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他們怎麽會有交集?”同桌疑惑。


    “你懂什麽,萬一人家切磋球技呢?”塗筱檸說的一本正經,同桌覺得也不無道理。


    平靜地過了幾個月塗筱檸都快忘了這迴事,有天中午她迴家了一趟,迴學校把自行車推進車庫的時候,突然有人在頭頂吹口哨。


    她滿腦子在想怎麽存錢買偶像新專輯的事,沒在意,直到有人喊她名字。


    她抬頭,看到兩座教學樓的天橋上站著一排男學生,為首的是那不良少年。


    “你是不是叫塗筱檸?”其中一個男孩問。


    塗筱檸這大白羊腦子一熱,也很有骨氣地應,“是啊,怎樣?”


    “不怎樣,晚自習迴家小心點。”不良少年開口,嘴角漾著不明意味的笑。


    塗筱檸瞪了他一眼往自己教室跑去。


    當然說不怕是假的,她畢竟是女孩子,就跟同路的幾個女孩開始結伴上下學,每次騎車她會時不時東張張西望望。


    同學笑她騎車不專心,她想那人就嚇唬嚇唬她也說不定。


    不久塗筱檸被媽媽強迫去上了英語補習班,老師是爸爸同事的妻子,還是重點高中尖子班的班主任,利用周末隻幫品學兼優的學生補課,要不是父親的老臉,塗筱檸這種學生根本不收的。


    塗筱檸第一次去老師家很拘謹。


    “平常英語考多少分啊?”老師問。


    “120滿分的卷子,我大概考80。”塗筱檸如實迴答。


    老師笑笑沒再說話。


    其他補課的學生也陸續來了,塗筱檸未料到這群人裏竟有紀昱恆。


    已經次次年級第一了,他還需要補習英語嗎?學霸的世界她真不懂。


    她認識紀昱恆,紀昱恆可不認識她。第一節課自我介紹,她才知道十幾個學生裏就他倆是一個學校的,其他也是各個學校的尖子生。


    差距很快就顯現了,她看著像螞蟻一樣的單詞,人家幾分鍾倒背如流。


    而紀昱恆的速記和口語能力簡直讓她可以用膜拜來形容,每次測試她還在糾結前幾題時,他已經第一個交卷了,通過率還百分百。


    幾節課上下來,她壓力很大,而且學霸們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不怎麽相互交流,這種學習氛圍讓她壓抑無比。


    這天好不容易熬到下課,她在門外穿鞋,大家一下子都湧出來,有人撞到她,她重心不穩抓住身邊一個男孩臂膀。


    “白癡,別碰我。”男孩甩開手,塗筱檸眼看要摔下樓梯。


    慌忙間她又胡亂抓住一個人手臂,那手還挺有力,至少沒再甩開她。


    待站定,她才發現抓的是紀昱恆,連忙鬆手。


    “謝謝。”


    “沒事。”


    她沒看到他表情,隻看到他單肩背著書包下樓的背影。


    “喂!紀昱恆,一起打球去啊!”其他幾個男生都追上去。


    女生們則一個個嫌棄地繞開塗筱檸,仿佛她會把低智商傳染似的。


    塗筱檸驚魂未定再被這麽一排擠,心一橫直接跑迴老師家說,“老師,謝謝您的課,明天開始我就不來了。”


    自然是少不了母親一頓罵,但是她也懶得解釋。


    就這樣她又過迴了學渣的日子。


    這天下晚自習,結伴的同學不是值日就是有家長來接,她隻能獨自騎車迴家。其實她家離學校不遠,隻是路上一向人煙稀少,一到晚上更顯安靜。


    路燈似乎壞了很久,閃爍不斷橫添詭異。


    耳邊是夏夜裏唿唿的暖風,如柔絮拂麵,愜意的很,塗筱檸自行車也騎得越來越快。


    可是“哐當——”一下,她的自行車不知被什麽絆了,猛然往下一陷,她整個人甩出去,重重跌在地上,自行車壓在了她身上,車後輪還在飛速滾著。


    夏天本就穿得單薄,這麽一摔,她從臉到腿破的破傷的傷,眼鏡也英勇就義。


    塗筱檸一看竟是下水道的井蓋被人掀了,她自行車前胎不偏不倚陷了進去,因為車速快連車帶人翻了。


    她覺得市政管理局的人太缺德了,居然沒放任何提示,好在她是騎的自行車,要是步行掉進去怎麽辦?


