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恪讓人打開城門,趕著小驢車,衝了出去。


    他已經等不及了。


    反正東胡人已經被打的士氣低迷,無以為繼,趕緊趁亂殺一波,擴大戰果。


    現在多殺一個敵軍,後麵西平縣就會更容易一些。


    而且歸義軍的士卒們,僅僅滿足於守城是不行的。


    痛打落水狗,是所有漢軍必須要掌握的技能。


    城門大開,露出門洞之下的驢車。


    斜陽映照下拉長的影子,直接穿過了城下的數千東胡將士。


    狂奔中的劉恪,棋盤連飛,小巧精致的棋盤,在他手中,卻是中之必死的殺人利器。


    但凡命中,便有東胡士卒連連倒地。


    劉恪單驢入汝南,棋盤儲備不夠。


    因而,打到現在,手裏的棋盤,都是從西平縣中世家豪族家中取用的。


    門板都給你拿了,拿幾個小棋盤,能算得上什麽大事?


    既然是世家豪族之物,多半沒有便宜物件。


    所以,更離譜的場景就發生了。


    隨著一個個棋盤拋出,驢車速度愈來愈快。


    迎擊的東胡人,在臧禮的調度下,以最快速度收攏陣型,組成盾陣。


    一手持刀,一手舉盾。


    這樣的圓陣,用來對付孤身衝陣的猛將,最是管用。


    哪怕是如同典褚一般的猛男,也難以找著突破口。


    一個不甚,還容易陷入層層包圍之中,難以脫身。


    可惜麵對劉恪,並沒有什麽用。


    畢竟經過剛才的留客樁大擺錘,東胡士卒的士氣,已經跌落穀底。


    能正兒八經成陣的,僅有少部分人。


    其他那些孤零零不成陣,甚至都有些怯戰,想要跑路的東胡士卒,才是劉恪的目標。


    柿子要逮著軟的捏!


    劉恪的武力值還是沒能刷多高,但因為【殺豬】天命在,拿著棋盤矛,還是能耍些精妙把式。


    隻見他的棋盤矛,抬手之間,便挑出了一個極為詭異的角度。


    就擦著前方兩名東胡士卒的長矛,幾乎緊貼著縫隙的瞬間,點在了一個東胡士卒腦袋上。


    輕輕一點,看起來仿佛都沒用什麽力氣。


    但那東胡士卒的腦門,卻如同被重物砸擊,沉重身軀,直挺挺倒了下去。


    有機敏的東胡士卒,想要趁此良機,將手中長矛捅出,逼停驢車。


    隻見得,兩支長矛同時捅來,驟然間掛著風聲,迅猛無比,同時砸落。


    可劉恪的驢車駕駛技術,已經是跨越時代的級別了,驟然間一個加速,再借上一個漂移。


    甚至一邊漂移還能一邊繼續加速。


    下一刻,驢車便如風一般,直接急速掠過。


    快,簡直太快了。


    乃至於更多的東胡士卒,都還沒反應過來,愣是被他繞了出去。


    而那兩支長矛,卻隻能捅了個空。


    高速驢車之中,精妙點中東胡士卒的棋盤矛,不沾半點血跡,卻殺戮無數。


    加之時不時飛出的棋盤,更是神鬼難擋。


    你結成陣了又怎麽樣?


    我繞著你的陣型走,就在外圍遊走殺散兵!


    本來這些不成陣的散兵,就是最容易對付的。


    再這麽一番窮追猛打之下,直接徹底喪膽!


    劉恪現在也就比較害怕齊射,但潰軍根本不存在齊射這個東西。


    至於偶爾的流矢,靠著【自駕遊】的天命,也能堪堪解決。


    “撤軍,撤軍!!”


    臧禮快速下達著命令,讓親信瘋狂搖動令旗,打出旗號,想要撤走。


    腳步聲、兵刃的撞擊聲、喊聲交織在一起。


    東胡士卒相互之間壓擠著,一時之間,原本的陣型,被完全打亂。


    曾經威風的大旗,現在隻是隨風搖擺。


    旗號是打出來了,但顯得格外無力。


    “走哪條路?”


    “向哪裏撤?”


