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的,原本談著一件好事,可祝烽這句話,卻聽得南煙心裏一沉。


    她怔忪了一下,才勉強笑道:“皇上這話說得,他隻是像一頭狼罷了,又不是真正的狼,怎麽會咬人一口呢?”


    “……”


    祝烽卻沒接這句話,隻是看了她一眼。


    那深邃的目光,更是讓南煙的心跳有些加劇。


    其實這話,她就算自己說出來,自己也知道有多可笑。


    被黎不傷“咬”了一口的人,正是自己,那一晚噩夢般的經曆,哪怕她再怎麽不去想,可隻要一看到黎不傷,一對上那雙狼一樣的眼睛,那種恐懼的感覺就會油然而生。


    這些事,就算她從來不敢說——因為說出來,那孩子的一條命隻怕就保不住了,可她多少明白,祝烽的心裏,是知曉一些的。


    早日讓他成家立業,讓一切都安定下來。


    更重要的是,讓他找到一個真正愛的,也真正愛他的人。


    這樣一來,一切就都好了。


    於是南煙勉強笑道:“總之,這件事早一點辦成就好了。”


    祝烽看著她的眼睛,那一瞬間閃過無數情緒,也明顯,還帶著舊傷的眼神,他伸手過去,輕輕的握住了南煙放在桌上的那隻手。


    然後說道:“會的。”


    南煙對著他輕輕的笑了笑。


    |


    果然,正如之前陳紫霄所預估的,一天後,白龍城獻城的事便談妥了。


    從這一天開始,白龍城的人必須要每年在夏冬兩季服兵役,將過去向五大家族繳納的安保費用轉交給朝廷,成為賦稅,而五大家族除了各自府中的護衛之外,不能再豢養其他的兵丁,白龍城的防護全部交由罕東衛處理。


    而其他關於西北商貿的條例,更是一一在列。


    至此,白龍城正式成為了炎國的屬地。


    雖然沒有出息談判會議,但所有談下來的條件都在祝烽可以接受的範圍內,皇帝龍顏大悅,當晚便在都尉府中設下宴席大賞功臣,都尉府的官員和宋、謝兩家的人都出席了。


    連南煙也出席,坐在他的身邊。


    席間也是觥籌交錯,所有的人都開懷暢飲,倒也是主客盡歡。


    酒酣耳熱之際,宋知問倒還非常的清醒,他起身說道:“皇上,在下還有一個請求。”


    祝烽轉頭看向他:“宋公子還有什麽話,可以盡管說。”


    宋知問說道:“在下之前提出,要將族中的部分產業遷至中原,這一次,就要隨著皇帝陛下和貴妃娘娘前往京城,趁著現在,皇上還沒啟程,在下想要先派出家人前往京城購置房舍,這樣,將來才好安頓。”


    謝皎皎說道:“我也是這麽想的。”


    祝烽微笑著說道:“這是應該的。你們隨時可以派人過去,朕會交代下去,讓京兆尹照拂你們做事。”


    兩個人立刻俯身行禮:“多謝皇上。”


    祝烽笑道:“來,繼續喝!”


    南煙坐在一旁,看著他喝得耳朵都紅了,牽了牽他的衣袖,輕聲說道:“皇上少喝一點。”


    祝烽笑道:“朕今天高興,你就不要攔著了。”


    南煙笑著搖了搖頭,不過,也難得他放鬆一次,便說道:“那妾下去為皇上準備解酒湯。”


    祝烽道:“你去吧。”


    於是,南煙便起身離開了宴席,從偏門出去了,遠遠的還能聽到裏麵的人說笑的聲音,她笑道:“真是,再喝下去,就成了一屋子的醉鬼了。”


    若水笑嘻嘻的說道:“奴婢進宮服侍這些日子了,雖然皇上跟娘娘在一起的時候都很輕鬆,不過,還是第一次看到皇上這麽高興。”


    “……”


    “別的時候,辦成別的事,皇上好像都沒這麽高興。”


    “……”


    “一座城,為什麽皇上就這麽高興了呢?”


    南煙微笑著,一邊往前走,一邊說道:“你不懂了吧,白龍城雖然隻是小小的一座城,方圓不過數裏,可這個地方一旦歸屬朝廷,那朝廷的聲威文教就能傳播周圍數十裏,數百裏,甚至,藉由路過那裏的商客,傳播數千裏。”


    “……”


    “而朝廷的兵力,就能以那裏為起點,征伐更遠的地方。”


    “……”


    “所以在國土上,寸土必爭,能收的,哪怕一厘一毫都要收納進來。”


    若水點頭道:“原來是這樣。”


    南煙迴頭看了一眼,笑道:“所以,難得看到皇上這麽高興,就讓他多喝一點,咱們去準備好醒酒湯,別讓他晚上喝醉了鬧人就是了。”


    若水笑道:“皇上鬧人,也就鬧娘娘一個嘛。”


    南煙瞪了她一眼,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他們兩往前走著,若水突然又想到了什麽,輕輕說道:“不過剛剛那宴席上,好像少了一個人。”


    南煙聞言,臉色微微的一沉。


    隻道:“是嗎?”


    若水歪著腦袋想了想,立刻說道:“啊,是黎指揮使,他沒出席。”


    “……”


    “說起來,他這次也是立了大功,怎麽不出席呢?”


    南煙歎了口氣,說道:“皇上讓他來的,可他推說做的隻是自己的分內事,不算功勞,而且身為錦衣衛不能飲酒,就沒出席。”


    “哦……”


    若水說道:“不過,黎大人就算真的出席了,可能也跟大家格格不入吧。”


    南煙轉頭看她:“怎麽講?”


    若水笑著說道:“因為奴婢看黎大人總是一副很嚴肅的樣子,不苟言笑,可剛剛在宴席上,連陳大人都有一點笑容呢。若黎大人這麽出席,是不是也有些不合群呢。”


    “……”


    “說起來,奴婢在娘娘身邊服侍這麽長時間了,也見過黎大人幾次,就從來沒見他笑過。”


    “……”


    “他,怎麽不會笑呢?”


    這話,原本隻是她無意中說出來的,可南煙一聽,心裏卻不由得一沉。


    她這才迴過神來。


    的確,這些年來,不管是什麽時候,什麽事,他們好像都沒見到黎不傷笑過。


    一個人,怎麽能不會笑呢?


    難道說,在他的生命裏,就真的沒有一個人,一件事,值得他一展笑顏嗎?


    正想著,他們前方的小路上,一個身影站在那裏,靜靜的看著他們。


    南煙抬頭一看,不是別人,正是黎不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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