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鄲城。


    一次廷議正在進行之中。


    “大王,老臣總覺得,主父率領騎兵南下突襲義渠,固然是能夠打義渠一個出其不意。可是,主父的麾下盡是騎兵,一旦義渠人有了防備之後,又該如何破城呢?”


    提出問題的是相邦肥義。


    周袑略一遲疑,也道:“大王,聽說那義渠城乃是自從周朝建立之時就已經修建,城池頗為高大,單單憑借著主父手中的騎兵,恐怕確實難破啊。”


    信期也道:“大王,那秦國和義渠近在咫尺,義渠王又是那秦太後的姘頭,一旦秦軍趕到,主父反而要變成被動一方了。”


    一時間,大殿之中充滿了質疑和反對的氣氛。


    趙何坐在上首,神情平靜。


    早都習慣了,小場麵。


    說起來,這一次眾臣倒還真不是衝著趙何來的。


    主要還是主父搞了一個突然襲擊,完全沒有通知邯鄲眾臣就從西巡林胡變成了南下攻伐義渠,搞得眾臣是措手不及,也難怪眾臣會借此機會表達不滿。


    主父啊,你做什麽事情,得按照套路來啊,哪有這樣子甩開臣子們直接自己上陣辦事的?


    另外一方麵來說,眾臣其實也是在擔心。


    義渠距離邯鄲遠隔上千裏地,主父這等於是孤軍深入,要是出了什麽事……


    趙何清了清嗓子,道:“二三子不要著急,寡人可以在這裏告訴你們,主父這一次不但會安然無恙,而且還一定會滅了義渠,勝利歸來。”


    大殿之中,短暫的安靜了片刻。


    肥義略微有些狐疑,想了想之後沒有開口說話。


    突然,內史樓緩道:“大王,老臣也是在秦國呆過幾年的人,秦國和義渠關係之緊密,如今已經遠超他國。而且秦太後以祖母之高齡為義渠王產下二子,更是證明了秦太後和義渠王之間是如何恩愛。秦王素來孝順,對太後之言無所不從。所以,秦國一定會全力救援義渠。”


    樓緩說到這裏,同樣有些遲疑。


    趙何看了一眼樓緩,笑道:“所以,內史是覺得,主父這一次拿不下義渠了?”


    樓緩恭敬道:“大王誤會了,老臣隻是覺得,或許主父還是需要一些幫助。”


    雖然樓緩的話很委婉,但是誰都聽得出來,樓緩確實覺得,趙何跟主父所定下的這個突襲義渠之計,不妥!


    趙何看著樓緩,微笑不語。


    這個樓緩……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根據書上的記載,樓緩在趙武靈王死後多次出賣趙國利益,更在後來背叛趙國投了魏國,臨走前還賣了趙國一大波,是一個不折不扣的二五仔。


    樓緩有一個兒子樓昌,在曆史上也是趙孝成王時代的重臣。趙國之所以在長平之戰中潰敗,趙孝成王的誤判無疑是最大責任,而促成趙孝成王誤判的人之中,樓昌也是個重要角色。


    這樓緩樓昌兩父子,簡直就是趙國的掃把星嘛。


    趙何這邊心中吐槽,另外一邊趙國群臣也在思考樓緩的話。


    樓緩畢竟有“前秦國相邦”這麽一個身份在,說的話在別人看來還是很有說服力的。


    信期忍不住再一次的站了起來,憂心忡忡道:“大王,不如先通傳主父,讓主父那邊暫緩南下,等到牛翦將軍率軍趕到,再做計較吧。”


    就在主父進入義渠境內的當天,邯鄲這邊也向晉陽方麵的牛翦傳去命令,讓牛翦帶著晉陽方麵的部隊南下接應主父。


    算算時間,現在牛翦也該渡過黃河了。


    趙何搖了搖頭,道:“不行。這一次的計劃之所以如此隱秘,就是為了起到突襲的效果。牛翦將軍趕到至少還需要八到十天的時間,那樣的話還談何突襲?”