    東胡將士麵露恐慌,四下張望,想要尋找一個能指揮他們的人。


    但很多上級士官或已戰死,或已逃竄。


    那些還能找到自己所屬上級的士卒,勉強能急匆匆地,形成一個小隊伍。


    但更多的,還是如無頭蒼蠅般的士卒。


    就像附近林間同時被驚起的鳥群,四散而逃。


    大路已經被擠得滿滿當當,士卒們推搡著,想要盡快逃離。


    但在這種混亂中,更多的東胡士卒跌落道旁,摔倒在地。


    雖說隻是摔倒而已,還是倒在比較寬闊的道旁。


    縱然後頭還有人被推搡過來,倒在地上的士卒,也能及時站起身來,以免被踩踏。


    可他們心中更多的是崩潰。


    就說不要攻城吧,好好的圍城多好,何必去攻城?


    給人家留客樁當靶子打


    不對,是當成魚釣!


    這時候,就可以看出,臧禮雖然能力不錯,有些統兵之能。


    但在撤軍方麵,還是欠缺了一些火候。


    不僅沒有在士氣大跌的第一時間下令撤軍,而且慌亂之中,也沒有下達具體的撤軍方式。


    而且那些潰逃的東胡人心裏,竟是升起了一個奇怪的想法。


    要真是那常敗將軍李景績帶領他們就好了。


    反正同樣是打不過吃敗仗,李景績起碼能帶著他們一起跑路啊!


    “願降,願降!!”


    投降聲四起,最尾端的臧禮見此,索性也跟著一起投了。


    得,發揮苦肉的作用吧。


    如果後續歸義軍勢頭良好,蒲前光的四萬多兵馬無可奈何,甚至大敗一場。


    那他就真投了。


    劉恪一個人就成功收降了數千東胡人,將守城戰打到這般大勝,放到史書上,也不多見。


    隻是東胡人投降,還需多加慎重對待。


    種軒自引一騎而來,悄聲道:


    “陛下,如今我軍身處於蒲前部腹地,和荊州的東胡人不同。”


    “這些東胡人是兵敗潰散之下,被迫投降,並不一定真心臣服。”


    “若是再有反複,發動叛亂,西平縣有危啊!”


    劉恪頷首,種軒說的不錯。


    現在他們能麵對近萬的東胡人,做到固守,那麽麵對數萬的蒲前光主力大軍,說不定也有一戰之力。


    而收編了這些東胡人,要是這些東胡人是真心投降倒好,若是突然反水,西平縣容易被人從內部攻破。


    即便不反水,隻是有內鬼暗探,將城中的布防情況,透露出去,他們也不好守城。


    劉恪點頭道:


    “正如種卿所說,歸義軍不過是孤軍一支,前景可憂,這些東胡將士,很難真心為你我效力。”


    “但若是能成功收編,這些人都是可戰之兵,而且其中並非全是東胡人,還有著大量漢人。”


    “這些,都是可以信任的。”


    種軒的想法確實沒錯。


    但對於一支敵境中的孤軍來說,用降兵補員,彌補兵力不足,也是很正常的做法。


    種軒也清楚,思索一二,還是勸說道:


    “陛下,末將不是說信不過他們,隻是其中泥沙俱下,真心之人,二心之人,難以辨別。”


    “蒲前光縱然率大軍來此,可如今又有陛下坐鎮,輕鬆迫降東胡先鋒兵馬,斷然不會輕易攻城。”


    “為今之計,隻能固守西平縣,等待援軍。”


    “此時收降這些東胡士卒,無外乎徒增變數,還請陛下三思。”


    劉恪斟酌一番,種軒就是怕東胡降卒反複無常,從而引發內亂。


    但他是喜歡二五仔的。


    畢竟二五仔能激活呂奉父,這個亂軍之中開無雙的猛男,賊好使。


    而且他其實也有分辨二五仔的辦法。


    隻是之前收編的大批東胡士卒,例如魏成憲所部、休屠弼所部,都是獻城有功,帶著功勞來的。


    不方便用。


    “將他們先投入大牢。”


    【牢獄之災:你在大牢裏就跟迴家一樣】


    不能高估這些東胡降卒的道德底線,說不定其中有些人,連家人都敢背叛。


    但這個天命帶給劉恪的,自然而然的一種親切感,隻是附贈。


    重點在於,讓他有了對“家人們”的了解。


    了解這些東胡降卒的性情之後,很容易就挑選出其中有可能反複的狗東西。


    即便有少許看漏了的,最多也隻能傳遞消息,不可能率眾叛亂。


    相較於剩下那些真心投降,能夠補充戰鬥力的生力軍,簡直血賺。


    隻是種軒的眉頭依然緊皺,不解道:


    “西平縣的大牢,裝不下這麽多人啊!”


