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烽道:“她人呢?”


    小順子低著頭,生怕惹動他怒火似得,聲音都顯得小心翼翼起來,道:“貴妃娘娘迴宮之後,並沒有迴翊坤宮,而是——而是往冷宮去了。”


    “什麽?”


    祝烽一聽,心中一陣火氣。


    “她往冷宮去幹什麽?!”


    “這……”


    小順子一聽就知道他生氣了,嚇得後退了一步,怯怯的說道:“這,翊坤宮早已經被封,貴妃娘娘遭寧王擄走之前,就是住在冷宮的。”


    “……”


    聽到他這麽說,祝烽突然覺得一桶冷水澆到了自己滿心的怒火上,一下子就熄滅了。


    他再度看向那黑漆漆的大門:“所以這裏麵——”


    “已經冷清了很久了。”


    說完這句話,小順子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生怕他記起什麽。


    實際上,這話也有問題。


    畢竟,從祝烽剛剛遷都,大祀壇鬧出那件事之後,貴妃就根本沒有住進這裏的翊坤宮,這裏不是冷清了很久,而是根本沒有熱鬧過。


    不過,想到之前發生的事,小順子還是在言辭上,稍微的調整了一下。


    祝烽果然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隻是眉頭緊皺。


    沉默了一會兒之後,他轉身往另一邊走去。


    小順子抬頭一看,這條路是通向冷宮了,心裏隱隱的鬆了口氣,急忙跟上去。可是,一走到冷宮的門口,祝烽就道:“你不必跟著,就在這裏候著。”


    “是。”


    小順子抬起頭來,看見祝烽的身影消失在了前方沉沉的夜色當中。


    他輕歎了口氣。


    北平的冷宮,即使是新修的,也是冷宮。


    快要入春了,可這裏還是非常的清冷,角落裏的積雪沒有及時打掃,散發著徹骨的寒意,偌大的一座宮殿裏,一點聲音都沒有。


    更沒有一點光。


    可是,祝烽竟然完全不用照明,就這麽在漆黑的道路上行走,竟然全無障礙。


    他對這條路,是熟悉的。


    曾經,自己在混沌中,就走到了這裏,穿過這條長廊,走過這條小道,然後——


    前方,隱隱有一點光亮。


    他放輕了腳步,屏住唿吸走上前去。


    那個清冷的小院子裏,門窗緊閉,隻有一點燭光透過窗紙映了出來,祝烽站在院中,一眼就看到房中那個纖細的身影,正坐在一盞孤燈旁。


    雖然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但那種寂寞,沉痛的心緒,卻仿佛一下子就浸到了心裏。


    祝烽的唿吸都沉了一下。


    南煙……


    原來那個時候,自己即使什麽都不知道,神智一片混亂,卻仍然要到這裏來,是因為要找她。


    可是,卻錯了。


    他不由暗暗的捏緊了拳頭。


    這時,另一個身影走到了她的身後,是冉小玉,將一件衣裳輕輕的搭在她的肩上,說道:“娘娘還是早點休息吧。”


    房間裏沉默了一會兒,一個清冷的聲音響起。


    “我睡不著。”


    “奴婢知道娘娘的心裏難受,但不管怎麽樣,也不能不顧自己的身體啊。”


    “我知道,”南煙說著,聲音逐漸染上了一絲澀然:“我隻是——”


    “……”


    “難受。”


    這兩個字,像是一塊大石頭,一下子壓在了祝烽的心上。


    他握緊拳頭,幾乎忍不住想要衝進去。


    但,一陣冷風吹過來,卻讓他挽迴了一絲冷靜的理智。


    自己就算進去了,又能怎麽樣呢?


    他看著窗戶上映出的那道纖纖細影,明明顯得那麽孱弱,卻又透著一股倔強,即使在麵對自己的時候,也毫不退卻。


    簡家的這件事,是真的讓她傷了心。


    可自己又何嚐不——


    這時,冉小玉安靜了很久,又輕輕的說道:“娘娘,奴婢有一句話想要跟娘娘說。”


    “什麽?”


    “娘娘難道真的認為,簡家的是,是皇上——”


    氣氛驀地一窒。


    而不等她說完,南煙已經沉聲道:“我不想聽。”


    “娘娘……”


    “我累了,你下去吧,我想一個人呆一會兒。”


    冉小玉遲疑的看著她,最終也沒辦法再說什麽,隻能輕輕的一福,便轉身推門走了出來。


    院子裏,吹過了一陣冷風。


    冉小玉站在屋簷下,安靜的看了看這個寂靜的小院子,但沒說什麽,便離開了。


    過了好一會兒,一道身影才從旁邊,慢慢的走出來。


    再度望向房中,可是,還沒來得及看清映在窗上的那道細影,就聽忽的一聲。


    燭火,熄滅了。


    頓時,周圍陷入了一片黑暗,沉寂如同一隻巨大的黑手,將天地籠罩。


    |


    第二天,冉小玉一大早推開了南煙的房門。


    一抬頭,頓時嚇了一跳。


    南煙靠坐在床頭,連衣裳都沒換過,臉色憔悴,眼角發紅,顯然是一夜沒睡!


    她急忙走過去:“娘娘,你怎麽——”


    南煙抬頭看了她一眼:“你來了。”


    似乎也並不打算多說什麽,便自己慢慢的下床,但因為這樣坐了一晚,身體早就僵了,下床的時候差一點跌倒,還是冉小玉伸手扶著她。


    一摸她的手,發現她的手指也是冰涼的。


    房間裏雖然不如在翊坤宮中那樣華美舒適,燒著地龍,熏著熏香,但上麵發了話,冷宮裏的人也不敢怠慢這位身份特殊的“貴妃娘娘”,特地給她備了暖爐,其他的被褥熱水也一應俱全。


    卻仍然,暖不了她。


    冉小玉想了想,輕聲說道:“娘娘,奴婢剛剛過來的時候,聽見外麵傳來的消息,說不知怎麽的,皇上也病了。”


    “……”


    “聽說不知在哪裏去站了一晚上,著了涼。”


    “……”


    冉小玉小心的看了她一眼,輕聲道:“娘娘知道嗎?”


    南煙仍然沉默不語。


    但唿吸中,卻明顯的添了一絲紊亂。


    她,又怎會不知道。


    昨夜,大概是她有生以來度過的最漫長的一夜,甚至,比起之前被祝烽打入大牢,比起北平之戰那漫長的一夜,都更長。雖然沒有任何的痛苦加身,但隻聽著門外那若隱若現的唿吸聲,就讓她受盡了酷刑。


    可是,她始終沒有起身,出來看一眼。


    看著她有些黯然的目光,冉小玉仿佛明白了什麽似得,輕聲道:“娘娘?”


    南煙道:“別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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