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冉提出的這個問題,瞬間就讓所有人都激起了興趣。


    沒錯啊,憑什麽廉頗他這麽在我們的麵前耀武揚威,就不能讓我們直接把它給吃掉呢?


    在場的不少人都是領過兵上過戰場的,對於剛才廉頗麾下兵馬的數量都有所判斷。


    雖然說現在秦軍被廉頗衝了一陣,但實際的傷亡也就將將過千人,七萬大軍的基數擺在這裏,難道連廉頗區區三四千人的部隊都吃不下來?


    一陣沉默之後,有人開口道:“穰侯此計……或許可行。”


    雖然在對趙國的戰爭之中接連遭到失敗,但秦國畢竟底蘊還在,畢竟在一年前還是被整個天下所有人視為唯一一個能夠有資格挑戰趙國的國家,他們還沒有完全的失去心氣。


    就連秦王在聽到這句話之後都露出了心動的表情,陷入了沉思之中。


    憑什麽大秦就隻能被動挨打?


    趁著現在趙國人少,殺他一個迴馬槍行不行?


    第一個支持魏冉這個想法的人也相當的出人意料。


    蒙驁沉聲道:“大王,臣覺得穰侯的提議確實值得一試。”


    在蒙驁之後,好些大臣紛紛開口讚同。


    且不提什麽底蘊不底蘊心氣不心氣的,廉頗這麽一支部隊攆在自己背後,這邊想要逃命也不能好好逃命不是?


    所以無論是逃亡派還是主戰派,這一刻竟然都對魏冉的這個提議表示了支持。


    一時間群情洶湧。


    但就在這個時候,白起淡淡的開口了:“此計萬萬不可。”


    魏冉明顯楞了一下。


    他當然不是說沒有想過會有人反對,但他隻是沒有想到第一個站出來反對自己的人是白起。


    蒙驁皺眉,有些不滿的看著白起:“白起將軍,這又是為何?”


    白起平靜的說道:“確實,廉頗所部都是騎兵,而且都還是輕騎兵,若是大秦能夠正麵迎戰的話,擊潰廉頗這一支自然不在話下。但是我想要提醒諸位,我們的目標是什麽?是護衛著大王南巡!若是因為在殲滅廉頗這件事情上浪費了太多的時間導致影響到了大王南巡的計劃,這便是因小失大了。”


    蒙驁有些不服氣的說道:“我們完全可以用一部分精銳部隊去應對廉頗,其他的大部分兵馬護衛著大王繼續南下。”


    白起淡淡的說道:“且不說這樣會削弱大王身邊的護衛,我且問你,若是你的計劃被廉頗發現,廉頗帶著騎兵一天之內就能夠遠遁百裏,你又如何是好?”


    蒙驁道:“那我便率軍迴返,和大王會合便是!”


    白起道:“所以這一來一迴你浪費了多少時間?若是你在迴返的過程之中被趙國大隊騎兵追上呢?甚至,你在迴返之時被趙王所率領的趙國大軍追上呢?到那個時候,你就是因為廉頗這區區的數千騎兵而白白讓跟隨著你的眾多大秦精銳送命!”


    蒙驁還待再說,秦王已經抬起了手:“好了,蒙驁你的意思寡人明白了,你先不要說話。”


    蒙驁隻好閉上嘴巴。


    秦王轉頭看向白起:“白起將軍,若是依你之見,現在應該怎麽做?”


    白起道:“如今趙軍情況不明,無論是趙國大隊騎兵還是趙王所率領的趙韓聯軍,隻要其中的任何一支逼近我軍,對於我軍而言都是極為不利的消息。所以不如留一支部隊在此阻攔廉頗所部,大隊兵馬則繼續用最快的速度朝著子午道進軍。隻要能夠拖過這個白天並且成功抵達子午道,那麽接下來的一切還有可為。”


    秦王十分認真的聽完了白起的話,然後環視眾人一圈:“諸卿覺得如何?”


    一陣沉默。


    說起來,其實蒙驁還是白起的建議都是比較有道理的。


    如蒙驁所言,吃掉廉頗確實是能夠極大的提振秦軍的軍心,絕對是有益無害的事情。


    但也如白起所言,一來廉頗都是騎兵,來去如風確實是很難吃掉。二來如果因為在吃掉廉頗這件事情上浪費太多時間而導致被趙軍後續的大隊人馬所趕上,那麽即便是真的能夠吃掉廉頗所部,其實秦國這邊依舊是很虧,甚至是大虧。