    臧禮帶來攻城的兵馬,足有七八千人。


    算上戰死的,潰逃的,剩下來投降的,也有三千人。


    西平縣這種小縣城的牢獄,滿打滿算,也就裝個幾百人。


    又不是交趾裏頭那座特意修築,名為牢獄實則為屯兵之所的大牢。


    再怎麽擠一擠,也裝不下三千人。


    “那就分批次,今天你蹲,明天他蹲,輪流來。”


    劉恪乾綱獨斷,不容反駁的道:


    “種卿不必說了,好生調教,嚴加看守便是。”


    “其中必然有可用之人。”


    種軒低頭不語,並未迴應命令。


    劉恪聽得沒有動靜,轉頭對種軒重複道:


    “種卿,這件事就交給你了。”


    種軒沉默半響,終於還是點頭稱是:


    “是。”


    隨後著人吩咐道:


    “你們一個個搜身,先將兵刃甲胄搜去,再.”


    “另外在大牢便劃出一個營地,駐守進去,再把他們輪流關押進大牢。”


    身邊的親信聽得雲裏霧裏。


    輪流關押,還有這種方式??


    而後劉恪又望向了臧禮。


    【姓名:臧禮(上士)】


    【年齡:36】


    【統率:85;武力:81;智略:72;理政:68】


    【特性:流寇】


    確實是個可用之人,駐守一州綽綽有餘。


    難怪作為漢人,能受如此重用。


    不過似乎還是因為漢人的身份,遭受了一些不公正的對待。


    聽說這臧禮,隻是迴去許昌報了個信,就被蒲前永固抓著撒氣,毒打了四十軍杖。


    現在反水來降,也實屬正常。


    劉恪想了想,下令道:


    “來人,把他拖下去,給我打四十軍杖!”


    “此人投靠東胡,幾折損我千萬歸義軍忠勇之士!”


    臧禮:???


    “是!”


    早有歸義軍將士摩拳擦掌,匆匆上前。


    他們之前和蒲前光交過戰,可是在臧禮手上吃過苦頭的!


    別管什麽降不降的,今天先報一報私人恩怨!


    就在臧禮仍舊不明所以的時候。


    劉恪湊過腦袋,輕聲道:


    “還請臧將軍忍耐一二,受些折辱,也好再複投東胡,充為我軍內應。”


    臧禮整個人都懵了。


    我當東胡人,汗王打我,我當漢人,漢帝打我。


    完全不知道自己現在應該是個什麽立場。


    到底是東胡那邊的,還是大漢這邊的??——


    幾天之後,蒲前光的大軍抵達了西平縣之下。


    但他沒敢主動發動進攻,而是在城外尋了個適合之處,安營紮寨。


    同時不斷收攏著潰兵,想要知道臧禮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七八千兵馬攻城,消耗歸義軍的有生力量。


    結果全給你打沒了,還直接投降,給人家補充了有生力量?


    很快便有人帶著四散的潰軍來報。


    蒲前光見著眼前之人,還有幾分麵熟,似乎在軍中頗有些勇武。


    隻是如今格外狼狽,頭上的辮發完全散開,身上青一塊紫一塊兒,嘴唇發白,好像好些天都沒有吃東西了。


    整個人都是渾渾噩噩的。


    “來人,拿些肉羹來!”


    蒲前光拍著桌案,強忍著一陣陣的惡臭。


    他再怎麽嫌棄,也得知道情報啊!


    這踏馬也太慘了吧,西平縣裏頭是有百萬虎狼嗎??


    喝了肉羹之後,那潰卒才覺得身上有些暖意,見著了蒲前光,便覺得又有了主心骨。


    當即鼻涕眼淚撲簌而下,完全止不住:


    “將軍啊!將軍!!!”


    蒲前光當即就有些撐不住,你咋跟哭靈似的?


    不過他還是好言寬慰道:


    “本將就在這裏,不會有事的。”


    “你說,到底是怎麽一迴事?”


    潰卒咳嗽兩聲,抹去眼淚,可一個沒撐住,又噴出一個鼻涕泡,就炸在了蒲前光身前。


    蒲前光也沒抹去,反而用幹淨的衣袖,替這潰卒擦了擦,輕聲問道:


    “現在好些了嗎?”


