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道路暢通無阻,但他們還是走了整整兩天的時間。


    這天傍晚,馬車仍然在前進。


    南煙坐在靠窗的地方,撩起簾子看著外麵的景致,眉頭漸漸的蹙起。


    這時,聽見車廂裏響起了佟玉華有些蒼老的聲音——


    “南煙啊。”


    南煙急忙低下頭,就看見佟玉華慢慢的睜開了眼睛。


    “南煙啊……”


    “祖母!”


    南煙有些驚喜的看著她。


    自從她被阿日斯蘭他們劫走之後,精神就一直不怎麽好,畢竟年紀大了,經不起顛簸,而這些日子,又一直舟車勞頓,加上,家裏能給準備的藥,這裏一樣都沒有。


    所以,南煙上到他們的船,從看到祖母的第一眼,她就一直是迷迷糊糊的。


    有的時候,連自己都不認得。


    南煙已經習慣了這樣的老祖母,也並不急著去詢問什麽,隻和過去一樣,小心翼翼的服侍她。她困了想睡覺,她就把佟玉華的頭枕在自己的腿上,讓她能睡得舒服一點。


    這個時候,聽見她能叫自己,應該是比較清醒了。


    南煙小心的道:“祖母,你醒了?”


    佟玉華那渾濁的眼珠定定的看著頭頂上這張臉,又感覺到周圍地動山搖的,輕輕的道:“這裏,是什麽地方啊?”


    “……”


    “我們,還在船上嗎?”


    “……”


    “到星羅湖了嗎?”


    南煙一聽,又皺起了眉頭。


    看起來,祖母並不是完全的清醒,但又好像,想起了什麽。


    她小心翼翼的扶著她的脖子,讓她坐起來,佟玉華靠坐在南煙的身邊,看了看周圍,才有些明白過來:“這裏……我們是坐馬車去哪兒啊?”


    南煙柔聲道:“祖母,我們出去遊玩。”


    “遊玩?”


    “是的。”


    “不是要去見伯言嗎?”


    過去,雖然也知道自己的這位大伯經曆不凡,知道他的身上有很多謎團,但聽人提起他的時候,南煙從來沒覺得有什麽。


    可是,自從在那座山上看到了那塊石碑之後,再一想起這個人,她的心情都激蕩不已。


    而一聽到祖母叫他的名字,更是唿吸都有些緊繃了。


    南煙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盡量的平靜一些,然後說道:“我們,已經去看過了。”


    “哦?看過了?”


    “是的。”


    “我……”


    “老祖母,你不記得了嗎?我們去了皇陵觀,看到了大伯。”


    “我怎麽給忘了?”


    佟玉華竟然真的被她給“騙了”,伸手輕輕的揉了一下額頭,說道:“那,他在那裏還好嗎?”


    “當然好了。”


    “他吃得飽嗎?那裏什麽都好,就是吃的不好,我就是擔心他,又餓瘦了。”


    南煙的唿吸更緊繃了一些。


    看來,她沒有猜錯。


    過去,至少在一段時間裏,大伯曾經在星羅湖上的皇陵觀呆過。


    所以,祖母即使在病得迷迷糊糊的時候,也會記起這件事,將阿日斯蘭他們指引到那裏。


    南煙看著她一臉憂心忡忡的樣子,果然是兒行千裏母擔憂,不管到了多大的歲數,有了多大的成就,兒子終究是兒子,終究是母親心頭的牽掛。


    南煙又輕聲道:“他還跟我說,塔娜公主——”


    這一迴,她的話沒說完。


    因為,她看到佟玉華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隨即,這位老人立刻對著她,輕輕的抬手道:“噓。”


    “……”


    “不能說。”


    南煙唿吸都屏住了,她睜大眼睛看著她:“為什麽,不能說?”


    “絕對不能說。”


    “……”


    “這種事,是要殺頭的。”


    “……”


    “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南煙有些艱難的看著佟玉華一臉謹慎的表情,過了很久,終於輕輕的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果然,司伯言跟那位塔娜公主,真的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這個秘密,佟玉華作為母親,應該也是知道的。


    司伯言是高皇帝當初非常倚重的人,出使西域各國聯合他們的勢力,才幫助高皇帝建國,他也因此得以敕封為博望侯。


    這樣的人,跟倓國的公主在一起……


    也難怪。


    的確,是要殺頭的。


    南煙甚至已經能想得到,他後來的失蹤,隻怕也跟這件事有關。


    不過——


    他失蹤,去了哪裏呢?


    為什麽又給塔娜公主立了一塊碑。


    還有,就是阿日斯蘭說的,這些事,跟自己,是不是有什麽關係?


    自己的身世,到底是如何?


    她想著,心中糾結不已,轉頭對著佟玉華輕聲道:“祖母,我是司家的女兒嗎?”


    “……”


    佟玉華這個時候,好像又有點犯糊塗了。


    她轉過頭來看著南煙,隨著馬車搖搖晃晃的,說道:“你當然是司家的女兒。”


    “……”


    “你是我的南煙啊。”


    “……”


    “我的南煙,哪怕出嫁了,跟著別人了,可也是我的南煙啊。”


    南煙有些無奈,又有些感動的笑了笑。


    輕輕的靠在她的肩頭。


    “當然了。”


    “……”


    “我永遠是祖母的南煙。”


    |


    天黑了。


    他們的馬車打著燈籠又行駛了一段時間,終於進入到了一座城。


    在進城的時候,南煙抬頭看了看城樓上。


    鶴城。


    兩個大字在夜色中,映入眼簾。


    南煙微微的蹙了一下眉頭。


    鶴城,這裏,正好是山東和河南的交界處,之前果然沒有感覺錯,他們的馬車一路往西,就是在往這裏走。


    不過,阿日斯蘭為什麽要來這裏?


    他,不是應該立刻往倓國走的嗎?


    南煙滿腹的疑惑,隨著馬車不斷的前行,又走了將近一個時辰,周圍都已經沒有人聲了,終於停了下來。


    下了馬車一看,他們停在了一處大宅的門口。


    但是,這個大宅上,卻沒有任何的名字。


    隻有門口點了兩盞很大的燈籠,一個精瘦的,看樣子管家身份的中年男人站在門口,弓著腰上前來道:“大王。”


    阿日斯蘭親自過來,扶著南煙和佟玉華下了馬車。


    然後,轉過身去:“嗯。”


    “大王終於到了,小人已經在此處等候多時了。”


    阿日斯蘭抬頭看了看這座無名宅邸,然後問道:“你的主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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