    她好不容易坐起來,卻聽到一陣狂笑。


    一個人影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站在她麵前拍手稱快。


    她撿起眼鏡看到了那張囂張的臉,瞬間了然了。


    有點想罵髒話卻沒力氣。


    她艱難地站起來,去扶自行車。


    少年卻抬腳一踹,又把她自行車弄倒了。“我讓你晚自習迴家小心點的,塗—筱—檸。”他邪笑,塗筱檸甚至聞到了他身上的煙味。“挑釁我就是這個下場!”


    塗筱檸置若罔聞,一瘸一拐地再去扶自己的自行車。


    破皮的手臂和腿開始滲血,她有了火辣辣的疼痛感。


    他又是重重一踹,塗筱檸看著車龍頭前的籃子和裏麵的東西滾落一地。


    其中有她偶像的新專輯磁帶,她今天才買的,現在卻四分五裂地躺在自己腳邊。


    這比傷口還痛。


    “怎麽樣?要不要求我放過你?”他叉著腰等她求饒。


    可他以為他是誰啊?“社會敗類。”塗筱檸送他四個字。


    “你他媽!”他抬手不可一世地指她,眼看又要抬腳踹過來。


    卻被一個飛來的籃球砸退後了幾步。


    “草!誰啊!”他捂頭罵。


    塗筱檸扶著隻剩一個耳架的眼鏡,看到了路燈下的紀昱恆。


    他似乎剛打過籃球,身上穿著白色的籃球服,額前的碎發還濕噠噠地滴著汗珠,他騎的是賽車,車身斜著,他一隻腳撐地,身子前傾兩隻手慵懶地搭在車龍頭上,正目不轉睛看著他們。


    壞了的路燈閃爍在他頭頂,忽明忽暗,交織如幻,塗筱檸看不真切,卻覺得這畫麵如月光般清輝耀眼。


    “紀昱恆!”對麵的人看到他咬牙切齒。


    “我當搶劫,原來不是。”紀昱恆將身子站直,清風徐徐,燈影晃動,襯得他跟人渣截然不同的氣質。


    “你他媽少管閑事。”


    “餘暉,原來你人比成績更差勁。”紀昱恆語速不快,卻字字誅心。


    他就是餘暉?塗筱檸常在學校的通報批評裏聽到這個名字。


    得,她的確惹了不該惹的人。


    “我再說一遍紀昱恆,你他媽少管閑事!真把自己當學校幹部了?”餘暉惡狠狠警告他。


    紀昱恆單手撐著自行車,“你倒是提醒了我的職責,那既然看見了我就管管。”他把自行車腳撐一勾停好,聲音沉了沉,“餘暉,有種的,就別欺負女生。”


    “好,你自找的,那我不找她,就找你!”餘暉說著看向塗筱檸,“滾!”


    塗筱檸愣了,想著她跟紀昱恆隻能算勉強認識,把人家扯進來算怎麽迴事,剛要開口卻被他打斷。


    “走。”他對她說。


    “可你……”


    “走。”


    傷口還在流血,疼痛感更明顯了,塗筱檸隻得撿起自己東西扶著自行車走了。


    她走了幾步迴頭看到兩人還站著,再走幾步迴頭時竟已瞧不見任何蹤影了。


    後來,她再沒被餘暉找過茬,紀昱恆也依舊是全校追捧的校草,他們再無交集,仿佛那個夜晚的事從未發生似的,無人提及就隨著時間慢慢被記憶封塵了。


    塗筱檸下班坐在公車上,望著窗外的燈紅酒綠,迴想著初中的事,難怪早上在電梯口覺得他似曾相識。


    迴到家母親正從廚房端菜出來,仿佛掐好她下班時間似的。


    “老塗呢?”塗筱檸看到桌上的紅燒肉就忍不住要先嚐一口。


    “洗手去。”母親拍開她的手,轉身去廚房盛飯,“你爸今晚不迴來吃飯。”


