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話還是白天問她的話,可是口氣,已經完全不是白天的口氣。


    聲音有些沙啞。


    在沙啞中,帶著一種異樣的,專屬於他的溫柔。


    南煙隻一聽,就像是整個人都陷落在了他的溫柔裏,鼻頭一酸,眼睛都紅了起來。


    她輕輕說道:“皇上,是我自己決定的。”


    “……”


    “我不想讓皇上辛苦。”


    “朕,哪裏辛苦了?”


    “……”


    南煙看著他,安靜了好一會兒,然後伸出手去,卻不是去撫摸他那張輪廓分明的臉,而是輕輕的握住了他的發梢,說道:“那天,妾在給皇上梳頭的時候,發現皇上,有一根白頭發了。”


    “……”


    祝烽露出了一點愕然的神情。


    他下意識的偏過頭去看,但是,當然看不到。


    南煙輕聲說道:“隻有一根。”


    “……”


    “而且,也就冒出來了一點點,大概就是前幾天才長出來的。”


    “……”


    “可是,皇上才三十一歲,是正當壯年的時候,不應該有白頭發的。”


    “……”


    “隻是這幾天的時間,就長出來了。皇上雖然一點都沒有告訴我,可我知道,皇上的壓力有多大,我不想因為我自己,還給皇上增添更大的麻煩。”


    祝烽沉沉道:“所以,你寫信給皇後,請她為康妃複位,是嗎?”


    南煙輕聲道:“請皇上恕罪。”


    “……”


    “這是皇上給我的協理六宮的權力,而我沒有跟皇上商量一聲,就這麽做了。”


    “……”


    “因為我知道,如果商量,皇上一定不會答應的。”


    祝烽咬了咬牙。


    的確,他不會答應。


    所以,眼前這個小女子,連問都沒有問他一句,就把這件事給做了,怎麽能讓他不火冒三丈。


    他的眉頭緊鎖,就看著躺在床上的這個小女子眼巴巴的望著他,聲音也又輕又弱:“皇上不要生我的氣了,好不好?”


    “要朕不生你的氣,除非你跟朕說實話。”


    “什麽實話?”


    “是誰,讓你自作主張的?!”


    還是這個問題,但南煙明顯的感覺到,比起白天以為的質問,他現在,似乎真的是在詢問。


    又好像,不是詢問。


    隻是要親耳聽到自己嘴裏說出來。


    南煙咬著下唇,沒說話。


    看到他這樣子,祝烽的額頭上青筋都滾了滾,咬牙道:“你以為你自己不說,別人就不會說了嗎?”


    南煙一愣:“誰?”


    “還能有誰?當然是她自己!”


    “……”


    南煙又是一愣,但隻一想,就有些明白了過來。


    這件事,若是自己來做,就是“自作主張”,是會讓祝烽大發雷霆的一件事;但是,若是別人的來提,來做,那就純粹是在為皇上分憂解難。


    是完全不同的。


    難怪,她會自己去說了。


    南煙低垂著眼睫,想了很久,然後慢慢的撐起身來,祝烽的心裏雖然還有些隱隱的火氣,但看著她笨重的樣子,還是伸手,抱著她。


    南煙就像是打蛇隨棍上,兩隻手隨即就環住了他的腰。


    整個人,也靠進了他懷裏。


    祝烽皺了一下眉頭。


    想要推開她,不想她這樣撒撒嬌,就把一切糊弄過去,可是,抬手,卻沒有辦法將這具又軟又香的身子推出去。


    隻沉沉的道:“不要以為跟朕撒嬌,就可以混過去。”


    “皇上,妾沒有要混過去。”


    “那,你跟朕說。”


    “皇上不是已經知道真相了嗎?為什麽一定要我說。”


    “朕要聽你說真話。你既然已經知道朕知道了真相,又為什麽還是不肯承認?”


    “因為,”南煙的鼻子塞住了,聲音有些瑟瑟:“因為很丟臉。”


    “什麽?”


    祝烽沒想到她給出這樣的答案。


    立刻低頭看著她:“什麽丟臉?”


    南煙輕輕的說道:“我知道皇上遇到了麻煩,想要為皇上排憂解難,卻什麽都不會,還需要一個局外人來提醒我。”


    “……”


    “皇上,她比我美,也比我更聰明。”


    “……”


    “甚至,比我更明白,在什麽時候,應該為皇上做什麽。”


    “……”


    “有的時候,我甚至覺得,也許比起我,她更適合站在你的身邊,她是一個——比我,更配得上皇上的人。”


    她一邊說著,一邊用力的抱緊了祝烽的腰。


    臉頰貼在他的胸膛,微微的發抖。


    而聽著她的這些話,祝烽先是皺起了眉頭,眼中閃過了一絲近乎怒意的神情。


    可是過了一會兒,怒意漸漸平息。


    他有些無奈的看著懷中的這個小女子。


    過了很久,才說道:“說你傻,你還真的是不聰明。”


    “……”


    “沒錯,她的確很聰明。”


    “……”


    “甚至,她也是一個,專門為了站在皇帝身邊而生的女人。”


    一聽到祝烽這樣說,南煙顫抖得更厲害了。


    可是,抱著他勁瘦腰身的手,卻更用力了一些。


    感覺到這一點,祝烽的嘴角忍不住往上微微的勾起了一點,然後說道:“可是,朕卻偏偏,喜歡上了一個笨女人。”


    “……!”


    南煙的心一顫,下意識的抬起頭來,看向他。


    祝烽也低著頭,看著她在燭光下,閃爍得仿佛天上星子的眼睛,含著笑,說道:“這個笨女人,也許想不通一些很複雜的事情,可是,她明明知道,自己可能是這件事裏,唯一一個,不僅得不到任何利益,甚至還可能,受到傷害的人。”


    “……”


    “但她,還是義無反顧的去做這件事。”


    “……”


    “朕,喜歡上的,是這樣一個笨女人。”


    “……”


    南煙的一雙眼睛不斷的閃爍著,仿佛有流光一般,她呆呆的望了他很久,終於輕聲道:“所以,皇上不生氣了,是嗎?”


    “……”


    祝烽咬了咬牙。


    伸手去用力的擰了一下她的臉頰。


    “笨蛋!”


    然後,一把將她抱進了懷裏。


    其實,自己是生氣的。


    但,從看到秦若瀾走進書房的那一刻,他就明白,自己並不是完全氣她的“自作主張”。


    他是生氣,她寧肯委屈自己。


    每一次,自己想要為她遮風擋雨的時候,她卻主動的站出來,用細弱的肩膀,來幫自己扛起重擔。


    甚至,要承受不可預知的危險。


    怎麽偏偏是她,這麽傻。


    這時,在燕王府的另一邊,孤獨的秦若瀾坐在窗邊,看著窗外一地清冷的月光。


    耳邊,似乎還迴響著剛剛祝烽的話——


    “你的確,很聰明……”


    “可是,朕也不笨,你不要以為,朕不知道,你打著什麽主意。”


    “貴妃懷著身孕,康妃複位,她就會麵臨威脅!”


    “但,朕不會容許任何人,威脅到她,威脅到朕的孩子!”


    一滴淚,從她的臉上滑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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