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備撤退吧!”扔掉半截斷刀,程群仰天長歎。


    滿院子裏的將校雖然不甘,但也知道,這是必然的事情了。兩股敵人合流,其勢已不是他們所能抵擋,更何況,現在他們的友軍全都陷入了絕境。


    “通知劉緒勇,劉華健,還有蔣光宇,分別突圍吧,能走多少算多少!”程群的眼睛閉了一下,再睜開時,那一滴幾乎要奪眶而出的淚水又被他強拉了迴去。


    “大將軍,也許,我們可以救迴劉緒勇將軍!”金吾衛副將蘭昆低聲建議道。


    “雲昭正等著我這樣做!”程群搖頭道:“蒙元合流之後,拋開那些已經出場的軍隊不算,還有很多軍隊在哪裏?征北軍的周廣益那裏去了?蒙軍的脫裏,蕭裏禧蕭裏措哪裏去了?韓仲那裏去了?”


    蘭昆不由語塞。


    “撤退吧,再不走,連我們也走不了了!”程群斷然道。


    荊州,距離燕子磯直線距離最多數裏路的一個山頭之上,馬友看著遠處朦朦朧朧的燕子磯,表情兇狠,對身邊的葉平道:“絕不能讓程群那老混帳逃迴荊州,那老小子一個迴馬槍,可是害得我們征北軍不淺,現世報,來得快,這一迴輪到我們了。”


    “將軍,燕子磯不好打啊,您看它的地形,三麵環水,整個要塞陣地深深地延伸到江中,唯一與陸地相連的地方設置有城牆防護,硬打,隻怕打不過去!”葉平凝目打量著夜色之中的燕子磯,有些為難。


    “別忘了咱們是誰?我們是水師陸戰隊!水,能攔得住咱們!”馬友冷笑。


    葉平吃了一驚,“將軍,您是說我們遊過去,這起碼有兩裏寬的水麵,而且現在剛剛三月,水溫極低,一個不好,就會在水中送命的。”


    “不是送命,葉平,我們這是在搏命!”馬友緊緊地握了握拳頭,“不搏那有命?葉平,我率二千人泅水上燕子磯,你帶三千人沿陸地過去,在那關卡附近設下埋伏,明天老曹他們就將對這裏展開攻擊,與此同時,我也會對燕子磯發起攻擊,這個時候,荊州那邊肯定會派援軍過來支援燕子磯的,給我擊潰了他們,在我占領燕子磯之前,我不想看到有一兵一卒的荊州鎮軍踏上燕子磯的土地。”


    “是,將軍,我一定完成任務!”


    “去告訴弟兄們,自願報名吧,水性稍差了些的,就不必來了。我要真正精通水性的浪裏白條!”馬友一邊說著,一邊卸去身上的盔甲。


    “將軍,給你!”馬友身邊的醫官從身上掏摸出一個葫蘆,悄悄地塞給了馬友,“就這一壺,沒有了!”


    “哈!”馬友接過來,輕笑道:“這是好東西。可惜沒有薑,不然熬一大鍋湯給弟兄們喝一喝,事情便容易多了。”


    征北軍內從來不乏搏命的人,因為搏命一旦成功,便意味著功勞大,功勞越大,戰後獲得的獎賞便越多,征北都督府的獎賞對於士兵而言,是極有誘惑力的,不是銀兩布帛女人,而是土地,一塊塊真正屬於他們的土地。


    征北軍從來不賞銀子,因為他們發給士兵們豐厚的軍餉,一個士兵的軍餉如果不是胡亂花銷的話,是足以養活一家三口的,即便是征北軍最困難的時候,他們也不曾克扣過士兵的軍餉。豐厚的薪金加上一塊屬於他們自己的土地,已經足以讓這些士兵拿命去拚一把,如果不當兵,他們有可能一輩子也不會有一塊真正屬於自己的土地。


    二千人很快就征集完畢,自認水性較差,在這個天氣裏難以泅渡而過的其它士兵豔羨地看著那些被挑選出來的人,一軍之中,執行最困難任務的人固然喪命的機率比較大,但獲得的迴報也不是其它人能比的,亂世人命不如狗,隻有有搏的機會,誰都想去搏一把。


    沒有多餘的動員,也沒有多餘的激勵,馬友看了一眼準備跟隨自己去拚命的士兵,隻是微微點了點頭,“走吧!”


    蒼江水流到這裏的時候,向內湧進了十數裏長,雖然沒有主道之上的洶湧,但水流擊打在河岸之上,仍然濺起不小的浪花,深深探進江裏的燕子磯就在江水的包圍之中高高聳立,馬友蹲在江邊,將手伸進水裏,冰冷的江水讓他不由自主地齜齜牙,“狗日的,還真冷!”