    信期急道:“可是大王……”


    “沒有什麽可是!”趙何嚴厲的看了信期一眼,冷聲道:“你們難道以為主父是三歲小兒嗎?一切自有主父計較,爾等盡管好好坐在這裏,等待著前線的捷報便是!好了,若無其他事項,就散會吧!”


    片刻之後,剛剛走出宮殿門口的肥義隻感覺袖子一緊,轉身一看,原來是被信期拉住。


    “禦史,你這是……”


    信期用哀求的目光看著肥義:“肥相,如今能夠勸阻大王的,就隻有你了!主父處境危急啊!!”


    肥義愣了一下,看了看左右無人,這才低聲道:“禦史多慮了吧,主父就算打不過秦人,難道秦人還能夠攔住主父的撤退不成?”


    信期怒道:“大王之計,每一次都是險之又險,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且這一次都不是危險的問題了,簡直就是讓主父去玩火!不行,你若是還跟老夫有些交情的話,今日這件事情你必須幫忙!”


    信期糾纏不休,一直拉著肥義的袖子不放,搞得肥義十分頭痛,不得不應了下來,轉身迴到宮殿之中。


    趙何發現肥義去而複返,臉上也是有些意外:“肥相,有什麽事情嗎?”


    肥義目光炯炯,看著趙何:“老臣隻想請大王給一句準話,主父那邊真的沒有問題?”


    趙何忍不住笑了起來:“能有什麽問題?肥相放心吧。”


    趙何說話的時候,自信滿滿。


    趙何的自信,其實絕大部分並不是來自於主父或者趙軍,而是來自於——秦王!


    秦國國內政治鬥爭的局勢,作為穿越者的趙何是再清楚不過了。


    義渠,可是一把掛在秦王頭頂上的尖刀啊。


    是的,趙國在攻伐義渠這件事情上確實擺了秦王一道。


    但和這小小的意氣之爭相比,拔掉義渠這把尖刀,除去一個對秦王王位的巨大威脅,難道不是更加重要的事情嗎?


    以這位秦王的眼光,是肯定不會放過這次除去義渠的機會。


    鼎鼎大名的秦昭襄王嬴稷親自出手,和他搭檔的則是同樣鼎鼎大名的趙國主父趙雍,這兩大明君聯手,裏應外合的去算計一個被美色衝昏了頭腦的義渠王,難道還有失敗的道理?


    所以說,這一戰雖然還沒有塵埃落定,但是趙何心中已經是百分之百的篤定,義渠必然滅國。


    這件事情上,趙何可太自信了。


    看著自信的趙何,肥義不再說些什麽,行了一禮之後,退出了大殿。


    在大殿門口,信期聽了肥義的話,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肥相,你就這樣出來了?”


    肥義有些無辜的眨了眨眼睛:“不然呢,難道你還要老夫以死勸諫大王不成?”


    信期氣得一跺腳:“肥相,若是大王當真誤判了,讓主父出了什麽事,你我都是趙國的罪人!”


    信期憤憤的走了。


    宮殿之中,趙何也在托腮思考著一個很嚴肅的問題。


    自己,畢竟還是太年輕了。


    威望,有。可是很多時候,明顯鎮不住這些兩朝、甚至三朝老臣的場子。


    得盡快把自己的班底弄起來才行。


    但趙何轉念一些,又覺得有些為難。


    曆史上那位趙惠文王的班底其實是很強的,有一大堆的賢臣良將,什麽廉頗藺相如,趙勝趙奢,樂乘許曆等等。


    但是呢,平原君趙勝如今才是個沒有及冠的小少年,藺相如和趙奢現在還不知道在哪裏混日子,廉頗也隻是個小小將軍,樂乘比起廉頗又更差一些,隻有樂毅勉強算是摸到了趙國核心層的邊緣。


    這給趙國朝堂更換新鮮血液之事,也不太好辦啊。


    趙何想著想著,忍不住一聲歎息。


    “太年輕,有時候也不是什麽好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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