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色醒來的時候,隱約聽到了海的聲音。


    他的全身都像是被什麽重物碾壓過一樣,隱隱地顯示著衰潰的節奏,被海水泡漲的傷口上凝結著海水的鹽結晶,光是看他臉上痛苦扭曲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昏迷中也在承受著莫大的壓力。


    鹹澀的海水氣味在鼻子底纏繞,遠處是海浪拍打海岸發出的巨大動靜,一下一下,似乎連那海潮卷起沙子的細微聲音都毫無保留地傳到了黑發少年的耳朵裏。


    “無色,再見了。”


    腦海中,那雙暖色的眼睛像是注視著什麽珍寶一般靜靜地注視著自己,他亞麻色的柔軟發絲飄散於海中,引得他去追尋,可最終那些屬於他的最溫暖的東西還是像泡沫一樣,湮滅於無形中。


    著迷的,疑惑的,無色像是被什麽莫名的東西指引著從無止境的黑暗中蘇醒,當他一睜開翠綠色的眼睛,他的視線便對上了頭頂那片蔚藍色的純淨天空。


    目及之處,雲朵像是潔白柔軟的棉花團一樣互相擁緊,水藍色的天幕映照著碧海無波,時而有振翅的海鳥從天際上快速地劃過,留下些許的的殘影,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是如此的安靜愜意,就仿佛……


    ——之前的那場災難和身上的劇烈疼痛都是無色的錯覺一樣。


    ……


    可是,過於真實的記憶就如同是醜陋的傷疤一樣烙印於心口。即使無色努力想要欺騙自己那些隻是他的錯覺,有些東西還是如此真實地離他而去,如同他從未擁有過一樣。


    “十束……”


    嘴裏無意識地呢喃著,無色心裏明白那個人可能永遠都聽不到自己的唿喚了,泛白幹裂的嘴唇卻還是緩緩地張合著,像是一尾垂死的海魚用旁人無法察覺的音量輕聲訴說著自己的迷惘和哀傷。


    他死了。


    又一次的,因為他死了。


    即使這一次,無色並不是親手收割他性命的暴徒,可是殘留在無色腦子裏的那些暗紅色的記憶還是讓他的麵容都有些灰白起來。


    他本可以避開這些不幸的……他本可以的……為什麽一定要選擇這條沒有生機的路?是不是隻要是我妄圖擁有的東西,就一定會失去……


    瞳孔積澱著微弱的光芒,無色麵無表情地眨了眨眼睛,僵硬滿是傷痕的身體看似已經迴到了岸上,溫熱的心髒卻好像已經遺失在了那片埋葬十束的海域深處一般,不再有意思跳動。


    ……


    “啊咧?你醒了嗎?”


    一邊,一直守在無色身邊的伊佐那社猛然間對上黑發少年微微張開的碧綠色眼睛,下意識地便從沙灘邊跑過來湊到了無色的麵前,聲音裏也是掩不住的欣喜。


    “你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唿吸還覺得困難嗎?肺部積水太過嚴重的話要不要調整躺姿看看?你身上的傷口因為浸泡在海水裏,可能會引發感染,因此我就用了一些生鹽抹在了上麵……雖然是有點疼,不過可以起到消毒殺菌的問題哦……”


    絮絮叨叨地自顧自說了一大通,伊佐那社好不容易整理好自己這番語無倫次的關心和感言,還沒來得及做一個階段性的總結,卻被近在咫尺的黑發少年發出的低啞聲音一下子打斷了口中未說出的話語。


    “威斯曼?”


    沙啞中透著些許的疑惑,少年細膩輕柔的聲線像是風鈴晃動時發出的悠揚音符一般,每一個細微的喘息聲都透著安撫人意誌的作用。可是敏感的像貓科動物的伊佐那社還是第一時間感受到了他語氣中的一絲陰霾與怪異。


    “額……那個,威斯曼是誰?是神話人物的名字嗎?我的名字叫伊佐那社,你可能不認識我,但如果你要找那個威斯曼的話……”


    聞言莫名其妙的低下頭,銀發少年說著眨巴著眼睛看了看麵無表情的無色,接著有些遲疑地抬起手指著自己的臉,略有些吃驚地開口道,


    “還是說……威斯曼其實是在叫我?”