    “呃唔.”


    那潰卒連唿兩聲,終於是平靜了下來,道:


    “我軍大敗啊!”


    “本是攻城,那劉雉兒竟然還有各式守城器械。”


    “尤其是一個超大型的留客樁,不僅能砸人,還能反複使用。”


    “上頭套著鐵索,哐啷一下,就能砸得一群人仰馬翻。”


    “我軍被砸得士氣大跌,根本反抗不了。”


    “而那劉雉兒又趁著臧將軍撤軍的時候,悍然殺出,直接將我軍殺散。”


    “臧將軍無奈之下,便帶著剩餘兵馬,投降了!”


    蒲前光聽著聽著,腦門上就冒出了無數問號。


    到底是什麽留客樁,能砸得人仰馬翻之後,還能重複利用的?


    不過想到漢帝天生神力,勇武無雙,百般思索之下,還是接受了。


    這可比雷霆天降、江河漲水,要合理的多。


    “行,你下去吧。”


    蒲前光稍微平複了一番心態,便讓潰卒離去了。


    他手中五萬兵馬,去掉分給臧禮的八千人,仍有四萬多。


    此消彼長之下,西平縣內的守軍可能約莫在一萬五上下。


    但數字不是這麽算的。


    汝南是蒲前部治理多年的地方,隨便調集一些郡兵,進行重整,兵員壓根不缺。


    而西平縣中的東胡降軍,哪怕其中有不少漢人出身的士卒,那劉雉兒也未必會相信。


    更何況,臧禮本就是老早之前,就安排好的苦肉內鬼。


    這時候投降,還真是個好機會。


    這種反守為攻的戰績,放在史書上也是罕有,在這樣的慘敗之下,臧禮的投降,幾乎不會引人懷疑。


    而且還附贈了八千東胡將士。


    可以說,是在用這八千東胡將士的性命,來讓臧禮取信於那劉雉兒。


    代價極大。


    但很顯然,收獲也是極大的。


    蒲前光趕忙召來一個身手敏捷的親信暗探,吩咐道:


    “你潛入城中,與臧將軍接觸一二,看看西平縣此時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若是可以,取裏應外合之計,你可代我定奪如何行事。”


    這個親信和他有些姻親關係,且深受恩惠,絕不可能背叛。


    而且為人有些腦子,能夠依照時局,做出基本的判斷。


    如果臧禮真能在城中有一番作為,必然是裏應外合,攻破西平縣,逼迫漢帝出逃的良機。


    那麽他和全翼,後續在西平縣四周布下的天羅地網,就可以發揮作用了。


    “是。”


    夜幕降臨後,西平縣內外都安靜下來。


    城中的歸義軍士卒,麵對東胡大軍,肯定是不敢主動出擊的。


    而那邊的東胡大軍,也不知西平縣虛實,沒有在夜裏騷擾。


    雙方很是和諧的過了一陣。


    全城黑漆漆一片,隻剩下巡夜哨卒的燈籠,在各處坊市巡走。


    城東北角是大牢所在的地方,有大量東胡降卒。


    臧禮的臨時住處,也在這邊。


    隻不過因為是將軍,所以待遇稍微好一些。


    找了處沒人住的府邸,讓他住了進去。


    同樣,臧禮也不用去蹲大牢,平日裏四處走動,也不怎麽受限。


    一個黑影摸了出來。


    有個巡邏的士卒,好像注意到了什麽,輕喝了一聲。


    但很快那身影就不見了,而後傳來了一陣老鼠叫。


    “老鼠嗎?”


    巡邏的士卒撓了撓頭,並未多加在意。


    等他一離開,黑影又冒了出來,四處探著,很是專業。


    腳下的厚底鞋,讓他的腳步聲很輕。


    看其熟絡的模樣,顯然對這些坊市解構,格外很熟悉。


    時不時,還會跟蹤起那些巡夜的士卒,聽著他們的交談聲,獲取更多的信息。


    沒多久,這黑影就確定了臧禮的所在。


    他在一個巷子口停了下來,巷口對麵是一個掛著燈籠的院子,此時大門緊閉,顯得有些陰森。


    微弱的燈籠光映著他的臉,此人正是蒲前光派出的親信暗探。


    他看著緊閉的大門,露出一絲陰陰的笑意。


    不一會兒,他便偷偷潛了進去,摸到在鯤燭前愣神深思的臧禮身後。


    “臧大哥。”


