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烽走了之後,房中的氣氛也並沒有緩和下來,南煙也沒有去休息,而是麵色陰沉的坐在桌邊,一盞燭火隨著夜風不斷的搖曳著,搖擺不定的燭光也映照得南煙的眼神陰晴不定,讓跟在身邊的人都大氣不敢出一口。


    若水往周圍看了看,也不知道得祿這個時候跑哪兒去了。


    她隻能硬著頭皮沏了一杯茶,小心翼翼都送到南煙都手邊,輕聲說道:“娘娘,娘娘還是早些休息吧?”


    南煙沉著臉,輕輕的搖了一下頭。


    “本宮現在,睡不著。”


    若水擔憂的看著她,輕聲道:“娘娘也別太擔心了,皇上不是都已經讓陳大人派了幾路人馬出去找的嗎?殿下畢竟年紀還小,跑不了太遠的,隻怕過一會兒就找迴來了。”


    “……”


    南煙沉默著沒說話,眼睛定定的看著桌上那盞搖曳不定的燭火。


    半晌,她才慢慢說道:“哪有那麽容易。”


    “娘娘為什麽這麽說?”


    南煙沉著臉道:“漢王騎走的馬是踩雲,那匹馬的腳力很好,況且,他至少是在下午,軍隊出城的時候就混著離開了罕東衛,這麽長的時間,已經不知道走到哪裏去了。”


    若水急忙說道:“不過,皇上派了那麽多人出去,一定能找到的。”


    南煙深吸了一口氣,道:“本宮隻希望,先找到他的,是皇上派出去的人。”


    “什麽?”


    若水詫異的睜大了眼睛:“娘娘這話,什麽意思?”


    南煙道:“皇上剛剛懷疑,成鈞騎馬去了祭台那邊,要知道,那個地方是皇上他們選定的,跟白虎城的人作戰的地方,阿日斯蘭的人馬就駐紮在那附近十餘裏處,以他的性格,不可能一點都沒有察覺。”


    若水的唿吸一窒,喃喃道:“娘娘的意思是,殿下若真的往祭台那邊去了,有可能遇上——”


    這句話,她都不敢說完。


    而南煙也痛苦都閉上了雙眼,兩隻手握成拳頭,撐住額頭。


    若水也有些慌亂了起來,她想了想,又說道:“既然是這樣,那娘娘剛剛為什麽不跟皇上說說?”


    南煙苦笑了一聲,道:“你以為,連本宮都能想到的事,皇上會想不到嗎?”


    “啊?”


    若水又是一愣,而正在這時,剛剛連個影子都找不到都得祿從外麵匆匆的跑了進來,他喘著粗氣給南煙行了個禮,然後說道:“娘娘猜得沒錯,奴婢剛剛看到,皇上出去之後沒一會兒,就讓錦衣衛都指揮使方大人帶人下去了,好像是出城,往西北方向去了。”


    南煙一聽,眼神也黯了一下。


    出城往西北方向,正是直接去祭台的路。


    若水這一下身上的冷汗都出來了,她心急如焚的在屋子裏來迴走了幾圈,又轉頭看向南煙:“那,皇上剛剛又為何不跟娘娘說呢?”


    南煙歎了口氣,道:“皇上這麽做,是不想讓本宮擔心。”


    “……”


    “所以,本宮也就裝著不知道,免得他知道,本宮在擔心,他也會跟著擔心。”


    聽見她這車軲轆一樣的話,若水聽得又是心酸,又是心疼。皇帝陛下倒是疼愛貴妃娘娘,而貴妃娘娘也盡量的不給皇帝陛下添麻煩,隻是偏偏小殿下這麽不懂事,在這麽危機的時候往外跑,萬一真的出了什麽意外,讓皇上和貴妃該如何麵對呢?


    若水心裏又氣又急,卻也不好把這種情緒帶到臉上,這樣會讓南煙也更難受。


    於是,她盡量溫柔的安撫南煙:“娘娘,皇上既然已經派人出去了,而且還是錦衣衛的人,那殿下肯定會沒事的,他們一定能把殿下完完整整的找迴來的。”


    “……”


    南煙沉默了一會兒,才轉過頭去,看著外麵濃得像墨一樣化不開的夜色,慢慢的說道:“本宮現在隻希望,他若要去祭台,一定不要迷路;哪怕迷路了,也一定不要遇上阿日斯蘭。否則,否則——”


    夜色中,她無助的聲音飄散在風中,不一會兒,便散落不聞了。


    可這世間的事,有的時候偏偏就不如人願。


    人越不希望發生的事情,偏偏就會發生。


    祝成鈞迷路了。


    他的確是混在軍隊當中出了城,不過在出城之後,他就跟那些人分了路,畢竟他的身材形貌跟普通的士兵還是有區別,也不像異族商人,跟久了很容易就會被認出來。


    所以,他繞了路,再往西北方向走。


    隻是這一繞路,路就開始變得陌生起來,白天的時候,他還能看著太陽在天空的方向判斷路線,可是,當暮色降臨,太陽落山,他的眼前便陷入了一片昏暗。


    偏偏,這天晚上,天空一片漆黑,連一顆星星都沒有。


    夜風唿嘯著在耳邊吹過,嗚嗚的聲音好像不僅僅是風聲,還像是狼的嚎叫。在來罕東衛的路上,那個向導阿述就跟他說過,荒原上有狼,而且是一群一群的狼,它們會在夜裏襲擊落單的商人和士兵,等到白天被襲擊者的屍體被找到的時候,隻剩下一副骨頭架子。


    想到這裏,他打了個寒戰。


    要不,還是迴去吧?


    想到這裏,他下意識的勒住了馬,小心的迴過頭,可是迴頭一看,自己的身後也是一片漆黑,早就已經看不清來時的路了。


    祝成鈞又下意識的往周圍看去,可放眼望去全都是濃得化不開的,如墨一般的夜色,他好像被一隻巨大的黑手籠罩在掌心,根本沒有出路,冷風一吹,身上原本的勇氣和衝動都化作冷汗冒了出來。


    這一下,這個還不到十歲的少年是真的有些害怕了。


    他兩隻手用力的抓緊了韁繩,輕輕的說著:“父皇,母妃,我在哪兒呀?我該怎麽辦呀?”


    他躑躅了一會兒,正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突然,風聲中好像多了一些聲音,像是有什麽東西在風中飛奔著,而且離他越來越近。


    “糟了糟了!”


    他的臉上露出了驚慌的神情,喃喃道:“我是不是遇上狼了?肯定的,我肯定遇上狼了,嗚哇!”


    他哭喊了一聲,急忙策馬狂奔,連方向都不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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