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到天黑,祝烽才從後山迴來,身上的衣裳已經又被夜露沾濕,全身上下都透著一點涼意。


    不過,當他一推門,就看見屋子中央的圓桌上,還點著一盞燭火。


    南煙靜靜的坐在燈前。


    生了成鈞之後,除了重大的日子她幾乎已經不施粉黛,清秀的眉眼在歲月的侵蝕的確已經失去了少女的輕靈和神采,卻多了幾分溫柔的風情,尤其是在燈下看到她,總有一種暖流注入心田的感覺。


    這一刻,祝烽的心都跳了一下。


    而聽到聲音,南煙也轉過頭來,一看見他站在門口,立刻笑著起身走了過來:“皇上。”


    祝烽這才反手關上門走了進來:“你怎麽在這裏?”


    南煙睜大眼睛看著他:“怎麽,皇上不想見妾?”


    祝烽道:“你不是隻顧著跟宜妃親近的嗎?”


    聽到這話,南煙忍不住笑了起來,直接伸手捉過他兩隻手揉在掌心,祝烽粗糙的手指也透著一點涼意,被她溫熱的小手一焐,暖意從指間直接躥到了他的心裏。


    南煙笑道:“再親也親不過皇上啊。”


    “你啊!”


    祝烽抽出一隻手來戳了一下她的額頭,卻也忍不住笑了起來,牽著她走迴到桌邊坐下。


    南煙看了看,剛剛帶過去的盒子不在。


    看來,已經打開了。


    不過她也並不多問,等到祝烽坐下之後就立刻走到門口去吩咐外麵趕緊送一些吃的過來,祝烽聽了,微微蹙眉道:“朕不餓。”


    南煙一聽,眉毛都豎了起來。


    “不餓?皇上這一天了一顆米都沒吃,怎麽可能不餓?”


    祝烽剛要說什麽,她又兇悍的打斷了他:“不餓也要吃!”


    祝烽眨眨眼睛看著她,剛剛在燈下那溫柔的剪影好像隻是的一個幻覺,如今麵對的卻是一個兇悍得連皇帝都敢罵的貴妃,他也隻笑了笑,道:“罷了,聽你的。”


    南煙哼了一聲,這才放過他。


    廚房那邊其實一直聽貴妃的吩咐開著火熱著飯菜,皇帝一迴來,就立刻把東西都送了上來。祝烽雖然沒什麽胃口,但一問之下才知道南煙在迴來之後就一直在這裏等他,也是水米不沾牙,便隻好陪著她勉強吃了半碗飯,又被南煙兇著喝了一點湯,倒是恢複了一些精神。


    他伸了個懶腰,覺得壓在心頭這麽長時間的一塊大石頭,好像莫名的就不見了。


    一轉頭,看見南煙正坐在桌邊,眼睛亮亮的看著自己。


    祝烽想了想,似笑非笑的道:“你想要問朕什麽嗎?”


    南煙道:“妾還真的有事要問皇上呢。”


    祝烽也知道,有些事情自然是瞞不過南煙的眼睛,隻是他剛要放下,再提起來,難免還是有些不自覺的難受。但還是說道:“要問什麽,問吧。”


    南煙目光閃爍,看了一會兒,然後說道:“皇上明天打算做什麽?”


    祝烽一愣:“嗯?”


    南煙道:“皇上之前預計隻在皇陵觀停留五天,那咱們後天就該走了,那也就隻剩下明天一天的時間。”


    祝烽還有些迴不過神來。


    他以為,南煙一定會問那塊無字碑,問那個盒子,問一些他早就不願再去觸碰的事。


    卻沒想到,她一個字都不提。


    再對上南煙明亮的眼睛,他的心裏就像是萬裏高天被驅散了所有的陰雲,一時間敞亮又暢快,說不出的安逸來。他微笑著道:“你打算怎麽過?”


    南煙道:“皇上難得帶心平和永平出來,前兩天一直悶在屋裏,也不管他們,明天無論如何要帶著他們出去玩一玩。這兒風景這麽好,一起走走看看也好啊。”


    祝烽笑道:“好。”


    第二天,他們早早的起身,祝烽和兩個妃子,兩個女兒一道用過早飯之後,便帶著他們從皇陵觀的側門沿著一條青石板路往山下走。南煙來過這裏幾次,還從來沒有走過這條路,隻看著路兩邊鬱鬱蔥蔥的林木,遮天蔽日的,什麽都看不見了。


    便問道:“皇上要帶咱們去哪兒呀?”


    祝烽背著手往前走,道:“去了就知道了。”


    說著,又迴頭看了他們四個一眼。


    雖然出宮之後他們也不必穿得花枝招展的,可畢竟今天是陪著皇帝一道出去,南煙和宜妃都各自穿了一身鮮亮的裙裝,兩個小公主也打扮得粉妝玉琢,跟一大一小兩個玉娃娃一樣。


    而祝烽看著他們這樣,眼中透著一點狡黠的笑意,道:“穿得這麽漂亮,哼哼。”


    說完,又神秘的轉過頭去,繼續往前走。


    南煙和宜妃忍不住對視了一眼。


    等一路走到山腳下,他們才知道祝烽剛剛那笑容意味著什麽。


    上善師率領著一種徒子徒孫在這星羅湖上,除了朝廷每年往這裏麵運送糧米柴油之外,許多的菜蔬都是他們自己栽種的。就在皇陵觀兩邊的山腳下,離河灘不遠的地方開辟了數十畝的田地,他們走下來的時候,已經有些小道士在這裏耕作了。


    宜妃睜大了雙眼:“皇上是要讓妾等——”


    祝烽道:“你們啊,從小就在高門大院裏,連同這兩個小的都是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今天也來學著種種地。要知道,人不管走到哪裏,兩腳離不開土地,吃再多的山珍海味,也還是要從地裏刨食的。”


    宜妃欲哭無淚。


    祝烽若早說,他們至少能換一身輕便點的衣裳,如今讓他們穿著這樣的裙裝來種地,分明就是整人嘛。


    南煙也嘀咕道:“皇上怎麽不早說?”


    祝烽隻笑著不說話。


    他們站在田坎上,看著那些小道士用鐵犁翻開結實的土地,後麵有人跟著播種,再有人澆上肥水,將翻開的泥土蓋上,一來一迴,合作默契。


    這也是田間地頭最常見的春耕的情形。


    南煙看著,想了想,說道:“妾記得,這春耕的日子已經過了啊,怎麽這邊才開始?”


    祝烽道:“今年冬天比往年更長,尤其這個地方,也是上個月土地才解凍,為了不凍壞種子,隻能晚一點播種。”


    說完,他有意無意的道:“越國那邊,也應該跟這裏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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