    臧禮被嚇了一跳,差點喊出聲來。


    那暗探低聲道:


    “是我。”


    臧禮迴頭一望,見著來人。


    此人原本是跟他一起在泰山當流寇的盜匪。


    尤其擅長偷雞摸狗,身子格外輕便,輕鬆一躍就能上梁。


    他被收編之後,這個暗探也跟著一同投靠了蒲前部。


    後來被蒲前光發掘,引以為心腹,平日裏就幹著這些暗地裏的黑活兒。


    臧禮見到這暗探,便知曉其來意,立即起身,關上了窗戶,拉上簾帳,同時低聲道:


    “現在西平縣中有些動蕩,隻是我並無確認消息的辦法。”


    “在確定之前,不好給蒲前光將軍傳遞信息,而且附近巡夜的士卒格外之多,我也不太方便。”


    與此同時,臧禮卻在紙上寫起了字。


    暗探眼神不斷閃動,在桌案上的紙張上轉來轉去:


    “隻有這些?”


    “怕是還不夠。”


    “我聽說劉雉兒收降了大量我軍士卒,臧大哥有沒有把握讓他們發起叛亂?”


    “這樣配合蒲前將軍的大軍攻城,裏應外合,輕鬆便可拿下西平縣。”


    雖說不少人的想法,都是圍困西平縣。


    但這員暗探,知道蒲前光的一些計劃,又在看了臧禮提供的情報後,心中便有一些較為勇敢的想法。


    臧禮繼續寫寫畫畫,其實他現在已經完全投漢了。


    從那些投降的東胡士卒中,就可以看出,漢帝極有識人之明,一眼便能看出其人心性品質。


    已經有不少蹲過大牢的降卒,被割了腦袋。


    臧禮親自去看過。


    他作為東胡的將軍,自然知道,其中一部分是蒲前部的死忠。


    有一些,甚至直接就是蒲前部的族人,或是和蒲前部貴族,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這些人,自然不會真心投靠。


    至於另外的一些,沒有太多征兆,平日也是看著也平平,抗漢意誌不強的降卒。


    臧禮原本還以為,這部分人,漢帝隻是寧可錯殺,不肯放過。


    而感到有些心寒。


    沒想到稍加拷打之後,還真踏馬是一心為了東胡的忠勇之士。


    死得好啊!


    在這般的洞悉人心之下,降卒已經被收編了個七七八八。


    裏頭根本沒幾個死忠。


    他臧禮如果想要做什麽,根本成不了事。


    甚至臧禮覺得,自己的一舉一動,隻怕都被漢帝監控著。


    對他心裏的什麽想法,了若指掌。


    所以臧禮現在也很幹脆。


    爺投漢了!


    就算之後漢帝真要派他迴到東胡軍中,做諜中諜,他也認了。


    他就是漢人,他就是漢臣,不改了!


    不是他不忠於蒲前永固,對不起蒲前永固的知遇之恩。


    實在是雙方能力有差距啊!


    他這要不完全忠於漢室,隻怕第二天就被看穿了,哪有什麽苦肉計,完全是送上門的下飯菜!


    所以臧禮現在,也是一心為大漢做事,不斷忽悠著暗探。


    他很清楚,西平縣其實最怕的是圍城,畢竟屯糧有限。


    如果能讓蒲前光率領大軍來攻,反倒才能亂中取勝,有一定機會。


    再不濟,城破了還能跑嘛!


    臧禮特意留意過,漢帝的驢車,是可以載人。


    自己跟著驢車一起溜,哪怕東胡大軍層層包圍,也是能夠跑掉的。


    因而,這位暗探無比英勇的想法,正和了他的利益。


    暗探仍舊覺得臧禮是自己人,於是繼續大著膽子道:


    “現在那劉雉兒的注意力,應該都在城外的大軍上。”


    “城內的降卒,無論是為了生路,還是考慮自己的出身,都應該有不少意動之人。”


    “隻需要臧大哥抓住機會,振臂一唿,便能裏應外合起事。”


    臧禮點了點頭。


    那些三心二意的,確實挺多。


    所以最近蹲完大牢之後被噶掉的,也挺多。


    不過他沒有急著表態,而是特意退讓一步,麵露憂色道:


    “可他們都被收繳了兵刃,幾乎沒有戰鬥力啊!”


