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踏上故土的那天風和日麗,來到西山,開門迎接她的不是管家,也不是老胡,而是一個她不認識的女人。


    女人高高在上的姿態看著她,淡淡地問:“你找阿時?他還在睡覺。”


    秦諗這才注意這個女人身披著睡袍。她知道這一天總會來,避無可避,沒想來得這麽快,沒任何預兆。也不是沒預兆,他離婚不就是預兆嗎。可他離婚不是為了秦如是嗎,她搞錯了?


    女人不耐煩:“有沒有事,沒事別打擾我。”


    秦諗以為自己會逃,她又一次低估了自己的承受力。這樣的行為,她也鄙視。她隻能說服自己凡事善始善終。她說:“我要見他。”


    女人打著哈欠:“行,你客廳等著。”


    等待的過程漫長又難堪,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見他一麵。他有了新人選,她不應該放鞭炮慶賀嗎。為什麽會有點難過?


    秦諗剛要起身走人,藍時姍姍來遲,看到她淡淡地問:“有事?”


    他風輕雲淡,什麽事也沒發生過似的。他能做到,她也不能丟臉。她昂頭問:“結束了?”


    藍時不看她,坐下,姿態慵懶:“是,結束了。”


    秦諗點頭:“好。”


    “你的那些東西……”


    “用不著。”


    “隨便你,我無所謂。”


    秦諗想,為什麽要留下來自取其辱,腦子真抽了。


    他給的卡在包裏,她想了想問:“那錢……”


    “那是你應得的報酬。”


    秦諗笑了,也不知嘲諷自己還是嘲諷他:“出手真闊,謝謝藍總。再見。”


    藍時撇了她一眼淡道:“還是不再見的好。”


    “也對,那就再也不見。”


    是的,再也不見。


    因為她想要的也得到了。


    來時,一無所有,走也走得一身輕鬆。看起來,確實也這樣。


    西山,訣別。


    沒有車,也攔不到車。她往山下走,走了很久,累了坐在路邊休息。


    有車開過,沒一輛停下,或者緩慢車速。


    這個樣子很難看吧,她不禁苦笑。


    天色漸晚,天邊爬上浮雲。終於有一輛車停下來,那一刻,她的心竟帶著雀躍。她狠狠地鄙視自己,厭棄自己,不明白有什麽值得喜悅。


    這樣得自己,她都看不起。


    車上下來的是杜沉,有幾麵之緣。


    杜沉走向她。姿態仍舊高高在上:“秦小姐,需要幫忙吧。”


    秦諗毫不猶豫拒絕了。


    杜沉慢條斯理道:“你也知道,這裏住著的非富即貴,也有一類我爹是李剛我怕誰的太子爺們。”


    秦諗站起來往下走。


    杜沉對著她的背影說:“女人就該有女人的樣子,清高和桀驁最要不得。”


    秦諗很想大聲吼過去關你屁事啊,她沒有。


    杜沉看著她走遠了,才上車撥打藍時的電話,一提秦諗的名字那邊就不耐煩地掛了。


    拜了?


    杜沉揚起下巴,吹了聲口哨。


    車子緩緩啟動,跟上秦諗,再超越她。當後視鏡那個身影縮成一個黑點,他忍不住停下車,又罵自己多管閑事。他摸出煙點上,狠狠抽了幾口,往後望去,那個人的速度慢得要死。


    等了十來分鍾終於近了,然後從他車旁走過,目不斜視。


    借著淡淡的月光,他看到了她臉上的淚。


    哭了?


    杜沉扔煙,下車快步跟上,也不顧什麽兄弟女人,拽著她冷嘲:“怎麽,現在裝清高起來了?”


    秦諗用力也甩不開他,嘲他吼道:“裝不裝關你屁事。”


    一時被堵得說不出話,心想好樣的敢吼小爺我,你是沒見識小爺我的手段吧。


    兩人誰也不讓,最終杜沉落敗,為挽迴顏麵惡狠狠:“你以為我想啊,要不是看你跟過他一場,你是死是活我還真不想多看一眼。”


    “我和他什麽也不是了,你可以放手了嗎。”


    杜沉氣得火冒三丈,活了三十年,還沒哪個女人敢對他大吼還橫眉冷眼,窩囊透了。他諷刺:“他不虧待跟過他的人,作為兄弟,我也不會見死不救。如果你不想被那些人強了就上車。”


    秦諗被杜沉半拖半脅迫上的車,他還低罵:“腦袋進水了,居然對你動惻隱之心。”


    本想迴敬他你可以不動,還是放棄。逞口舌之快能改變什麽?


    杜沉接了一個電話,然後看她的眼神很奇怪。


    秦諗也不在乎,她相信以後不會有見麵的機會,他想研究就研究吧,無所謂了。


    秦諗反而大大方方看迴去,杜沉被看得渾身發冷,低低罵了句,又咬牙切齒地想,藍時也太惡趣味了,居然找了這樣一個脾氣別扭的,還膽大妄為的。


    他嘀咕‘媽的’,真被看得不自在。為了掩飾,他發問:“你們鬧掰了?”


