】


    【特性:平平無奇、嚴整、先登、陷陣】


    這中年人是個將才,雖然很平平無奇,一路上都不苟顏色,不懂得說笑,好像和同僚都處不好關係。


    但還真有點料。


    統領大軍可能差了一點,但作為精銳部隊的將領,大有可為。


    這種不苟顏色的嚴肅性格,也很適合作為嫡係來發展。


    而且難能可貴的是,沒什麽奇奇怪怪的特性。


    劉恪又找著病怏怏的小年輕。


    【姓名:薛嘉(國士)】


    【年齡:24】


    【統率:62;武力:27;智略:101;理政:76】


    【特性:絕症、天妒、苟活、籌策】


    嘶.


    劉恪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還好比較收斂,沒有驚動身邊的文武大臣。


    武力竟然比魏季舒硬生生高出了1點。


    魏季舒啊魏季舒,連個病秧子都打不過。


    又是個單項數值破百的,而且年輕,有成長空間。


    但這個【絕症】特性,多少有點抽象了。


    別人絕活你絕症?


    得,能用一年是一年。


    不用銘刻碑文,隻是製作石碑,很快石碑便立了起來。


    劉恪緩步向前,手指輕輕觸碰著石碑,在上麵輕輕比劃了賈無忌三個字。


    仿佛在與賈無忌交流,感受著他曾經的智慧。


    隨後,他竟是深深一禮,將酒水灑在了石碑邊緣。


    他詐死的時候,就研究過這時候的祭祀流程。


    自己死的太逼真,那時候沒用上。


    而乞顏思烈又死的太急,也沒用上。


    反倒是賈無忌享受到了。


    “好多人啊,這場景,老朽可享受不到。”


    就在南門遠處的闊野之中,一個農人打扮的老頭兒,探手望向南門前擁擠的人群。


    地裏一個刨著土的農人,見此,便道:


    “那是朝中文武在祭拜此次戰死的將士們吧?”


    “那邊的英魂碑,我也時不時去看上兩眼。”


    “拜完之後,走夜路都覺得有人撐腰呢!”


    老頭樂嗬嗬的笑著:


    “倒是有趣。”


    “如果有一日,你的名字,也上了那英魂碑呢?”


    農人拍了拍胸脯:


    “那有什麽,今日我的名字,上了碑文,明天大漢的疆土,就多寬廣了一寸!”


    老頭搖著頭,言辭犀利:


    “把你整個人給千刀萬剮淩遲了,肉片兒往國境線上灑,隻怕都撒不滿半寸喲!”


    “你這老東西!”


    農人哈哈大笑著,老頭的毒舌他是體驗過的,不過雖然嘴巴有點毒,但人還是挺好的。


    “賈老頭兒,聽說你是從振浦郡逃來的?”


    “振浦郡的世家叛亂,還能和徐聞縣的東胡人唿應,應該很難平定吧?”


    “沒什麽難的,那賈無忌手握八千金吾衛,不還是一樣被平了嗎?”


    農人連連點頭:


    “也是。”


    “隻可惜沒看到那奸賊長什麽樣子,不過聽說被淩遲的時候,千刀萬剮一聲也沒吭。”


    “還挺硬氣。”


    “這有什麽硬氣的,多半是覺得罪大惡極,不敢出聲吧!”


    老頭揮了揮手,躬身在土裏刨著地。


    同時竟是高唱了起來:


    “碩鼠碩鼠,無食我黍。”


    那農人也是跟著應和,一同唱著:


    “對頭對頭,這半大老鼠,可莫要咬了老子的莊稼!”


    “今年多收成一點,給朝廷的賦稅也多一點!”


    “之前皇帝說過什麽來著?什麽樓船巨艦,可都得靠著咱們的稅賦!”


    “要是今年也是豐年,再留存一些,等朝廷再打仗,還能多兌點股籌!”


    老頭兒還是一鋤頭一鏟子,繼續在地裏唱著:


    “碩鼠碩鼠,無食我麥。”


    “碩鼠碩鼠,無食我苗。”


    雖說這碩鼠,是暗指朝廷中的貪官汙吏,鴨脖青蟲。


    但不管是指著什麽,他終究是碩鼠,這也終究是一首,寫照農人斥罵碩鼠的詩歌。


    夕陽西下,老頭兒直起身子。


    在地裏刨了一天,已是滿身汙泥。


    “哎呀,總要有人,沾得滿身汙泥。”


    這時候,他才摘下鬥笠,擦了把身上的汗水,腳下的草鞋,相互蹬著,想要將泥給蹭下來。


    “淩遲.得多疼啊。”


    他撇了撇嘴,這天底下,還能有在淩遲之中,一聲不吭的人?


    還被說,真有。


    比如說,被他毒成啞巴的高讓。


    “攪亂天下,卻看不到天下亂局,豈不是很沒有意思?”