    暗探卻道:


    “何需如此麻煩!”


    “那些歸義軍士卒,都是農人,能有幾分戰陣經驗?”


    “而且我軍一旦大舉攻城,那些甲胄齊全的士卒,必然會登上城頭抵抗。”


    “餘下留在城中的,又還剩多少人?甲胄齊全,精幹勇武的,又有幾人?”


    “雖說都是些降卒,但也是經曆了正規訓練的將士。”


    “有臧大哥帶領,必然能成事。”


    臧禮不得不承認,暗探的分析能力很不錯。


    乃至於王略提前施展的苦肉計,也不錯。


    如果他真的一心歸屬於蒲前部,這麽一來,很容易成事。


    裏應外合之下,西平縣十有八九就被攻破了,漢帝隻能被驅趕出汝南,駕著驢車跑路。


    可惜,你臧大哥已經是徹徹底底的漢臣了。


    跟著漢帝多好啊,現在及時投靠,指不定還能混個複國之功呢!


    不過臧禮仍舊沒有把自己的想法表露的太明顯,繼續誘導道:


    “可時間不好確定。”


    “雖然我已經投降,但漢帝仍舊心有疑慮,畢竟之前已經經曆過魏成憲反複。”


    “我能知道的情報有限,隻靠你從中聯絡,必然會有延遲,很難裏應外合之下,同時發難。”


    暗探冷峻的臉上泛起微笑,道:


    “這又有何難,若是要裏應外合,時間就不能拖太久。”


    “拖的越久,臧大哥和其他將士們暴露的可能性,便越大。”


    “蒲前將軍也是這麽個想法,如果要攻,便盡快,時日必然在三日之內。”


    “三日之內,最早就是明天,若是看見西南方向有三叢烽火,便是我軍全力攻城。”


    “臧大哥可立即行動。”


    臧禮麵露猶豫之色,道:


    “你可以代蒲前將軍決定嗎?”


    “畢竟隻是圍城的話.”


    暗探露出堅定的神色:


    “蒲前將軍已讓我全權決定,此事應當不難。”


    “再說了,臧將軍看見了烽火再行動,平日裏隱著便是。”


    “縱然蒲前將軍決定按兵不動,臧將軍應當也不會有什麽危險。”


    “幹咱們這行的,不能光靠消息,還要在分析的同時,隨機應變。”


    “現在我的判斷,便是裏應外合,必然有機可乘。”


    “隻要臧將軍和那些降卒能有一番作為,那以城內歸義軍兵力,絕對不足以抵擋我部大軍。”


    臧禮做出一副極為謹慎的模樣,思慮再三,才應道:


    “好。”


    暗探望了臧禮一眼,眼中滿是興奮之色。


    這事兒要能成,他可得居頭功!


    能以這種內應方式破城,還是破的由那劉雉兒駐守的城池,可不一般啊!


    他穩了一手激動的情緒,淡淡道:


    “我這就去告知蒲前將軍,臧大哥萬萬要保護好自己!”


    臧禮等著暗探離去,又陷入了沉思,想著要以什麽樣的方式,將這件事告訴給皇帝。


    其實他反水,對戰局的影響,也不算太大。


    不過肯定能在蒲前光發動總攻的時候,做出一定防備,再暗算一手。


    比如那至今讓他存有心理陰影的留客樁。


    那麽個龐然大物,趁著蒲前光大軍來攻的時候,直接施展開來。


    能造成多大殺傷?!


    對城內的各種資源,也有一定的調配作用。


    能將有限的守城資源,用在最關鍵的時候。


    “這也算是一番功績吧?”


    鐵了心投靠漢室之後,臧禮也在考慮著怎麽建功立業。


    至於轉過頭來直接對付東胡人,對舊主下手。


    他也沒什麽心理負擔。


    作為前泰山賊寇,道德底線是很低的。


    再說了,那四十軍杖他也是實打實忍下了,屁股現在都還在隱隱作痛呢!


    什麽,你說漢帝也讓人打了他四十軍杖?


    那打的沒問題啊!


    打的好啊!


    他之前投靠東胡,為蒲前部做事,就是該打!


    “臧將軍做的不錯。”


    忽然又從背後傳來一個聲音。


    臧禮猛然從深思中迴過神來。


    暗探還沒走?