    如果是在平日,大家隨便說說也就無所謂了,但現在一個不好就是關係到性命的大事,這種關頭確實是沒有人敢那麽隨意了。


    秦王看了一眼滿臉戰意的蒙驁,心中暗歎一口氣。


    秦王其實是傾向於吃掉廉頗的。


    但問題在於,眼下有這個能力吃掉廉頗、並且讓秦王信任的將領隻有蒙驁一個人。


    如果把蒙驁派出去了,那麽秦王身邊就再無得力將領了。


    萬一蒙驁一出事的話……


    一念及此,秦王終於下定了決心,道:“既然如此,那麽就留一支精銳部隊下來阻攔廉頗所部的繼續追擊,大隊人馬繼續南下吧。”


    眾臣一陣默然,但都沒有人出言反對。


    蒙驁眼神一暗,臉上寫滿了無奈。


    對於他來說,上一次輸給廉頗無疑是人生之中的奇恥大辱,如今複仇的機會近在眼前卻無法實現,無疑讓他頗為難受。


    秦王繼續開口了:“何人能為寡人鎮守此地,阻擋廉頗的繼續襲擾?”


    又是一片讓人坐立難安的安靜。


    大家都不是傻瓜,這個時候留下來阻攔廉頗意味著什麽,所有人都很清楚。


    那根本就是被當成了棄子!


    留下來就是送死,大家一路跟著大王逃到這裏,可不是為了送死的。


    蒙驁終於忍不住了,大聲開口道:“大王,臣願意留守此地!”


    秦王看向蒙驁,隻見蒙驁一臉的毅然決然。


    蒙驁願意留守。


    至於死不死的……老實說,隻要能夠和廉頗再做過一場,生死蒙驁已經完全置之度外了。


    看著蒙驁,秦王心中也是暗歎。


    這個蒙驁,忠心是確實忠心了,隻可惜……


    秦王淡淡的拒絕了蒙驁的提議:“蒙驁,寡人還需要你護衛在寡人的身邊。還有其他人願意嗎?”


    還是一片沉寂。


    就在秦王已經有些按捺不住,想要強行指定一個倒黴鬼的時候,突然一個人站了出來。


    “大王,臣願意率軍阻攔廉頗,為大王爭取到足夠的時間!”


    眾人將目光投向說話的人,隨後所有人都露出了震驚的表情。


    這同樣也是一個讓人十分意想不到的人選。


    秦王的同母弟,和穰侯魏冉並稱為“秦國四貴”的高陵君嬴悝。


    就連秦王都有些愣神,過了好一會才道:“高陵君,你當真要鎮守此地?”


    雖然說一直以來秦王都不喜歡這個明明跟自己一母同胞卻跟魏冉廝混在一起的弟弟,但畢竟手足之情多多少少還是有一點的。


    嬴悝今年也不過才二十大幾,將將三十歲的年紀,他的麵容和秦王多少有幾分相似,臉上帶著因為縱情酒色而十分明顯的蒼白,但此刻他臉上的表情卻十分的堅定。


    隻見嬴悝高聲道:“如今乃是大秦危難之時,若是我嬴悝作為公族尚且不能站出來的話,又怎麽能夠指望其他人能夠為大秦效死到底呢?”


    秦王是真的驚住了。


    難道說自己一直以來都看錯了自己的這個弟弟?


    秦王下意識的看了魏冉一眼,畢竟魏冉平時和嬴悝是走的比較近的。


    然而此刻的魏冉也是一臉的驚訝和不可置信,顯然這位穰侯也完全沒有想到這一點。


    這……


    秦王略微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道:“既然如此,那麽寡人就給你五千兵馬,你隻需要在這裏阻攔住廉頗兩個時辰,然後就可以撤退了。明白了嗎?”


    五千步兵對抗三千騎兵,如果是在平時的話秦國君臣甚至會認為步兵是優勢,所以給嬴悝的這些兵力其實已經不少了。


    而且也不是要求去打敗廉頗,而是拖延廉頗進軍的腳步罷了。


    畢竟是親弟弟,秦王對嬴悝的要求自然不可能太高。


    至少秦王要讓別的人覺得自己對嬴悝的要求不高,不是要故意把嬴悝逼到死路!


    而且在秦王想來,如果嬴悝真的能夠阻攔廉頗兩個時辰,那半個白天也就過去了,隻剩下半個白天應該是不足以讓廉頗在自己進入子午道之前追上來了。


    這就夠了。


    至於接下來嬴悝的命運如何,隻能說——自求多福!


    麵對著秦王的這個任命,嬴悝麵無懼色,高聲道:“臣弟領命!”


    在眾人十分複雜的神情和目光注視之下,高陵君嬴悝上前接過了秦王賜下的虎符,轉身去接手自己的五千軍隊了。


    秦王看著高陵君離去的身影,臉色也是有些複雜。


    曾幾何時,他真的覺得這個弟弟活著還不如死了好,但是現在……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成長吧。


    等到高陵君的身影完全消失在秦王的視線之中,秦王才終於抬起了頭,淡淡的說道:“好了,繼續前進吧。”


    眾臣收起心思,齊聲應諾。


    廉頗終於睡醒了。


    嚴格的說,是被自己的戰馬用蹄子叫醒的。


    “說了多少次了,不要去招惹母馬,一股騷味!”