    “又有應酬啊?”塗筱檸扔下鑰匙放下包。


    母親“哼”了一聲,“一個月沒幾天在家的,美其名曰是應酬,也沒見他翻出什麽水花來,這些年還不隻是財務。”


    “好歹財務總監呐,徐女士知足吧您。”塗筱檸洗好手坐下,終於吃到了紅燒肉。


    “所以我說你們爺倆都沒出息,永遠都滿足於現狀。”母親把碗往餐桌上重重一擲,“他要是國企或者上市公司的財務總監也就算了,一個私營企業的財務總監,擱以前就是一打算盤的。”


    “徐女士你這思想有問題啊,你看不起民營企業怎麽的?民營企業也是我國經濟重要組成部分啊。”塗筱檸邊吃肉邊糾正母親。


    母親又拍了她的手把筷子扔給她,“髒死了你。”


    “你說你倆都是會計,為什麽就不讓我做會計呢?”塗筱檸咬著筷子看母親。


    母親是一家超市的總賬會計,在他們家塗筱檸算數是最差的。


    “就你那數學,我怕你資產負債表都做不平。”母親一針見血。


    “誇張了啊,我好歹也是會計專業出身,什麽成本會計、管理會計我大學期末考試分數很高的。”


    母親嗤鼻,“那你也就考了個會計從業資格證?初級會計都沒過好意思麽你。”


    塗筱檸硬傷了,低頭猛吃飯。


    母親看她隻吃肉夾了蔬菜到她碗裏,話峰一轉,“你猜我今天下班去買菜碰到誰了?”


    “誰啊?”


    “吳老師。”


    “哪個吳老師?”


    母親嘖一下:“就是你爸前同事老婆,你初中還在她家補過英語的呢。”


    塗筱檸哦一聲,“她啊。”


    今天怎麽了,老跟她初中有關?


    “人家還問起你呢。”母親又給她盛了一碗湯。


    “問我什麽?”


    “問你現在怎麽樣啦,在做什麽啊。”


    “你怎麽說的?”


    “我說你在銀行啊,還把你照片給人家看了,人家誇你漂亮,說女大十八變。”母親說說居然笑了,塗筱檸看得瘮得慌。


    “然後她就說要給你介紹對象,是她外甥。”


    塗筱檸喝湯差點嗆著,果然。


    “那你有沒有跟人家說我不是銀行正式工?”


    母親瞟她,“說這麽多幹嘛?先看看人又沒事咯。”


    塗筱檸扶額,“媽,上次那獄警你還沒吸取教訓啊?”


    “什麽叫吸取教訓?搞得我們騙婚一樣的。”她把筷子一放,“哦,人都沒見底都掏出來啊?你就是太老實。”


    塗筱檸放下碗,“別自欺欺人了徐女士,這社會多現實你比我懂吧?不是正式編製就不穩定,好聽點叫勞務派遣,不好聽就是一臨時工。”見母親盯著自己,她問,“臨時工懂嗎?就是隨時可以讓我滾蛋走人的那種。”


    沒想到母親冷笑一聲,“塗筱檸,原來你自己門兒清啊。那能怪誰?還不是怪你自己不爭氣?”


    塗筱檸覺得這飯沒法吃了,她放下筷子說,“我飽了。”


    “幹嘛去?”母親問。


    “該幹嘛幹嘛,反正我不去相親。”她說。


    “隨你便!”母親端起盤子往廚房走去。


    不一會兒她聽到廚房重重的關門聲。


    塗筱檸覺得這日子沒法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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