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白虎城內空無一人,那就算水淹白虎城,又有什麽意義?


    書房內一下子陷入了一種沉重的寂靜裏,和剛剛兩個人都不說話,但靜謐相處的安靜不同,這種寂靜,好像一下子有一塊無形的大石頭壓下來,壓得人無法說話,更無法發出任何的聲音。


    南煙連唿吸都窒了一下。


    然後,就看見祝烽的臉色蒼白,伸手捂著胸口,接連倒退了好幾步。


    “皇上!”


    看到他這樣,南煙嚇得大喊了一聲,急忙衝上去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但感覺懷中這具原本就比過去消瘦了不少的身體好像要傾倒的玉山一般,她幾乎扶不住。南煙隻能衝著外麵大喊:“順子!”


    小順子急忙推門進來,一見此情景,也嚇得白了臉,慌忙過來跟南煙一起扶著祝烽坐迴到椅子裏。


    看著祝烽的臉色,小順子又走到另一邊去打開一個櫃子,從裏麵拿出一個小藥瓶來,倒出了一粒黑色的丹藥,送到祝烽的嘴邊。


    南煙一看,皺起了眉頭:“這是什麽?”


    她直接一把搶過來,湊到鼻子前聞了聞,一股很重的苦味衝入鼻子。


    小順子苦著臉道:“娘娘,這是太醫為皇上調配的保心丹。”


    “保心丹?”


    南煙擰著眉頭,看了一眼祝烽,又瞪向小順子。這一下,小順子也顧不得其他,隻能全都說了:“這是汪太醫為皇上調配的藥,皇上這些年身上的沉屙舊患不時發作,又總是不聽娘娘和奴婢的勸告,老是在禦書房熬夜做事,有的時候,就會喘不上氣,心口疼。汪太醫特為皇上配的這藥。”


    聽他說的這些話,南煙的臉色一陣白一陣黑,低頭瞪著祝烽。


    祝烽原本要指著小順子罵他,但這個時候,已經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隻能也瞪著他,口中喘息著道:“叛徒!”


    小順子微微慫起肩膀。


    他雖然是歸祝烽管的,但這麽多年了,早就摸清了這種事情上皇帝跟貴妃誰是做主的那個,倒戈倒得一點猶豫都沒有。


    他原本以為,以貴妃娘娘的脾性,隻怕是要大發雷霆的,但南煙咬咬牙,竟然沒有多說什麽,隻親自去倒了一杯熱水,又加了些涼水衝得溫溫的正好入口,然後捧過來送到祝烽的嘴邊:“先吃藥。”


    祝烽服了藥,又喝了兩口水,臉色好多了。


    又瞪了小順子一眼。


    南煙還伸手在他胸口不斷的抹著為他順氣,看他額頭上滿是冷汗的樣子,又拿出手帕來為他擦拭汗水,然後對小順子道:“這裏沒你的事了,你下去吧。”


    小順子如蒙大赦,立刻要轉身退下,南煙卻又說道:“瓶子給本宮。”


    小順子原本還想把藥瓶拿迴去放下,聽到這話,小心翼翼的看了祝烽一眼,見他也沒有反駁,便隻能告罪,將瓶子奉到南煙的手上,然後退了出去。


    南煙又為祝烽抹著胸口順氣,好半天才道:“皇上好些了沒有?”


    祝烽道:“沒事了。”


    “沒事了?”


    這三個字,南煙一出口,祝烽就知道她是要接著“找麻煩”的,於是捂在胸口的手挪過去握住了她的手,南煙立刻要甩開他,可祝烽卻用了點力氣抓緊不放,隻是這一用力,臉色又難看了一點,接連喘了兩下,南煙自然不敢亂動,隻能任由他握著自己的手。


    眼睛紅紅的道:“皇上還要瞞著妾多久?”


    祝烽臉色蒼白,氣都還沒完全喘勻,就抬頭討好似得看著她,笑道:“也不是故意瞞著你,這又不是什麽大事。”


    “這還不是大事?皇上用藥,妾竟然一點都不知道!”


    “……”


    “汪白芷,汪白芷!”


    她冷笑著念了兩遍這個名字:“本宮如此重用他,可這麽要緊的事,他竟然從頭到尾都瞞著我,看來——”


    “好了!”


    眼看她動了真氣,祝烽急忙說道:“是朕交代他不要告訴你。你說,他是朝臣,該聽你的還是聽朕的?”


    南煙氣得直咬牙,又瞪著他。


    祝烽口氣剛剛硬了一點,立刻又軟下來,溫和的說道:“真的不是什麽大事,隻是有的時候,晚上有些熬不住,心慌出汗罷了,若真的是大事,汪白芷也擔不起那麽大的幹係,必然會告訴你的。”


    這,倒是實話。


    可她是真的被嚇著了,這個時候看著祝烽滿頭冷汗的樣子,忍不住眼睛就紅了起來。


    祝烽忙將她摟進懷裏,柔聲道:“不怕不怕,朕是真的沒事。朕這個年紀——是,老是老了些,也沒老到那個地步。當然,身體是有些不如前了,可誰年紀大了不是這樣?”


    “……”


    “你也知道,朕少年時南征北戰的,受過不少傷。那些傷,有的好了,有的就成了沉屙頑疾,年輕的時候還能壓得住,如今——”


    說到這裏,他苦笑了一聲:“歲月不饒人。”


    南煙立刻道:“皇上不老!”


    雖然,說這話的時候,她被祝烽抱在懷裏,能清楚的借著桌上的燭光看到他的發絲裏比過去又多了不少銀絲,眼角也有了一些皺紋——甚至,這些都不算什麽,兩個人朝夕相處,相濡以沫,她又怎會不知道祝烽的身體的確是大不如前,就拿最簡單的來說,祝烽如今一頓飯都要人哄著,才能吃下一些,而過去,他是一個人能把一桌飯菜吃得幹幹淨淨的。


    而且,長年累月的熬夜早起,哪怕沒那些舊傷,尋常人也是撐不住的。


    南煙哽咽著,又重複了一句:“皇上不老。”


    祝烽聽出了她的哭腔,隻笑了笑,拍拍她的腰,道:“老不老的,朕不在乎。朕在乎的,是在自己老得動不了之前,讓天下太平,海晏河清。”


    說著,他又笑道:“朕還要看著咱們的兒子成才呢。”


    南煙揉著鼻子道:“當然。”


    祝烽微笑著,但隨即,笑容又慢慢的斂起,原本虛弱的臉上重新透出了他慣有的剽悍和堅毅,沉聲道:“所以,朕得把該做的,都做了。”


    終究,還是要過眼前這一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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