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煙轉頭看著他。


    過了好一會兒,輕聲說道:“這,就是皇上之前說,早有安排的,是嗎?”


    祝烽抬頭看了看她。


    眼中流露出了一絲仿佛是笑意的光影,隻說道:“你說說,朕安排了什麽,讓朕聽聽看。”


    說完,仍舊吃東西。


    南煙兩隻手握著那盛湯的小碗,也不喝湯了,認認真真,甚至有些費力的思索,從病了幾天,幾乎亂成一鍋漿糊的腦子裏撈出了一點東西,又仔細的整理了一下。


    然後說道:“是……水吧。”


    祝烽道:“繼續。”


    “皇上之前,幾次去玉練河那邊巡查,雖然是帶著薛運過去說讓她入後宮的事,但其實,皇上也的確是去看玉練河的流向。”


    “……”


    “白虎城那邊,就在玉練河畔,不好動手。”


    “……”


    “若是對他們動手,連咱們也會受牽連,所以,皇上想到了玉練河的下遊,蒙克駐紮的軍營是取水自玉練河的。”


    祝烽不置可否,隻說道:“然後呢。”


    “然後,”


    南煙歪著腦袋又想了想,說道:“妾那一次單獨在城中巡遊了半天,發現城中的運水車開始大量的運水迴來,至少能提供城內數月之用。”


    “……”


    “想來,皇上是擔心時疫爆發難以控製,所以,先從這邊的源頭杜絕將疫病染入罕東衛的可能,也就是全部使用幹淨的水源。”


    祝烽道:“那,你又怎麽知道,時疫是朕造成的?”


    南煙道:“因為從那幾天開始,連妾和皇上用膳,都吃不了太多肉了。”


    “……”


    “照理說,關西七衛這邊的供給是由川陝等地提供,若是別的時候,可能發生道路不通,供應不及;可人人都知道皇上巡查西北罕東衛,川陝那邊的官員除非不想幹了,否則斷不可能短缺這邊的供給。”


    “……”


    “就算他們的供給一時運不過來,可陳紫霄如此忠臣良將,哪怕割他身上的肉,也是要給皇上用的,怎麽可能會短缺到妾和皇上的桌上呢。”


    “……”


    “那很有可能,近期,有大量的耗用。”


    “……”


    “而且,是皇上的耗用。”


    南煙看向他,認真的說道:“妾知道,皇上看史書,非常喜歡武帝身邊的衛霍二戰神,將他們奉為天將,也時常歎息霍去病的英年早逝。而妾年幼時曾經聽老祖母他們講過一段野史,言霍去病之死,是匈奴人將病死的牛羊埋在水源周圍,水中便染上了疫病,霍去病便是因為喝了那樣的水,染上了疫病,最終英年早逝。”


    “……”


    “皇上是用這個法子……”


    祝烽沒有說話,隻勾了勾唇角。


    南煙睜大雙眼:“真的啊!”


    祝烽仍舊沒有說話,而南煙看著他的眼睛,便知道答案了。


    她長歎了一聲,說道:“所以之前,皇上帶著妾去蒙克的軍營的時候,就嚴格的控製了眾人的飲食和用水,連英紹帶著的人都是自備幹糧和水。表麵上,是做出要提防蒙克給他們下毒的樣子,其實,是因為他們所用的水是不能喝的。”


    祝烽吃完了碗裏的東西,放下碗筷。


    然後說道:“你,也不是現在才知道的吧。”


    南煙眨眨眼睛:“啊?”


    祝烽沉著臉,說道:“朕帶你去蒙克的大營,在離開的時候,你是不是提醒了那個叫修筠的,讓她飲水的時候注意?”


    “呃……”


    聽到這話,南煙低下了頭。


    祝烽沉著臉說道:“你可知道,你這樣說,萬一修筠聽者有心,聽出了你話裏的意思,轉告了蒙克,那朕的這一計,就落空了。”


    南煙輕聲道:“皇上恕罪。”


    其實那個時候,她也並非完全猜出了祝烽的計劃,隻是知曉他時常去巡查玉練河,看到了城中運水的車在來往忙碌,也感覺到了餐桌上少了許多葷腥。


    她隱隱的感覺到,可能水會出問題。


    後來,他們從蒙克大營迴來的時候,更看到了城中運送穢物的車輛往玉練河那邊走,她便更確定了自己的猜測。


    南煙輕聲道:“其實妾並不是要救她。隻是知道她懷了身孕,於心不忍。”


    “……”


    “孩子,畢竟是無辜的。”


    祝烽看了她一眼,沉沉道:“罷了。”


    “……”


    “至少現在沒出什麽亂子。”?南煙鬆了口氣,又問道:“那,蒙克他們現在,是真的已經撤軍了?”


    祝烽道:“按照英紹迴來的說法,蒙克那邊的統計是損失了接近三萬人,這個數字哪怕有差,也差不了多少,可是疫病就不同。”


    “……”


    “他這一次出兵,也至少損失了一半的人馬。”


    “……”


    “這幾年裏,他這邊,是不會再輕易出兵了。”


    南煙忙問道:“那,阿日斯蘭那邊呢?”


    “……”


    “他那邊,怕是染不上疫病的吧。”


    祝烽看了她一眼,淡淡說道:“他那邊……不用疫病。”


    不用疫病?


    南煙聽到這四個字,心裏微微一動。


    不知為什麽,這話聽著,好像話裏有話——不用疫病,那用什麽呢?


    但是看祝烽一臉高深莫測的樣子,想來是問不出來的,她隻能乖乖的捧著碗,將剩下的已經溫下來的湯一口喝盡。


    她擦了擦嘴,正要起身走迴臥榻去歇一歇,突然又想起什麽來。


    迴頭看向祝烽:“對了皇上,妾昏睡了這兩天,可有薛運的消息沒有?”


    祝烽道:“沒有。”


    “啊?”


    南煙睜大了雙眼:“還沒找到?”


    祝烽看了她一眼:“你倒比朕還急。”


    南煙皺著眉頭,沉聲說道:“妾不想別的,就隻想著她一個孤零零的弱女子這麽走在草原上,難免是要出事的呀。”


    祝烽沉沉的出了一口氣。


    看他的神情,顯然也並不輕鬆。


    誰都知道,在草原上行進有多難,連他派出去的隊伍都需要向導,需要護衛,民間的商隊走在這些地方,也都是需要雇傭武衛的。


    她一個人這麽離開,幾乎是把命豁出去了。


    看來,也真的是將她逼到絕境了。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逼出什麽來。


    這時,小順子匆匆的從外麵走進來,跪下行了個禮,說道:“啟稟皇上,有薛太醫的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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