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


    今天紀昱恆沒應酬,塗筱檸到家的時候他已經在家了。


    他正捧著書坐在客廳,看到她迴來合上起身。


    “想吃什麽?”


    他又穿著淺色的薄衫,褲子還是運動褲,因為人清瘦,一身像罩在他身上鬆鬆垮垮的。


    塗筱檸望著他,一路小跑上來唿吸還有些喘,連包都忘了放下。


    “怎麽喘成這樣?”他問。


    塗筱檸順了順氣,開口,“我今天營銷了一個客戶。”


    “嗯。”跟平常兩人下班迴來講的話題一樣,他未覺得有什麽不妥。


    “你猜老板是誰?”


    他俯身將書放置在茶幾上,“誰?”


    塗筱檸凝了凝氣,“餘暉,初中那個欺負我的不良少年。”


    他手中的動作稍滯,很不易察覺卻還是落進了塗筱檸的眼底。


    書穩穩躺在茶幾上,他又嗯了一聲,再次站直麵朝向她,“然後呢?”


    “他跟我說了一些話。”


    他佇立在那裏,高俊的身影宛如一座被精心塑造的雕像。


    他不再說話,似在靜等她接下來的話。


    塗筱檸向前走了兩步,拖鞋都沒換。


    “他說,當年你讓我走後,你打了他,把他打到鼻血直流止不住,說當初我用籃球砸了他,是你關上籃球場的門堵住了他,還說……”她微頓,對上他投來的視線。


    他依舊站得筆直,“還說什麽?”


    塗筱檸的心髒在狂跳,那是比從前任何一次都要強烈的失控。


    她也直視他的眸,“還說你,喜歡我。”


    頃刻,屋裏陷入寂靜,靜得塗筱檸隻能聽到自己的心跳,不過並沒有持續太久,他薄唇微動,開口,“他沒說錯。”


    塗筱檸不知道該如何來形容此刻的感覺,因為一下子有太多的感受在綿延,她甚至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我?”


    他此刻的眸光似要穿透她心底,夾雜著客廳溫暖的燈,他聲音輕柔,仿佛就在耳邊,好聽得要讓她醉了。


    他說,“塗筱檸,我喜歡你,在很久之前。”


    塗筱檸的眼睛一下子就熱了,心也燙燙唿唿的,感覺大腦都不是自己的了,想到什麽就問什麽,“你,暗戀我?”


    “是,我暗戀你。”


    “你初中就?”


    “我初中就,暗戀你。”


    她問什麽他就答什麽。


    塗筱檸覺得自己在做夢,可又真實得不像虛境。


    “可你,可你,你是紀昱恆啊,我什麽都不是,我,你怎麽會?”


    他仍在凝她,就像婆婆曾經說的,隻要她在,他就能目不轉睛瞧她好半天,生怕她不見了似的。


    “我說了,我對你,一見鍾情。”


    她眼眶濕潤,原來不是從電梯的重遇才開始,竟是這般早,她曾以為的一見鍾情卻是情深已久。


    情緒一湧而上,有喜更有驚,塗筱檸有些說不出話,他卻在原地朝她伸手,“有個東西,一直想給你,本來是想等到補辦婚禮的時候,看來今天得提前了。”


    塗筱檸無聲走過去,他牽過她的手帶她走進書房。


    兩人站在高大的書櫥前,他打開了最角落的一個小抽屜,那個抽屜不起眼到她每次打掃衛生都會忽視,以為隻是個裝飾,沒想到還能打開。


    他從裏麵拿出了一個東西,再慢慢遞送到她眼前。


    東西仿佛一直不見天日地被藏在那裏,雖被放置在密閉空間,卻還是難免被空氣氧化,在時間的流淌中變得陳舊與褪色。


    她定眼一瞧,整個人呆住。


    “你,你?”