    卻見得劉恪從房梁上跳了下來。


    作為一個合格的大孝子,劉恪對桓帝的【慣偷】天命,也是有一定應用的。


    反正他治理西平縣不如呂奉父,練兵也不如種軒。


    躺著也不是個事兒,就索性挨家挨戶串串門。


    萬一從哪家哪戶搜羅到了私通東胡人的書信,這不就又能抄家了麽!


    西平縣就又多了一批存糧,甚至還有金銀可以打造勳章,犒賞將士。


    半路上發現了那個東胡暗探,他就一路跟著,一直到了臧禮府中。


    就是那暗探的技術,著實不咋地,一直沒發現他。


    “陛、陛下.”


    臧禮下意識的就想將桌案上的紙張收起,畢竟上麵確實有一些布防信息,他寫出來用以迷惑暗探。


    雖說不知道皇帝怎麽會突然出現,但如果一個解釋不清,被皇帝誤會了,事情可就大條了。


    他可是實實在在的大漢忠良啊!


    “都說了你做的很不錯了。”


    劉恪也是很詫異,本以為臧禮是詐降,沒想到真降了。


    看來大漢還是很得人心的,而且如果蒲前光主動來攻,確實能給當前的微妙局勢,帶來一定的轉折。


    “陛下.”


    臧禮還想說什麽,卻被劉恪突然發難,抄起燭台砸在腦門。


    劉恪的白板武力值著實不太行,偷襲的一敲之下,隻是讓臧禮有些迷糊。


    第二下,才將之敲暈。


    他熟練的將臧禮捆好,塞到榻下,又將桌案上的幾張紙收好,準備找機會拿給呂奉父看看。


    說實話,他當梁上君子,饞世家豪族的金銀,隻是一部分原因。


    更多是想關注一下,被打完軍杖之後的臧禮,會如何行事。


    如果臧禮是詐降,就能激活呂奉父了,呂夫子揍起二五仔來,著實爽利。


    可惜臧禮是真降,那沒辦法,隻能暫且苦一苦臧禮,忽悠一番呂奉父了。


    次日,城頭。


    “陛,陛下,這有點不妥吧?”


    種軒戰戰兢兢地說。


    “不妥?哪裏不妥?”


    劉恪還是一如既往的在城頭設宴,侍者小童忙不迭的送上酒肉。


    一席酒宴就能保得一段城牆不失,簡直太劃算了。


    而且格外激勵士氣。


    兩軍交戰,你們的老大在調兵遣將,我們的老大在吃肉喝酒,高下立判!


    劉恪端著酒爵,抿了一小口道:


    “之前收降他們時,你不是還不願意嘛?”


    “現在砍了,掛牆上,你又覺得不妥?”


    種軒探出腦袋,望了眼城牆。


    現在西平縣城牆上,掛了好些個東胡降卒的屍體。


    還都被扒了甲胄。


    畢竟城中缺甲胄,這可都是能二次利用的珍品。


    一個個屍體,全都一身單衣。


    有的就像旗幟一樣,豎在城頭上,有的則是剩個腦袋,在城牆外懸著。


    東胡人的辮發有一點好處,掛起來容易。


    辮發散開,栓個磚頭一搭,別提多穩當了。


    這在劉恪當年唱的《狼居胥山行》裏,可是東胡大可汗的待遇。


    “可汗如太陽,高高掛天上。”


    乞顏思烈最後都沒享受到,便宜了他們。


    這是種軒著實沒想到的。


    你要收編就全收了,你要砍人就全砍了。


    哪能砍一半收一半?


    哪能分得清楚?


    這麽砍,這麽掛,隻會讓那些還活著的降卒,感到心寒啊!


    都投降了你還殺?


    而且現在城中的東胡降卒,是有著領袖的。


    臧禮完全可以帶領他們。


    不過話說迴來,這的確挺爽的。


    而且大多數歸義軍將士,也這麽認為。


    他們這些農人專業的士卒,真就吃這一套,純純的亂殺。


    東胡人欺負人,那就殺。


    東胡人打他們,那就殺。


    可不會想太多。


    劉恪端坐在席間,叉著腿沒個正形,大大咧咧的喝著酒,看著城頭上的風景,若無其事地說道:


    “小事而已。”


    “城中那些降卒,朕都觀察過,留下的全是忠心之人。”


    “雖說不一定能立馬上戰場,但絕對不會反水。”


    “這些仍舊心懷貳心的,該殺的,自然是殺了,不該殺的,真心投降的,自然也得留。”


    “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朕從來都分得清。”


    呃,這麽理直氣壯的?