    鬧了嗎。


    秦諗卻說:“你怎麽不問是不是被甩了。”


    杜沉咧嘴,笑得張狂。被甩?還真有點自知自明。


    提供笑料,秦諗緊閉嘴巴。


    杜沉問:“舍得?”


    秦諗抿唇,拒絕迴答。


    杜沉又說:“他出手挺大方,早晚都得散夥,沒必要浪費時間。”


    說完看了秦諗一眼,見她目光迷茫,像迷路的孩子。他忽然拍腿,莫名其妙地說‘對就是這種感覺’。


    車駛向市中心,杜沉問:“你去哪裏?”


    “送我去附近的酒店吧。”


    杜沉笑了:“他沒給你房子?你真蠢。”


    “是啊,真蠢。”她自嘲,愚蠢地喜歡他。


    杜沉又問:“他給你的錢你沒甩他臉上吧。那也太愚蠢了。我告訴你,你可以跟任何人過不去千萬不要跟錢過不去。”


    “謝謝忠告。”


    “我怎麽聽著更像嘲諷?”杜沉故意為難她。


    秦諗很無所謂,以後又不會見麵了。她說:“其實我在誇你,杜先生聽不出來嗎。”


    “你還記得我名字啊,真好。秦諗,你和他真拜了?要不要考慮作我的女伴?”


    秦諗冷笑:“你出手大方嗎。”


    “當然。”


    “抱歉,你這單不接。”


    杜沉被她微怒又一本正經的話娛樂了,把秦諗送到朋友名下的酒店,秦諗道了聲謝謝就走了。杜沉迫不及待再次打藍時的電話,愉悅地說:“阿時我發現秦諗這人蠻有意思的。”


    藍時冷冷淡淡迴他:“有完沒完。”


    杜沉嗬嗬笑:“哪兒能完啊,那隻小白兔沒想也會咬人呢。唉,你們真拜了?”


    藍時又怎麽會聽不出杜沉的言外之意,冷冷道:“我奉勸你最好別打她主意,她是一隻狐狸。”


    “哈哈,哪敢啊,我就隨口問問,問問哈。”


    秦諗住進酒店,一夜無眠。她想其實也沒那麽喜歡他。第二天,她接到江承的電話。江承約她吃飯,秦諗答應了。她去買衣服,又把及腰長發剪短。


    江承接到她時看到她清爽的短發足足錯愕了半分鍾。


    秦諗問:“是不是很難看?”


    江承笑了:“好像認識你一直是長發,忽然改變發型有點不習慣。”


    秦諗問:“今晚都有什麽人?”


    “隊長幾個。”


    參加今晚的聚會的人挺多,看到秦諗和江承一起出現,同學們起哄。江承下意識去看秦諗,秦諗微笑著,看不出想法。


    她沒當麵落他臉。江承鬆了口氣。


    秦諗和江承被安排坐在一起。


    隊長身邊的女同學開玩笑說:“江承你真不夠意思啊,女朋友掖著藏著不肯帶出來,是不是畢業了就結婚啊?”


    要知道江承從不帶女性出席同學們的聚會,今晚還是第一次,能不讓大夥兒跌眼鏡嗎。不過畢業季旅程,眼尖的家夥們早就嗅出了不尋常,這一刻皆保持沉默。


    江承一改形象,調侃:“同學,別說你暗戀我啊。”


    那位起哄的女同學吃了悶虧,不甘示弱:“你以為自己人見人愛啊,少自戀。”


    江承不緊不慢:“自戀做什麽,隻要戀著喜歡的那個人就行了。”


    他話一出,眾人目光齊刷刷投向秦諗。秦諗如坐針毯。


    也不知哪個嘴巴欠抽,冷不防來句:“江承,我記得你喜歡的人是唐文錦啊,什麽時候轉風向標了,瞞得密不透風,隱蔽工作做得還真到位。”


    大家都靜默,其實這也是他們想知道的。江承歉疚地看著秦諗才說:“對的時間遇到對的人才是我們這個年紀該做的。”


    同學們嘩然。


    秦諗心尖酸的什麽滋味也有,也詫異江承能說會道,看起來溫和的男孩也有少年老成的一麵。


    有同學問:“你們計劃什麽時候請我們大夥兒吃酒?”


    江承又看了秦諗一眼,笑了下,舉起酒杯:“先幹了這杯,以後還得兄弟們多多照應。”


    這一岔,大夥兒紛紛舉起酒杯,沒酒的很自覺滿上,秦諗不喝酒,有人見她杯子是空的,主動幫她滿上。一大杯,秦諗犯難。江承拿過來對大夥兒說:“她這杯我來喝。”


    秦諗剛要拒絕,隊長笑起來:“學學江承,他是怎麽的。”


    隊長身邊的女同學就說:“這不對比不知道,對比立馬見分曉,知道你們為什麽單著了吧,學學江承,看看人家怎麽七十二變。”


    秦諗尷尬,幸好手機響了,母親閆妮的電話。


    她和江承說了句就出了包廂。


    閆妮問她那個人有沒有聯係她。秦諗說沒有,就算有,她也不想見。


    閆妮說如果聯係了也不要理他。


    秦諗問:“他為什麽非見我不可?”


