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該是你。”


    “……”


    “以她的心性,她應該嫁給——嫁給一個真心愛她的人,被人嗬護,過很好的一生。”


    “……”


    “而不是嫁給你。”


    “……”


    “更不應該在後宮,被你的那些嬪妃——”


    說到這裏,他沉沉的出了一口氣。


    南煙的臉頰一熱,下意識的低下頭去。


    祝烽聞言,也微微的蹙了一下眉。


    他當然知曉,薛運這些日子在後宮並不平靜,南煙雖然沒有對她做過什麽,但念秋對薛運的迫害,加上後宮那些烏七八糟的事,薛運為自己解毒的這段日子,的確挨了不少的明槍暗箭,吃了不少苦頭。


    在嚴夜的設想裏,薛運的一生,應該是被人嗬護的。


    而不是被人謀害的。


    但他立刻皺著眉頭道:“南煙並沒有對她做過什麽。”


    嚴夜看了他一眼。


    淡淡道:“我並不怪任何人。”


    “……”


    “她所有的苦難,都是我給她的,若要討迴公道,也該是我給她。”


    “……”


    “所以,我離開倓國,帶她走。”


    “……”


    “過去的所有,我都會在將來補償給她。”


    “……”


    “至於倓國的事——”


    說到這裏,他看向祝烽,淡淡說道:“我能做的,已經做完了。”


    “……”


    “至於陛下要做的事,陛下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我也知道,陛下遠比我更有耐心。那麽今後的事,我將靜觀其變,靜觀其成。”


    一聽到這句話,祝烽的眉心微微一蹙。


    立刻說道:“你要走?”


    嚴夜看了看他,道:“我,不能走?”


    祝烽道:“你不想留下嗎?”


    “……”


    “你在倓國種的種子,這麽多年,已經見到了成效,甚至很快,就能看到最終的結果;而你的這個結果,在朕的大業當中,會是舉足輕重的一環,朕相信,你是在為炎國開萬世之太平。難道你不想看到最後的樣子?”


    嚴夜道:“不想。”


    祝烽的眉頭都擰了起來:“為什麽?”


    嚴夜平靜的說道:“我該做的已經做完了,就這麽簡單。”


    祝烽看著他,沉聲說道:“若你連結果都不要,又為什麽要用那麽多年,犧牲自己那麽多,去做這些事?”


    嚴夜也抬頭看向他,慢慢說道:“皇上登基以來,遷都北平守國門,經略西域,埋計數十年欲平越國,甚至,我聽聞,皇上還在南方施行一些新政……”


    “……”


    “殫精竭慮,又是為了什麽?”


    “……”


    “與自身而言,可有任何好處?”


    祝烽沉默著,沒說話。


    嚴夜淡淡說道:“若我想,也可以做一個自由自在的富家翁,妻妾成群,每日尋歡作樂,比這些年來在倓國步步為營,要自在得多。”


    “……”


    “若皇上想,也可以驕奢淫逸,自在享樂,比起天天泡在禦書房,每天天不見諒晨起早朝,要輕鬆得多。”


    “……”


    “不過是,心中有願。”


    “……”


    “想做,便做了。”


    聽了這些話,祝烽的神情也變得蒼然起來。


    他身為帝王,從來不能讓任何人看透自己的思緒,甚至,連看透自己的喜怒都不能。


    但剛剛,聽到嚴夜的這些話,他卻有一種,仿佛被人瞬間看透的感覺。


    倒也,不壞。


    他沉默了許久,說道:“你,不想留下來?”


    “……”


    “不論你將來如何,隻論你做過的這些事,你要什麽,朕都允你,哪怕是——封王拜侯。”


    南煙聽到他這話,也深吸了一口氣。


    封王拜侯,這四個字,讓祝烽來說,可以說是非常難的。


    要知道,不僅是文帝在位的時候削藩,祝烽登基之後,幾個兄弟相繼落馬,因為他也知道炎國藩王林立,尾大不掉的現狀。


    但他竟然會許諾嚴夜封王拜侯。


    可見,他有多希望嚴夜能留下來,哪怕什麽都不做,隻留在他身邊,就夠了。


    他還是第一次,對一個人如此的渴求。


    南煙也轉頭看向嚴夜。


    卻見對方低垂著眼眸,沉默了一會兒之後,隻說了三個字——


    “我累了。”


    這麽多年的步步為營,殫精竭慮,他所付出的,比任何一個人都更多。


    但,人終究是人。


    憑著少年時的一腔熱血堅持了這麽多年,哪怕舍棄心愛之人,哪怕這些年來每一天都如同置身無間地獄,他都沒有放棄過。


    可是,他也是會累的。


    在被噩夢驚醒的時候,他還是會滿頭大汗,會心跳如雷。


    在麵對修筠的犧牲的時候,他也會矛盾掙紮。


    在想起薛運,聽見祝烽一次一次的問她要不要入後宮為妃的時候,他還是會心如刀割。


    有的時候,他也會自問:這一切,到底值不值得。


    尤其是當他孤身一人在倓國行事,為炎國謀萬世之太平,可在炎國的宮廷中,卻有人以自私為矛,以癡愚做盾,相互傾紮,甚至有人在欺辱薛運,他不是沒有過遲疑。


    難道自己要保護的,就是這樣的人?


    但他還是堅持到了最後。


    因為他明白,自己要做的事,跟這些人,無關。


    隻是因為,自己想要實現自己心中的願望罷了。


    其他的人,自有他們自己的道。


    至於是天人道還是畜生道,是修羅道還是餓鬼道,與他無關。


    他已經走完自己的這一段道了。


    他對著祝烽,又沉沉的重複了一遍:“我累了。”


    “嚴夜……”


    祝烽的眉頭緊皺,一下子站起身來,走到他的麵前,沉聲說道:“朕甚至不需要你為朕做什麽,隻要你留下來。”


    嚴夜抬頭看著他,平靜的說道:“若什麽都不做,那我留下來的意義為何?”


    “……”


    “事實上,我也什麽都不想做了。”


    “……”


    “前半生都在為大事忙碌,後半生,我想跟她好好的過小日子。”


    “……”


    “若皇上真的認為我有功勳,值得嘉獎,那就請皇上為我和她,解除後顧之憂,把薛家的事情解決了吧。”


    “……”


    說到這裏,他似是想起了什麽。


    看向祝烽,目光閃爍著道:“似乎,薛家和白龍城的事,皇上也早就安排好了,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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