    老頭露出了一個陰惻惻的表情,讓人不寒而栗。


    正是賈無忌。


    區區一計,固然收獲頗多,甚至一箭多雕。


    可又怎麽值得,他把命都賠進去?


    大牢是我家,在家裏待了那麽久,還能找不到一個替身?


    之前被從交州押送到瓊州,已經幾乎失了智的高讓,就挺不錯的。


    一樣的精於謀算,一樣的為人陰毒,就是太低端了。


    麵貌上有些出入,也沒太大問題。


    別說百姓了,就連整個朝中,這位一向運籌帷幄於大牢之中的賈無忌。


    也沒多少人認識。


    更遑論“賈無忌”被淩遲時,朝中有分量的文武,或有事在身,或於情不忍,根本沒出現在現場。


    再說了,押送的時候,就披頭散發衣衫淩亂,又被砸得頭破血流。


    頭發血跡凝結在一起,直接遮住了臉,哪還分辨得出來?


    皇帝在交州的時候,賈無忌說是在瓊州一手遮了半邊天也不為過,這麽點事兒,輕輕鬆鬆。


    “朝堂,確實不是個好地方。”


    賈無忌悠悠然一句,扛著鋤頭迴家去。


    就這麽一年的朝堂生涯,他就把官員、世家、百姓,全都得罪了。


    蕭元常這種人,廉漢升這種直腸子,都能不斷排擠他。


    雖說當皇帝的孤臣,倒也能自保。


    但皇帝腦袋裏,全是親征。


    萬一哪天親征在外,沒來得及保住呢?


    賈無忌覺得,急流勇退,才是最好的選擇。


    而且他看得很清楚。


    以前他不當平民老百姓,是因為戰亂之時,百姓們連性命都得不到保證。


    不說吃的,隻要不被變成吃的,那就不錯了。


    現在則不同。


    以當今皇帝的行事風格來看,百姓指不定,是過的最好的。


    而且瓊州作為大漢的大後方,產糧之地,有交州、洛祭島為左右掩護。


    又經過一次叛亂,將有心之人篩了個幹淨之後,必然是最為安穩的地方。


    還有天氣。


    賈無忌這輩子到過許多地方,也不得不稱讚一句,瓊州的氣候確實好。


    養人。


    要是以後興複漢室還於舊都了,還得去長安當值。


    長安有啥好的啊,他又不求大富大貴,對功名利祿也不太上心,還真不如在瓊州寶地,頤養天年。


    再說了,身處田埂之間,難道就不能繼續替皇帝出謀劃策嗎?


    想著想著,他從懷裏掏出幾封書信,自言自語道:


    “那才是老夫費勁心力,留下的東西啊!”


    這輩子,他什麽都不需要。


    這幾封世家、蕭元常、廉漢升等人,急報送與在交州親征的皇帝後,皇帝的迴信,就是他這輩子覺得最珍貴的東西。


    “啊嚏——”


    賈無忌忽然打了個大噴嚏,渾身一抖。


    “怪了,老夫覺得歸田之後,身子骨越發硬朗了,起碼能再活個百八十年。”


    “怎會感染風寒?”


    ——


    “嗚嗚嗚哇——”


    卻見得南門碑前,就在劉恪帶著文武,迴朝之時。


    廉漢升這個直腸子,抱著賈無忌那無名無姓的空碑,猛地大哭。


    賈無忌如此忠心為國,自己竟是一直在誤解他。


    不僅在之前就急報上奏陛下,言其心有反意,甚至還在殿中,想要揍人。


    廉漢升越想,越是覺得後悔。


    他甚至想到了當年的自己。


    自己就是因為在朝中孤立無援,飽受世家重臣攻訐,在各種勾心鬥角之下,以至於心灰意冷,而辭官下野。


    本想著再度入朝,在昭武一朝時,不會再發生類似的事情。


    沒想到還是發生了。


    而且這次的惡人,竟還是他自己。


    賈無忌到死,也沒能留個清名。


    更讓他難過的是,像蕭元常這種年輕的,還有可能看到大漢興複,天下歸一,皇帝替賈無忌平反的那一天。


    他這已經七老八十的老頭子,估計是等不到了。


    “老將軍不必如此。”


    劉恪上前勸了一番,拉扯之間,懷裏賈無忌最後留下的書信,滑落了出來。


    他小心翼翼的拾起來,吹了吹上頭的塵土。


    忽然發覺不太對勁。


    他反複摸了摸紙張的材質。


    劉恪直接拿給蕭元常,急切問道:


    “蕭卿,你且看看,這是什麽紙,又多用在什麽地方?”


