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年的冬天即將到來了,邯鄲城的街道上秋葉無數,被來往的馬車和行人踩入泥土之中。


    趙國太廟之外,無數趙國將士昂首挺胸,列成一個巨大方陣等候。


    太廟之中,眾多趙國大臣們垂首肅立,氣氛十分嚴肅。


    而在太廟之中,趙主父正在恭恭敬敬的朝著曆代先祖像行禮上香,然後恭恭敬敬的將象征著兵戈的斧鉞交還。


    趙何就站在趙主父的身後幾步之外,靜靜的注視著主父一絲不苟的完成這些動作。


    有人說,中國人從古代開始就沒有了信仰,這是徹徹底底的胡說八道。


    信仰的原始意義,就是對天地和祖宗的崇拜和敬奉。


    麵前趙主父所做的這一切,就是對祖宗崇拜的最佳證明。


    國家大事,在祀與戎。祭祀,便是信仰的一種最為隆重的表現方式。


    並非隻有宗教才能叫做信仰。


    事實上,除了祖先崇拜之外,對某種思想的信奉和某些人物的崇拜,同樣也在信仰的定義之中。


    一切儀式舉行完畢之後,主父迴頭看了趙何一眼,露出了一絲微笑。


    “王兒,這段時間寡父不在,你做得很不錯。”


    趙何微微垂首,正色道:“不過應盡之責罷了。”


    主父笑容越發濃鬱,牽起趙何的手:“走,隨寡人出去。”


    父子二人攜手而出。


    主父站在太廟的大門之外,對著麵前的群臣高聲道:“今日,寡父取義渠之地而歸,特在此告祭列祖列宗,列祖列宗有靈,定然大慰。然趙國如今之盛景,非吾一人可為之,爾等為趙國之臣,皆是有功之人!列祖列宗知之,定然為爾等之功績而歡喜!”


    群臣之前,肥義率先彎腰行禮,高聲道:“臣為主父賀,為大王賀,為大趙盛世賀!”


    數百名趙國大臣隨之行禮,齊聲道:“臣為主父賀,為大王賀,為大趙盛世賀!”


    太廟之外,上萬名趙軍士兵不約而同的舉起了手中的矛戈刀劍,高聲唿喊。


    “萬勝,萬勝,萬勝!”


    唿喊聲直上雲霄。


    趙何站在主父麵前,注視著麵前這一讓人熱血的一幕,心中豪情頓起。


    如今之趙國,西壓強秦,東逼霸齊,北懾諸胡,南進中原,雖非天下最強,但也是舉足輕重。


    所謂強國盛世,便是如此!


    告祭太廟之後,自然就是一場盛大的慶功宴。


    在慶功宴結束之後,主父於一處偏殿之中,單獨召見了禦史信期。


    “寡父聽說,前陣子你和王兒有一些口角?”


    主父注視著信期,雖然身上散發著濃重的酒氣,但是這位趙國主父的眼神之中卻格外的清明。


    信期撲通一下就跪下了:“老臣糊塗,請主父降罪!”


    信期是真的有點慌了。


    如果信期能夠證明趙何對主父有異心,那麽信期就是主父的大忠臣。


    但是,結果證明信期錯了。


    離間主父和大王之間感情,這個罪名沒有任何人承擔得起。


    主父看著信期,良久才道:“蠢貨!”


    主父一腳踢在了信期身上,將信期踢了一個跟頭。


    信期跪地不起。


    主父狠狠的呸了一聲:“你也算是跟了寡父這麽久的人了,怎麽就一點眼力都無?若是王兒真的想有什麽心思,沙丘宮的時候他早就應該發動了,何必還等到現在?”


    主父狠狠的將信期臭罵了一通,大殿之中罵聲迴蕩不止。


    信期戰戰兢兢的辯解道:“可是,主父這突然孤軍南下,臣、臣實在是……擔心啊。臣一擔心,就難免胡思亂想,主父,臣知罪,求主父治罪!”


    主父怒道:“寡父讓王兒治國之心,不是早就在幾年前都告訴爾等了嗎?要寡父看啊,爾等就是害怕這一朝君王一朝臣,放不下手中的那點權力!”


    信期不敢作答,砰砰磕頭不止,將頭上的冠和發髻都磕的散亂,看上去十分狼狽。


    主父眯著眼睛看著信期,越看越是心煩,忍不住又踢了兩腳。


    “滾!下次若是再發生這樣的事情,你就給寡父滾到北方去牧羊!”


    信期如蒙大赦,唯唯諾諾,狼狽不堪的退出了大殿。


    站在大殿門口,信期也是長出了一口氣。


    總算逃過一劫……


    想著想著,信期的心中不免生出了幾分怨恨之心。


    主父剛剛有一點沒有說錯,那就是信期作為“前朝老臣”,確實存在了害怕有一天被趙何讓人取代他的心思。


    新王用新臣,這是很正常的現象。


    肥義這樣能夠被三代趙王重用的,屬於老臣之中的另類,但信期不行。


    正是因為這樣的心思,所以信期才會有意無意的把自己放在了和大王趙何敵對的立場上。


    有了這樣的立場,所以信期才會將趙何往惡的方麵去想,最終導致了這樣的結果。


    這便是“屁股決定腦袋。”


    現在……


    信期長歎一聲,心事重重的離開。


    才走到宮殿台階之下,突然有一個人從黑暗的角落之中轉出,把信期嚇了一跳。


    趙國內史樓緩笑吟吟的看著信期,道:“禦史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不如……到老夫的府上喝兩杯?”


    信期麵無表情的看了樓緩一眼,道:“今日就暫且免了,等到改日有空,再行叨擾樓卿吧。”


    信期這個時候確實是沒有什麽心思來喝酒。


    樓緩道:“禦史想必,是因為大王之事而惶恐不安吧?”


    信期臉色一變,顯然是被戳中了痛處,微怒道:“這就不勞樓卿掛念了。”


    樓緩微微一笑,道:“若是老夫說,老夫有辦法解決掉禦史的困擾呢?”


    信期吃了一驚,抬頭看向樓緩。


    黑夜之中,宮殿上的燈火映照下來,讓樓緩的臉龐顯得忽明忽滅,很是詭異。


    信期道:“你有何計?”


    樓緩笑道:“禦史,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請吧。老夫可以保證,若是老夫的計劃得成,禦史之患,定然可解!”


    說著,樓緩率先轉身離開。


    信期看著樓緩逐漸在黑暗中遠去的身影,一咬牙,也邁步跟了上去。


    一陣秋風吹過,絲絲涼意透過盔甲的縫隙,讓站崗值守的趙國士兵們不由得打了幾個冷顫。


    凜冬將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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