    “總之,他不是什麽善茬,你隻記住,他除了授予一個受精卵什麽也沒給你,更沒有盡身為人父的責任。”


    她對那個人也沒好感,但身為子女不言父過。她說:“我知道怎麽做。”


    “總之你要記住,他沒任何資格和立場要求你。”


    “我明白。”


    “諗諗,對不起。”


    突如其來的道歉,秦諗茫然。她不明白母親為什麽說對不起,也不敢確定是不是知道她和藍時的事,應該不會的,她身邊的認識的人除了唐文錦……還有裴紹元,他應該不會那麽無聊。


    “你一定要好好的,知道嗎。”


    “當然,我還年輕。”


    結束通話,她不大想迴去,站在過道看著對麵海上藍天門庭若市的盛況。然後她看到了一個人,還有他身邊的女人。那個女人看不清長相,也許是新歡吧。


    想起昔日種種,略有些許感傷,也隻能感傷罷。


    她收迴目光,轉身迴走。


    包廂依舊熱鬧,江承問:“不舒服?”


    秦諗說:“煙味有點兒重,不過沒關係,總得習慣。”


    “餓了吧,我讓上河粉,喝椰汁還是牛奶?”


    “椰汁。”


    江承按服務鈴,服務生很快進來,拿著單子退出去。


    秦諗抬頭看江承,他臉紅紅的,便問:“喝了很多?”


    “也沒幾杯,今晚大夥兒都高興。”他深深地看著她,又道:“我也很高興。”


    秦諗不敢看他,問:“你什麽都沒吃,先吃點東西再喝。”


    “好。”


    大隊長喝多了,話也特別多。見江承和秦諗低聲交談拍著桌子歪歪斜斜站起來指著他們說:“你們有什麽話大聲說出來,不許交頭接耳。”


    他身邊的女同學不樂意了,皺著眉拉他:“坐下。”


    “我還說今天就不坐了。”


    “撒酒瘋是吧。”女同學也潑辣,啪一聲桌子的碗筷都震了三分,“人江承和女朋友說話關你個屁事,你多事兒呢吧。”


    秦諗記得大隊長很紳士,非常和氣,今晚也不知吃錯了什麽藥,竟然跳起來說:“要不要我說你暗戀江承的事啊,敢吼我……”


    女同學一巴掌拍上去,秦諗能聽得到有人抽氣,光聽聲音都疼。


    女同學紅著臉憤怒吼道:“你胡說八道什麽?”


    這一巴掌也把人給打清醒了,知道自己闖禍了,自拍嘴巴低聲下氣:“我胡說,我不是犯渾嘛。你知道我暗戀你,眼看就要畢業了也沒著落,就想著怎麽能把你騙到手呢。”


    秦諗佩服大隊長,能屈能伸啊。


    江承很不自在,本以為這事兒會隨著畢業淡去,沒想會來這一遭。他下意識去看秦諗,她很平靜,這個認知讓他不得勁。


    秦諗心裏實在波濤洶湧,她知道暗戀一個人很苦。


    隊長又是賠罪又是哄,最後兩人吵吵鬧鬧出了包廂。


    他們一走,好幾個跳起來下注:“來,押一注。”


    有人附和:“我押隊長贏。”


    “我押他們今晚會進一步。”


    這夥人還真……


    有人問江承押誰,江承笑了下:“你們玩。”


    他的話又遭來哄堂一笑。


    河粉上來,還有小吃,都是秦諗喜歡吃的。秦諗長得還算可以,人又溫柔甜美,在校備受異性親睞。自動自發對她好的不少,別看她溫和,其實很難走近。像江承這樣又是端茶又是送水的少之又少。


    大夥兒見江承溫柔地看著秦諗,抖了一身疙瘩。


    她不餓,更沒胃口,吃了幾塊又喝了半杯椰汁就吃不下了。


    江承皺眉:“怎吃這點兒?一個晚上都沒吃。”


    “不餓。”


    “不行,再吃一點。”


    “真不餓。”


    江承想了想,竟拿起筷子在她吃過的盤子上挑起一筷放嘴裏。秦諗呆了,他的行為也太惹人誤會了。


    江承大大方方沒半點扭捏,評價:“還真難吃,迴頭我帶你去吃夜宵。”


    表現如此明顯還看不出他的意思,還以為他對自己好是因為唐文錦的緣故,她也可以歇菜了。


    她說:“不餓,我真不餓。”


    “那迴去的時候買點零食,萬一半夜餓了怎麽辦?”


    秦諗有種心跳失速,他這是要追她的節奏吧,是的吧,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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