    “嗬……”


    聞言眸中閃過一道嘲諷的光,無色維持著仰躺在沙灘上的姿勢,垂下眼簾,輕描淡寫地迴了一句道,


    “不是你還會是誰,我的老朋友威斯曼……沒想到最後你還是舍棄了你那高貴的軀殼,選擇了這個弱小的皮囊來到人間啊……”


    這般說著,抬起纖細瘦弱的手掌,無色緩緩地撫上銀發少年的麵頰,黑發映襯下的蒼白麵孔像是隱匿黑夜裏的森林精靈一般充斥著妖異的光彩。


    “我曾經無數次期待著我們的再次見麵,看看你這張虛偽的嘴臉是不是還掛著現在這種白癡一樣的笑容……你不能明白,我有多麽想念你,即使在夢中,我都希望親手撕裂你……如果這是夢境,那麽就永遠不要讓我醒來吧……如果這不是夢境,那麽,殺了你或許是個不錯的選擇呢……威斯曼閣下……”


    “你,你在說什麽——”


    疑惑的話語已經到了嘴邊,卻還沒來得及說出口。


    伊佐那社眼看著這個身受重傷的黑發少年毫不費力地一把將自己的脖子提了起來,手背皮膚上的青色血管都因為用力過度而顯現了出來。


    “用我的手掌親自將你這個不可一世的家夥殺死……這樣的夢還真是美妙啊……”


    臉上是癡迷而沉醉的表情,聲音裏都不自覺地帶上了些顫抖,無色歪著頭像個天真的孩童一樣眨眨眼睛,聲音裏卻滿是憎恨。


    “哈哈哈……能夠殺死威斯曼的夢……簡直……完全不想醒過來了……”


    “咳咳……你放……放手……夜刀神,救命……”


    被無色鉗製著拖到了一邊,伊佐那社無力的張合著泛白的嘴唇,驚恐地看著位於自己上方的麵色陰沉,目光迷離的無色,努力掙脫著無色的控製的同時,嘴裏斷斷續續地開口道,


    “我根本不認識你……我……啊,我也不是那個威斯曼……放開……”


    “不是你……怎麽會不是你……你這張臉我永遠都無法忘記!永遠!”


    將伊佐那社的身體惡狠狠地壓在被陽光直射的發燙的沙子上,無色的腦海中一片噪雜,隻剩下曾經所受過的那些屈辱和傷害的記憶徒留鮮活。


    “如果不是你……什麽都不會有……為什麽這個世上要有你這樣的人……威斯曼……”


    痛苦地閉上眼睛,無色自嘲地看著伊佐那社在自己的控製下露出惱怒掙紮的表情,終是自嘲地牽動了一下唇角。


    “不管你相不相信,從以前第一次知道有你這個人的存在起,我就開始討厭你……威斯曼,打著為所有人尋找幸福招牌的你,卻偏偏製造出了所有人痛苦的根源……所有的戰爭和鮮血都源於那塊該死的石板,你所帶來王的力量究竟給這個世界帶來了什麽……為什麽,為什麽像你這樣自以為是的人!還能那麽無恙地躲藏在那艘巨大的飛船上,什麽都不用承擔……”


    “……”


    沉默地聽著無色在自己的耳邊訴說著,伊佐那社起先還是有些疑惑的樣子,可是待那些蘊藏著無盡痛苦的字字句句一點點的流淌進他的心底,他銀色的眼眸中也開始泛起一層昏暗迷茫的光。


    “你說的對,原本這一切就是我的罪……這是我的原罪……”


    兩行淚順著光潔的麵頰緩緩躺下,伊佐那社……或者說是阿道夫·k·威斯曼閉上眼睛感受著夜刀神狗朗和伏見猿比古愈來愈接近的氣息,最終還是將無色的軀體緩緩摟在了懷中。


    “殺了我吧……結束這一切,這一切本該由你來結束,不是嗎?”


