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運沒有說話,隻呆呆的坐在那裏。


    全身冰冷的看著自己的母親,就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半晌,她用連自己都覺得陌生的聲音,輕顫著說道:“娘,你,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韋氏冷冷的道:“怎麽了?”


    “那,那是人命啊。”


    “……”


    “你已經打算,要將那些嫁給我的名門閨秀,全都弄死?”


    韋氏說道:“弄死了他們,才能保全住這份家業!”


    “家業……家業……家業!”


    薛運有些狂躁的說道:“你的腦子裏每天就隻有家業,再大的家業,比得上人命重要嗎?那是人命,一條條鮮活的人命,甚至,她們就跟我一樣!”


    “……”


    “你怎麽能說得這麽輕而易舉,殺掉她們,就好像折掉一枝花一樣?”


    “……”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可害人一命呢?”


    “……”


    “那是要下地獄的!”


    韋氏見女兒竟然這樣訓斥自己,也怒了。


    她伸手一拍桌子,沉沉說道:“下地獄,你以為為娘願意做這一切?你若是個兒子,為娘需要做下地獄的事嗎?”


    “……”


    薛運喉嚨一梗。


    她淒然的看著自己的母親,苦笑著說道:“終究,還是因為我不是個兒子。”


    “……”


    “就是因為這樣,所以這份家業保不住,都是我的錯。”


    “……”


    “可這麽多年來,我不是在做兒子該做的事?我守著薛家,學醫術,比叔伯家任何一個兄弟都更用心,我的醫術也比他們都高明。可為什麽,我就是不能繼承家業?”


    “……”


    “我還是需要欺騙,甚至需要娶妻,甚至需要害死我的妻子,來保全這一切?”


    “……”


    “我是個醫者,我應該救人!”


    “救人救人!”


    韋氏看著女兒激動的樣子,可那樣的激動,也融化不了她眼中的寒冰。隻說道:“救不了自己,救不了這份家業,救再多的人也沒用!”


    薛運的喉嚨一梗。


    韋氏冷冷說道:“你用再說了,為娘是不會改變主意的。”


    “……”


    “明天一早,就跟我離開!”


    “我——”


    薛運還想要說什麽,可嗓子都哽住了。


    而就在這時,外麵的雲想突然輕輕的拍了拍門,喊道:“公子,大夫人。”


    韋氏皺著眉頭:“怎麽了?”


    雲想說道:“皇上派人來了。”


    “嗯?”


    韋氏有些聽不懂,都愣住了,而薛運原本拿著手帕在擦拭眼角的淚水,一聽這話,也驚了一下。


    皇上派人來了?


    祝烽派人到她家來了?


    雖然她到太醫院做官已經有些日子了,可宮裏還從來沒有來過人呢。而且,她才剛剛跟皇帝提了辭官的事,惹得皇帝龍顏大怒,這個時候又怎麽會突然派人來呢?


    韋氏還有些聽不明白的,轉頭看她:“雲想那丫頭說什麽?皇上?”


    她隻知道女兒跟著炎國的人來這裏遊曆,卻並不知道那些人的真實身份,所以乍一聽到,都驚呆了。


    薛運也有些慌亂。


    急忙壓低聲音道:“母親,千萬不要亂說話,隻管行禮就是了。”


    說完,走過去打開了門。


    隻見一個衣著華貴的老太監從外麵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兩個小太監,那正是在皇帝身邊負責行走傳話的圖公公。


    薛運跟他也早就熟識。


    急忙走過去,拱手行了個禮:“圖公公。”


    “薛大人,打擾了。”


    圖公公笑眯眯的拱手行了個禮,一轉頭,又看見一個衣著華麗的貴婦人站在一旁,微微一愣:“這位是——”


    薛運道:“這是,家母。”


    “哦?是老夫人?”


    圖公公微笑著也上前行禮:“拜見老夫人。”


    “……”


    韋氏還有些疑惑,但還是對著圖公公也行了個禮。


    她身在白龍城,大半輩子過的都是頭頂無天的日子,到了炎國,雖然也知道這裏有皇帝,但怎麽也想不到,自己女兒竟然跟炎國皇帝扯上了關係。


    而且,剛剛這人叫她什麽?大人?


    她,竟然還在這裏當官了不成?


    韋氏雖然滿腹疑惑,可畢竟做了那麽多年的當家,沉得住氣,不動聲色的看著他們。


    薛運問道:“不知圖公公這麽晚了來,有什麽要事嗎?”


    圖公公微笑著轉頭看向她,卻沒有立刻說話,而是笑眯眯的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那目光飽含深意,看得薛運心裏直發毛。


    她勉強笑道:“圖公公?”


    隻見圖公公笑道:“薛大人啊,說起這件事來,咱家可要說你兩句。咱們也算相識不短了,這麽要緊的事,大人怎麽能一直瞞著咱家呢。”


    “瞞著你?”


    薛運越發的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疑惑的道:“到底,什麽事?”


    圖公公哈哈的笑了兩聲,然後說道:“薛大人,咱家今晚是來給你道喜的。皇上吩咐了,讓薛大人哪兒也不要去,後天進宮,皇上要給大人一個名分。”


    “……什麽?!”


    薛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旁的韋氏也睜大了雙眼。


    名分?!


    這兩個字,像是一塊巨石,投入了寧靜的湖麵,將這個寂靜的夜晚徹底的炸響了。


    薛運僵在那裏,過了許久,才斷斷續續的道:“什,什麽意思?”


    “……”


    “什麽名分?”


    “……”


    “我,我不明白。”


    圖公公笑眯眯的說道:“話呢,咱家已經是帶到了,至於薛大人明不明白,等到時候見了皇上,不是一切都明白了。”


    說著,對她行了個禮,轉身離開了。


    薛運站在屋子中央,一直呆呆的看著圖公公的背影遠去,消失在夜色中。


    門外的風吹進來,吹得她骨頭發涼。


    名分?


    祝烽怎麽突然會提起這個?


    雖然,雖然自己曾經在貴妃的麵前,承認過對他的感情,可那是自己心裏的想法,從沒想過要他迴應;至於皇帝,他也並沒有對自己表達出除了解毒之外其他的需要。


    怎麽會突然——


    她呆呆的轉過身來,看著一臉思索的韋氏。


    半晌,喃喃道:“母親,明天要帶我走嗎?”


    “……”


    這一迴,韋氏卻沒有立刻開口。


    她的眼中閃過一道精光,說道:“你跟炎國皇帝……是怎麽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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