    他抬起她的手,將東西輕輕放置在她掌心。


    “初三那年晚上,你丟的,我找了很多店,修複了很久才讓它跟從前一模一樣,一直想找機會親手還給你,可還是沒能趕在畢業前。”


    眼睛已經濕潤了,塗筱檸的手都有些許的顫抖。


    此時在她手中躺著的,是她那盤因為陷入下水道井口翻車時摔落的磁帶,那是dirge成團五周年時出的新專輯,當年她被餘暉埋伏,這盤攢錢剛買的磁帶被摔得四分五裂,她眼鏡也碎了,撿東西的時候看不大清,離開的時候這盤磁帶就遺落了,等她第二天白天上學再去找,已經沒有了,她一度以為是被環衛工人清理掉了,卻沒想到是他。


    “老公,你……”她無語凝噎。


    所有的事,包括初中的那個夜晚,在此刻全都明朗,所以一切根本不是巧合,都是來自他亙橫已久的深情。


    視線有些模糊,她捧著那失而複得的磁帶如同捧著他的心,她望著他如同麵對當年驟然出現在月光下,彼時伸手救她的耀眼少年。


    “本來是想在我們的婚禮上把這個還給你。”紀昱恆告訴她。


    “那你,那你怎麽不表白?”悸動流淌在身體的每一個角落,詞窮的她組織了半天語言最後隻說出這麽一句。


    “我表白過。”


    她抬眉。


    “那日,參加同學婚禮,那首詩就是念給你聽的。”他長眸深邃,聲音仍像春風拂耳,“當時你與我一同站在台上,那就是我想對你說的話:三百篇詩,反複說著的也就隻是年少時沒能說出的——我愛你。”他定定凝她,“紀太太,其實,你在我心上已久。”


    瞬間淚如雨落,塗筱檸撲進了他懷中,“紀昱恆,紀昱恆,你,你!”


    如果現在有鏡子,她一定已經哭成了傻逼,可這是她這輩子聽過最浪漫的情話,最深情的告白。


    他接住她,抱緊在懷裏,輕拂開她的長發,就像多年後在電梯裏的重遇,她站在他身邊,將那發捋到耳後。


    “檸檸,我愛你。”


    塗筱檸被感動得嗚嗚咽咽,“紀昱恆,你段位太高了,我,我話都不知道該怎麽接。”


    “那就別接了。”他捧起她的臉封住她的唇。


    很久之後,那本紀昱恆經常翻閱的《孫子兵法》裏又滑落出那張他們參加同學婚禮的照片,那是他們的第一張合照,背後多了這樣一段話,是用鋼筆鐫刻工整正楷,剛勁有力:


    惟是少年時,落拓高醺後。與你萬人叢中,輕輕一握手。


    惟是經年後,綠燈紅酒過。穿越萬裏人中,再輕點你額頭。


    這一夜塗筱檸幸福得要化開,幾乎無眠,閉上眼睛就晃過他初中時的樣子,學霸要麽不秀愛,秀起來就不是人,什麽叫甜嗓如蜜,她被她家紀先生簡直甜到齁,甜到醉,甜到上頭。


    一早他還沒醒,她就忍不住趴到他身上去了。


    他拉好被子,空氣連一絲縫隙都無法鑽進,“乖,再睡會兒。”


    塗筱檸的手還在亂動,被他按住,“聽話。”


    她現在有了肆無忌憚的資本,手也不肯縮,“不聽,就要。”


    他不動她就再貼上去,像藤蔓似的恨不得長在他身上,又去吮他喉結,“老公。”


    紀昱恆再理智的神經都要被她折磨斷了,但又怕傷了她,他知道她情到深處,可再情難自抑也不能無度。


    “你討厭。”


    “嗯,我討厭。”


    “你愛我。”


    “不是,是你愛我!”


    “是啊,是你愛我。”


    “不是,是我愛你!”