    廉頗十分不滿的推開了在自己身上蹭來蹭去的坐騎,喝道:“哪個混賬東西把母馬弄進來的?知不知道現在還在打仗?本將軍要抽他三十鞭子!”


    在旁邊的親衛隊長輕聲道:“將軍,不是前兩天的時候你說要給它配個種,然後找來的母馬麽?你還說那母馬挺漂亮的,說不定還能配個好種,也好給家裏的幾名小將軍弄幾匹坐騎。”


    廉頗微微一滯,隨後若無其事的騎上了自己的坐騎,從馬鞍袋之中取出馬鞭,啪的一聲在空中炸響。


    “二三子,都起床和本將軍砍秦國人的人頭去了!”


    片刻之後,三千趙國騎兵在廉頗的率領下一路南下,馬不停蹄的朝著秦軍消失的地方急追而去。


    一路上,無數逃亡的秦國難民被廉頗這一支部隊嚇得肝膽俱裂,然而廉頗卻根本看也不看這些難民,一路繼續向南。


    為了拿下秦王,廉頗連鹹陽城都不要了,區區難民又算得了什麽!


    然而廉頗並不知道的是,這讓他自己錯過了另外兩個十分重要的人物。


    在滾滾的難民洪流之中,一隊數百人的大漢神情十分兇狠,護衛著幾輛馬車一路南行。


    當廉頗等人經過的時候,這隊大漢的表情緊張到了極點,一個個都拿出了刀劍弓弩,緊張護衛。


    好在廉頗沒有絲毫停留、甚至看都沒有看這邊一眼就直接南下,這才讓所有人放鬆了下來。


    馬車之中,一場對話正在進行。


    “芾兒,你說這支趙國騎兵究竟是追誰去?”


    “母後,這還用說嗎?當然是追大王去了!看吧,我早說過了,若是那個時候去會和大王的話,我們就全部都被趙國人趕上然後斬盡殺絕了!”


    這一場對話的主角不是別人,正是最先揭開了整個逃亡序幕的秦國宣太後和涇陽君贏芾。


    由於宣太後和贏芾都是身體嬌貴受不了車馬勞頓的人,所以這一隊人一路上是走一個時辰休息一個時辰,明明走得最早,但速度卻十分緩慢,昨天晚上就被秦王所率領的大隊人馬趕上了。


    當時的贏芾因為心虛不敢去麵對秦王,所以幹脆直接讓下屬的甲士們搶奪了一堆難民的衣服,全部人都易裝變成了普通老百姓的模樣,混在了無數難民之中倒也真的沒有引起秦國大隊兵馬的主意。


    如今看來這個主意不但讓他們避免了見到秦王的尷尬,而且還成功的躲過了廉頗的注意。


    宣太後看著猶如一股洪流一般從自己身邊滾滾而過的趙國騎兵,懷中緊緊的摟著兩個小兒子,十分害怕的說道:“現在趙國人都已經趕上來大王了,我們要是還跟著大王南下的話,那豈不是自投羅網了?”


    贏芾聞言頓時就是一滯。


    他還真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然後,贏芾頓時就相當頭痛了。


    該怎麽辦?


    贏芾還沒有想明白,但另外一個人卻已經想明白了,這個人就是贏芾的親弟弟嬴悝。


    廉頗在超越了贏芾一行之後又馬不停蹄的奔馳了大約十幾裏地,終於追上了秦國斷後部隊,也就是嬴悝率領的這支部隊。


    秦王對於嬴悝還是相當大方的,不但給了嬴悝兩千禁衛軍,還給了他五十輛戰車。


    此刻,這五十輛戰車已經整齊的排開了陣型,攔在了馬路之上。


    年輕的高陵君嬴悝就位於這五十輛戰車的後方,遠遠的注視著廉頗。


    廉頗緩緩撥馬停了下來,打量了一下麵前的戰車陣,隨後臉上浮現出一絲微笑。


    “有意思,斷臂求生嗎……二三子,準備作戰了!”


    也是在同一時間,嬴悝也在問他身邊的一個家夥。


    “先生,前麵這支騎兵應該就是廉頗了吧?”


    在嬴悝身邊的這個人看上去相貌平平,年紀大約在四十多歲,長相頗為文雅,從在嬴悝身邊的位置來看顯然屬於嬴悝的心腹謀士。


    隻見這謀士略微有些猶豫:“應當是廉頗沒有錯了。隻是……君上,當真要如此嗎?”


    嬴悝的嘴角微微扯動了一下,露出了一個十分奇異的笑容。


    “其實……本侯等這一天已經等得很久了,照辦吧!”


    片刻之後,在廉頗吃驚的眼神之中,一麵白旗緩緩的從他麵前的秦國戰車陣之中升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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