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一旁,微笑著道:“來了。”


    南煙走進去直接撣了撣衣袖,然後坐下,那神態就好像是迴自己家一樣,祝成瑾本來背著手站在旁邊,看到她這樣,也微笑著走過來。


    “貴妃娘娘倒是自在。”


    南煙並沒有迴他這話,而是抬頭看了看武英殿。


    過去她還能到武英殿來的時候,是因為交泰殿在祝烽攻入金陵皇宮的時候被燒了,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暫住在這裏,還將這裏作為了臨時的書房,處理朝政,而自己作為他的尚寶女官,也在一個角落裏有了自己的一方小小天地。


    她還記得,當時自己坐在那裏,歡欣雀躍的心情。


    後來,損毀的宮殿修繕完畢之後,祝烽搬離了這裏,但之前在這裏處理的一些文書沒有搬,留存在此處,之後就一直作為修書存文之處。


    再後來,遷都北平,那些文書也跟著搬走,這裏自然就空下來了。


    如今,又是祝成瑾搬進來。


    倒像是一個輪迴。


    南煙安靜了一會兒,然後淡淡一笑,說道:“本宮當年時常在這裏侍奉皇上處理政務,迴來也算是故地重遊,豈有不自在的。”


    聽到這話,祝成瑾的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


    站在南煙身後的聽福下意識的屏住了唿吸。


    他已經打聽到了,白天祝成瑾在這裏殺了上百人,剛剛他們走進來的時候,能感覺到門外的地板上濕漉漉的,是有人用水衝刷了地板,但即便這樣,也掩飾不住空氣裏那股濃濃的血腥味。


    如果這個時候,他被激怒要殺南煙,隻有這麽兩個人,根本不足以保護南煙。


    想到這裏,聽福還是忍不住握緊了拳頭。


    可祝成瑾沉下臉看著南煙,過了一會兒,忽的又一笑,說道:“你這麽激怒我,大概是因為,你自己的心裏,已經是非常的憤怒——不,不是憤怒,而是絕望,是無助吧。”


    南煙冷冷道:“本宮何必絕望無助?”


    祝成瑾微笑著說道:“今天,我在這裏殺了那麽多的人,可你連過來看一眼都沒有。”


    “……”


    “但據我所知,貴妃娘娘宅心仁厚,當年我那位叔父殺入皇宮,也是血流成河,你還勸諫他不要亂殺人;這些年,他的手腳越發軟起來了,那麽多該殺的都不殺,還留在身邊留成禍患,也都是被你所影響。”


    “……”


    “如此宅心仁厚的貴妃娘娘,知道我在這裏殺人,卻一句話都不說,隻在武英殿後麵安安靜靜的呆著。為什麽呢?”


    “……”


    “你是在等吧。”


    “……”


    “或者說,你一直在聽聲音,你想聽到許世風攻城的聲音,你想等他過來。”


    雖然南煙極力的想要掩飾,但這個時候,也止不住眼瞳的顫動。


    祝成瑾站在她麵前,就像一頭在籠子裏東撞西撞,極力想要掙脫束縛的小貓,笑著說道:“可惜啊,你是等不來了。”


    南煙抬頭看向他。


    “為什麽?!”


    雖然南煙抬頭看他,可這句話卻不是南煙問的,而是站在南煙身後的蜻蜓,她像是忍不住的開了口,祝成瑾抬頭看著她。


    南煙也迴頭看了她一眼,蜻蜓被她的目光一懾,立刻低下頭。


    祝成瑾微微勾了一下唇角,說道:“因為,他沒能渡江。”


    南煙再轉過頭來,看了看祝成瑾,沒說話,但心裏還是忍不住的長歎了口氣。


    半晌,她說道:“許大將軍沒能渡江,可今天本宮聽了一整天,也沒聽到宮中有什麽調度,若我猜得沒錯,你們用的,應該是天罡連環塢的那批人吧。”


    “……”


    “你的人習不習水戰,我不知道,但應該是不習的。”


    “……”


    “所以在臨走之前,你才一定要從駱星文的手裏要走他的兩個得力之人,李忱和方震,還有他們那批手下,常年盤踞在星羅湖,這些人跟水鬼一樣擅長水戰,許大將軍渡不了江,應該就是拜他們所賜吧。”


    祝成瑾倒是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毛。


    他饒有興致的看著南煙,笑道:“我真想知道,這些年你在他身邊,到底是做貴妃,還是做什麽。我那位叔父到底還教了你些什麽。”


    這話,已經是默認了。


    聽福的臉色,也黯然了下來。


    沒想到,南煙真的一開始就推測對了,要許大將軍渡江,的確是一件難事,甚至,這個時候他也不能不去想,他一向認為英明神武,戰無不勝的皇帝陛下,他也是不習水戰的。


    別說水戰,跟隨過皇帝和貴妃出巡的人都知道,皇上他,他甚至還暈船!


    聽福的心裏都有些絕望了。


    可南煙仍舊麵不改色,隻淡淡的看著祝成瑾,道:“我學什麽,也都是他教的,跟你沒關係。”


    祝成瑾微笑著道:“怎麽能說沒關係呢?”


    “……”


    “畢竟現在,你已經在我身邊了。”


    南煙冷笑道:“在你身邊,難道還能為你所用?你若這麽想,那未免是異想天開。”


    祝成瑾大笑了兩聲,也一撣衣袍坐下來,正對著南煙,笑著說道:“為我所用,倒也不必,畢竟我的手下大有人在。可是,後宮若有你這麽個人擺著,倒也算是一個不錯的風景。”


    “……?!”


    南煙的眉頭一擰:“你說什麽?”


    祝成瑾微笑著說道:“怎麽?你如此聰慧,連許大將軍無法渡江這些事情都能提前猜到,卻連這件事都猜不到嗎?”


    “……”


    “我已經奪迴了失去的金陵城,也奪迴了這個皇宮,接下來,我還要奪迴整個天下,這個江山原本是屬於我的,都得迴到我的手裏。”


    說著,他伸長脖子,像一條毒蛇一樣盯著南煙的眼睛。


    “當年,該服侍我的,也得迴來!”


    南煙的臉色沉了下來。


    其實,她看得出祝成瑾對自己沒有欲望——應該說,祝成瑾這個人的全身上下都裝著瘋狂的情緒,沒有正常人的欲念,可是,對於“屬於”自己的,他有執念。


    看到南煙變了臉色,祝成瑾更像是得逞了一般,哈哈大笑起來。


    “說起來,你是他從我手裏奪走的,如今,我又把你奪迴來。”


    “……”


    “有趣,有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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