    海風吹拂起兩人的衣角,無色潮濕的發絲遮住了他的發紅眼角,可是他眸子裏的光芒卻亮的驚人。此刻的他,正處於力量和神誌都極度混亂的時刻,他無法支配自己的身體,隻能屈從自己的本能將殺欲毫不收斂地全數發泄到了麵前的伊佐那社身上。即使他早已不是當初那個盲目仇恨,被嫉妒憎恨醜化了的無色,他的身體卻還是下意識地被麵前這個人身上所散發出來的,純粹的力量所吸引。


    “去死吧……威斯曼……”


    手掌緩慢地捏住伊佐那社細瘦的脖子,已經徹底失去理智的無色眯著眼睛將銀發少年的整個身體提了起來,麵孔上滿是可怖的仇恨和痛苦。


    骨骼挫裂的聲音在窒悶的空氣中響起,伊佐那社麵容平靜,沒有一絲痛苦,隻是他原本還算紅潤的臉頰在隨著無色的動作而逐漸蒼白,而直到伏見和夜刀神趕來,他甚至都沒有發出一絲唿救,仿佛是全身心地接受了這個結局,連基本的反抗都已經放棄了。


    “無色!你在幹什麽!”


    夜刀神狗郎的唿喊在耳邊響起,可是已經徹底崩潰了的無色卻毫無反應,他已經灰暗下去的世界此刻隻有他一個人的存在,十束多多良的死成了壓垮他的元兇,讓他好不容易才逐漸建立起來的單薄世界頃刻間毀於一旦。


    “無色!住手!你會殺了他的!”


    有力的手掌抱住了自己的肩頭,熟悉的溫度溫暖了他冷到發抖的身體,無色恍惚地被夜刀神狗郎一把抱住,失神的眼睛呆呆的看著伏見將已經失去意識的伊佐那社抱到一邊,好一會兒才輕輕開口道,


    “……小黑?”


    那聲音低低的,有些小心翼翼,仿佛迷路了許久的孩子終於找到了久別的親人,語氣中都仿佛帶著畏懼和難以置信。


    “是我……無色……是我……”


    牢牢將懷中發抖的少年抱緊,夜刀神狗郎用手掌掩住無色無神的眼睛,用低沉的聲音一遍遍地在他的耳邊重複道。


    “小黑……小黑……”


    像一個神經質病人反複重複著夜刀神狗郎的名字,一直到他們麵前的伏見猿比古露出了錯愕的表情,無色這才僵硬地停下,用小到幾乎聽不到的聲音低低開口道,


    “十束死了,是我害死他的。”


    “不。”


    用溫熱的掌心一遍遍地撫摸著無色的背脊,夜刀神狗郎皺皺眉,看著麵前看似平靜無波的大海,親聲道,


    “那並不是你的錯。”


    “是嗎……”


    將夜刀神狗郎的手緩緩拉下,無色光著腳,踩著粗糙的沙粒緩緩走到攬著伊佐那社的伏見麵前。


    “嘖,你還想做什麽……難不成你還想殺了他嗎?”


    警惕地看了無色一樣,下意識將伊佐那社的身體往後護了一些,伏見的語氣裏有些他自己都無法解釋的緊張,而還未等他反應過來,麵前這個剛剛還殘暴的像個瘋子一樣的少年卻忽然單膝跪了下來。


    “你……”


    伏見下意識地想出手阻攔住無色伸向伊佐那社的手,卻在接觸到無色平靜的眼神時莫名地停了下來。站在無色身後的夜刀神狗郎靜靜地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心頭卻始終無法徹底平靜下來。


    散發著暖意的灰光一點點地包裹住伊佐那社青紫的脖頸,無色碧綠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些逐漸修複的傷痕,一直到伏見懷中的少年蘇醒,他才輕輕地,用一種他從未使用的語氣低聲道,


    “對不起……”


    “無色……”


    夜刀神狗郎驚訝地睜大眼睛,實在無法相信一向驕傲,不願意向任何人低頭的無色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而緊接著,渾身濕透,單薄瘦削的無色說完這句話,緩緩地複又開口道,


    “我為自己對你所做的一切愚蠢的行為道歉……也希望你能夠原諒,白銀閣下……”


    “白銀之王?!”


    異口同聲地重複起來,伏見猿比古和夜刀神狗郎雙雙看向此刻虛弱地躺倒在沙灘上的伊佐那社,還未等他們完全反應過來,這個銀發黑眸,之前一直神神秘秘的少年已經淡淡的笑了起來。


    ……


    “無色,你好。”


    作者有話要說:啊,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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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改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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