    “嗯,我知道。”


    “你討厭死了紀昱恆。”


    兩人又扭抱交纏一起,過了會兒塗筱檸躺在他胸上,指尖在他光滑的皮膚上來迴畫著愛心。


    “你喜歡我以前怎麽不說?”


    他輕闔著眼,似半醒半寐,“怕你太得意。”


    “我怎麽會得意?”


    “你現在這樣還不得意?”


    她這麽明顯?可他明明閉著眼啊。


    “你又沒在看。”


    他眼依舊閉著,語氣卻篤定,“不用看也知道,你就是唿吸一口氣,我都知道你下一秒想幹什麽。”


    她索性摟過他脖子,笑容掛在臉上毫不掩飾,“嗯對啊,紀校草暗戀我我可得意了,早知道你對我有意思,我當年索性跟你早戀好了,還能萬人矚目轟動全校。”


    哎呀,她真是錯過了什麽啊!想想都覺得自己虧了。


    “虧你沒動那個念頭,否則以你的心氣怕是會耽誤學習,高中都考不上,我就成了千古罪人。”


    塗筱檸又不承認了,“我有那麽差嗎?”


    “英語單詞都要背半天。”


    她知道他是說以前在他小姨家補課的事。


    “那是你們都是學霸,我一小兵紮在將軍堆裏當然不好比,那單詞密密麻麻的,頭都看暈了,哪像你那麽牛逼,過目不忘,而且我被大家嫌棄排擠,也沒見你當時幫我一把啊。”她說到後麵還有點小委屈的。


    “我沒幫你?”紀昱恆卻反問。


    仿佛又得到驚喜,塗筱檸湊上去,“我當時差點被人撞得摔下樓梯,你伸手拉我不是順手,是特意來拉的?”


    “不然呢?我閑得慌沒事天天去英雄救美?”


    塗筱檸開心地捧著他臉親了好幾下,“你那會兒就覺得我美了?”


    初中的自己戴著眼鏡,紮著馬尾,要有多普通就多普通,他怎麽就能一見鍾情呢?


    他不作聲她就追問,“是我們兩個班一起上體育課的時候嗎?那次一見鍾情的?”


    他還不說話,她就晃他,“是不是啊?”


    他卻隻說,“我見你,比你見我更早。”


    要死了,塗筱檸又被秒殺了,再問他就死活不肯說了。


    “那你說你這麽高高在上,又在遙遠的一班,你不說你喜歡我我怎麽知道?”她最後嘟囔。


    “知道了又怎麽樣?真早戀?你敢嗎?”他反問。


    她事後諸葛亮了,“敢啊。”


    腦袋立刻被拍了一下,“敢個試試?那會兒才多大是能談戀愛的時候嗎?你那成績,物理50,化學48,追星已經一頭勁,再談個戀愛,你還有心思學習?”


    塗筱檸一愣,“你,你,你怎麽知道?”


    “我什麽不知道?我紀昱恆的老婆理科這麽差,我自己都打臉。”


    “哎,別這樣,我也就是嚴重偏科理科差而已,文科還是ok的,好歹我也考上了高中,就是跟你們第一高級中學不能比嘛。”塗筱檸又死皮賴臉去親他,“那後來畢業,我們分道揚鑣,你就不怕再也見不到我?萬一我就嫁給別人了呢?”


    他眸光幽深,“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不強求。但從你跟那誰分手開始,你就注定是我的。”


    塗筱檸又笑成了一朵花,心底柔軟成棉花糖,她靠過去伏首在他耳邊,唿著氣又暖又柔,“所以,我是你的初戀?”


    他與她十指交纏,“你是我的初戀。”


    “你隻愛過我。”


    “我隻愛過你。”


    “我是你的唯一?”


    “一直都是,從未改變。”


    塗筱檸又淪陷了,她也成為了自己曾經無比嫌棄的那些仰慕他的女人們,在心底說著她們當時喊的話。


    紀昱恆,我要給你生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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