    蕭元常愣了愣,作為癡好書法之人,對筆墨紙硯這些東西,自然深有研究。


    隻是伸手一摸,便認了出來:


    “揚州紙,其質地柔軟,光滑平整,易於書寫,墨跡落於其上,凝而不散。”


    “而且因其製作方法特殊,不易褪色變暗,能夠保存長久,往往用作保存書寫作品之中。”


    “科舉的試卷,就是采用的揚州紙。”


    對頭,科舉!


    劉恪像是摸著了什麽東西,眼神一陣清明,心中大喜過望。


    賈無忌落第六十年,那這落第六十年裏,他的考卷呢?


    考卷之中,有策論!


    雖說劉恪覺得,策論之中,並不一定能貼合大漢目前的形勢。


    但多少也能看出些端倪,就算行不通,至少也是他對賈無忌的一種悼念。


    “走,速速迴宮!”


    “替朕將賈無忌曆年參與科舉的考卷,都找出來,送到朕手上!”


    劉恪在殿中休息了一陣,薑素樘拖著病體來請安。


    見她身子不適,劉恪便也沒有多留,隻是寬慰幾句,又安排太醫,好生照料著。


    這小美人,命是真有夠硬的。


    不多時,蕭元常親自將賈無忌的曆年考卷,送了過來。


    “竟然都能找到,這也挺不可思議的。”


    劉恪在考卷中翻閱著,翻著翻著,一怔。


    “看年號,應該是大漢剛剛退至瓊州,僅剩下一州之地的時候,所寫的策論。”


    “先扼守振浦郡,禦守東胡南軍於瓊州之外。”


    “收降南海海賊,充作水師。”


    “再以水師奇襲夷州,盡取夷州樓船巨艦。”


    “而後攻滅東胡南軍,趁著東胡元氣大傷之際,迅速取交趾。”


    “得交趾,則得糧秣,收交趾之兵,再攻高州。”


    “這他娘的未卜先知嗎???”


    劉恪看完隻覺得離譜。


    雖說細節方麵,和他這一年多以來的征戰,大不相同。


    但戰略方麵,幾乎沒有太大差別。


    如果說,有人把他這一年多幹的事情,寫成了一本,那賈無忌的考卷之上,就寫滿了大綱。


    “簡直離譜。”


    “就這答卷,換我來,我踏馬也給你判零分啊!”


    隻要腦子正常,都想不到的事情。


    一州之地,還談什麽收夷州、交州,滅東胡南軍,再取高州?


    任誰隻要看了一眼,沒直接給他扔垃圾桶裏,都已經算是有涵養了。


    能留到現在,隻怕是誰特意保存,用來充作茶餘飯後的笑談吧?


    “攻取高州之後呢?”


    “是取荊南還是江東,又或是走交州北上入川蜀?”


    劉恪眉頭緊鎖,急切的找著後文。


    還真給他找著了。


    “修生養息?”


    劉恪臉上,逐漸浮現出一種難以掩飾的喜悅驚訝。


    緊皺的眉頭鬆開,嘴角微微上揚,就連眼神,都變得明亮而銳利,猶如看到了一個新的世界。


    劉恪放鬆了肩膀,挺起了胸膛,忽的站起身來。


    他伸出一隻手,手指微微顫動,抬頭凝視遠方。


    仿佛賈無忌的虛影,就在眼前,又露出了那個看似人畜無害行將就木的樣子。


    然後,劉恪的眼神變得堅定。


    “沒想到啊,我都被這一年多以來的連戰連捷,給迷昏了眼。”


    “隻想著平定高州之後,下一仗該往哪裏打。”


    “卻不想,連番征戰,苦的永遠是百姓。”


    “饒是以瓊州的富庶,交州的多年存糧,也經不住連年征戰。”


    “靠百姓起家,然後苛待百姓,靠百姓運糧,然後給百姓加賦,靠軍民魚水情,留住民心,然後不斷征兵入伍讓他們送死。”


    “這得是什麽批哩批哩行為。”


    “修生養息.”


    劉恪又在嘴裏,重複了一遍。


    他都不打算和群臣多討論,已經確定了下一步的戰略。


    搞經濟,搞民生。


    有了三州之地,而且東胡八部又在封王之中,開始內亂。


    咱就先把基本盤經營起來。


    不得不說,賈無忌還真就是在為修生養息,而準備著。


    就連這次叛亂也是。


    隻剩下了自己人,死忠派之後,各種政策,甚至改革,都方便了許多。


    “軍製、官製,都得改一改。”


    “還有科舉,作為人才儲備,以及對低中層官員的補充,必不可少。”


    “這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不改革科舉,好生培養人才,就算真能一路打到長安,也治理不好天下。”


    不過這些事情事關重大,該怎麽改,還得參考一下文臣武將們的意見。


    劉恪打開了係統麵板。


    在此之前,先看看有沒有什麽天命,能夠用得上。


    沒有的話,就針對性的抽一波,或者合成一番。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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