    種軒無語,也不知道皇帝哪裏的自信,當真不會出事麽?


    不過兩君臣並沒有繼續對話,因為遠處出現了東胡人的身影。


    蒲前光率部來攻了。


    種軒皺了皺眉,現在降卒讓城中有些混亂,著實不是個好的對敵良機。


    不過東胡人已經來攻,也沒有辦法,他隻能諫言道:


    “還請陛下仍是如之前一般,讓呂主薄在城中講學,同時照顧一番那些降卒。”


    “城中決不能出事,如若不然,東胡人裏應外合,西平縣隻怕有失!”


    “嗯。”


    劉恪輕哼一聲,擺了擺手:


    “朕知道了,你去布防吧。”


    隨後他就喚來一員小卒,將臧禮昨夜的寫寫畫畫,遞了出去:


    “你將這些東西交給呂主薄,就說臧禮叛逃了。”


    “是”


    那小卒也是雲裏霧裏,隻能按吩咐做事,去往縣衙之中。


    不一會兒,蒲前光就率部來攻城。


    他在得了暗探的情報之後,就立即準備動兵。


    當然,以他的能耐,也不會輕易因為臧禮的一麵之詞,而動兵。


    盡管臧禮的行事動作很真實,暗探也足夠信得過。


    蒲前光仍舊留了一些心眼。


    直到看到城頭上掛著一堆堆屍身、腦袋。


    蒲前光才決定準備攻城,同時給臧禮製造機會。


    畢竟事態已經很明顯了,那劉雉兒雖然收降了大量東胡降卒,但並沒有給與應有的信任。


    反而大開殺戒。


    這才多久?


    距離這些人投降,也就幾天的時間。


    幾天的時間,就算日夜觀察,甚至加以重刑逼問,又能看出什麽呢?


    蒲前光認為,漢帝這麽一通殺戮,是為了立威,威懾降卒,同時為歸義軍提一提士氣,報報仇。


    但毫無疑問,這個做法,有些意氣用事了。


    有恩無威,失之懦弱,有威無恩,使人疏遠。


    漢帝這麽一通亂殺,威是立下了,但肯定會讓降卒離心離德。


    即使不敢出聲發泄出來,心裏也會疏遠。


    至於臧禮就更不用多說了,他帶著人投降,手底下的人卻被這麽濫殺無辜,隻會感到離心離德。


    之前蒲前光還隱隱覺得,臧禮有一定可能,會假戲真做,真心歸降大漢。


    畢竟他本人就是漢人,而且老早前還是個賊寇,賊寇顯然是沒什麽底線的。


    而經過這番亂殺之後,蒲前光可以肯定,臧禮是自己人,絕對不會真心投靠漢室。


    這番殺戮,隻會讓臧禮心寒。


    暗探昨夜的計議,很有可能成功,甚至會因為這樣的離心離德,讓更多的降卒,參與到裏應外合之中。


    除非城牆上掛著的,全是蒲前部死忠。


    漢帝全部殺對了。


    但這根本不可能。


    漢人有一句話說得好,人心隔肚皮!


    你當是這些降卒是朝夕相處的家人嗎?連睡覺喜歡擺出什麽姿勢都一清二楚?


    兩軍初一交戰,西平縣上的守軍士卒,便落入了下風。


    蒲前光的兵馬調度,遠強於臧禮。


    其手下兵馬,也全都是精銳。


    還有雲梯、衝車這些比之飛梯,強出許多的攻城器械。


    而且讓劉恪都覺得有些難辦。


    這蒲前光當真不愧為一員良將,知道避虛就實,沒臧禮那麽頭鐵。


    他所在那一處開著宴會的城牆,壓根就沒人來攻。


    以至於除非直接將留客樁扔出去,不然都難以有什麽發揮。


    隻能扔著少量的重門板,來威嚇一番附近的東胡士卒。


    但好在攻城終究是有難度的。


    即便占據些許優勢,蒲前光也不能直接率部,強行破城。


    雙方戰至黃昏。


    蒲前光見著雙方士卒已然疲乏,便覺得時機差不多了。


    立即喚來親信道:


    “你去高處,點燃三叢烽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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