    現在還是三月初,北地的春天本來就來得晚了些,這個時節要下水,當真是需要幾份勇氣的。


    “弟兄們,砍些樹枝來紮成筏子,咱可得把盔甲武器帶過去,不然光過去個光溜溜的人,那可真要成別人案板上的魚肉了!”馬友故作輕鬆,站起身來,道。


    隊伍之中發出輕輕的偷笑聲,不群散去,片刻功夫,人人都拖著一些由樹枝樹杆樹葉草草紮成的筏子,將自己的盔甲武器放在上麵,用繩子或皮帶撿著,係在腰前,這樣有幾個好處,一來可以運送武器盔甲,二來這些筏子也可以增加士兵在水中的浮力,實在體力不濟了,還可以依著筏子休息一下。


    對馬友他們的考驗不是江水的距離,而是江水的溫度。


    迴望了一眼身後黑壓壓的士兵,馬友揮了揮拳頭,對他們也是對自己,說了一聲:“好運!”而後毫不猶豫地第一個踏進了冰冷的江水,慢慢向前淌去,走了數步,江水已是過腰,馬友深吸了一口氣,撲倒在江水之中,揮動著胳膊,用力向前劃去。


    在他的身後,一隊隊的士兵前赴後繼,走向冰冷的江水。


    約兩千米的距離,如果是在江水溫暖的季節裏,對他們來說,根本算不得什麽,但在現在,溫度卻足以讓人致命,剛過江心,馬友便覺得下肢完全喪失了知覺,似乎他們已不再屬於自己,整個人似乎墜入了冰窖之中,他拚命地揮動胳膊,機械地向前遊動,他盡力讓自己把頭抬起,仰望著幾掛著幾顆小星星的天空,他不敢看向對岸,他怕自己會因此而失去信心。


    而現在,信心是支撐他唯一的力量。


    我一定能遊過去。


    江麵上排列成了數道黑線,向著燕子磯方向遊動,隊列之中不時便會看見有人沉了下去,再也沒有起來,被浮在江麵的上草木筏子帶著,流向下遊。此時此刻,沒有那一個敢去伸手拉一把,所有人都自顧不遐。


    馬友感到自己快要不行了,全身的力氣似乎已被抽盡,每一次揮動胳膊,都似乎在拉著上千斤的重物。“加油,馬友,你不會死在這裏,你是要封候拜將的人物,怎麽會死在這小小的蒼江之上,加油!”他拚命地給自己鼓著勁兒,揮動著手臂,彈動著長腿,終於,再一次的揮動手臂,手沒入江麵之時,竟然觸到了江底。另一隻手緊跟著上前,再一次觸到了實地,他在心中狂唿一聲,用力一挺身子,已是站了起來。


    艱難地爬上岸來,四仰八叉地躺地沙子之上,死魚一般地張著嘴,拚命地唿吸著空氣,歇息了半晌,從腰裏掏出醫官給他的葫蘆,小小地抿了一口,一股火辣順著喉嚨流淌下去,瞬息之間,身上似乎火熱起來。


    “他**的,曹新宇,迴去之後老子要請你大喝一頓!”馬友在心裏暗叫道,沒有當初曹新宇那近乎魔鬼一般的逼迫式訓練,他不會由一個旱鴨子變成今天這樣精熟水性的水中好手。


    身邊有人重重地倒了下來,馬友迴過頭,是一名校尉軍官,躺在那裏,粗重地喘著氣,馬友將手裏的葫蘆遞了過去,“就這點,少抿一點,緩緩!”


    校尉接過葫蘆,小小地喝了一口,又遞給下一個人。


    一個時辰之後,江麵上再也沒有人的蹤跡,馬友爬了起來,穿上衣物盔甲,“清點人數!”他低聲地下達著命令。


    一名名的軍官在沙灘之上來迴穿梭,踢著死魚一般躺在地上的士兵,摧促他們站起來,將自己武裝好,同時也在清點著自己麾下的人員有多少能過遊過江來。


    “將軍,有三百多弟兄沒有起來!”一名校尉抽著鼻子,有些神傷,“他們死了!”


    看著緩緩流淌的江水,馬友狠狠地啐了一口,“蒼江,**你媽!”


    抬頭仰望燕子磯,頂端的要塞離他們直線距離亦有數裏之遠,整個燕子磯怪石鱗峋,極難攀爬,馬友估摸了一下時間,他必須趁著天還沒有亮爬上去,否則就麻煩了,算著時間,自己登上燕子磯的時候,曹新宇也應該展開進攻了。


    “走,蒼江老子都遊過來了,你這個小山包還能攔住我不成!”往手裏吐了一口唾沫,馬友一馬當先,向著燕子磯上爬去。


    幾乎就在馬友遊過蒼江的時候,曹新宇的艦隊從泊錨地拔錨起航,順流而下,直奔燕子磯。三十餘艘五桅大艦,數百艘各類輸助艦隻,密密麻麻的白帆遮天蔽日。


    天色剛剛露出一絲魚肚白,燕子磯上的守軍正端起飯碗的時候,淒厲的警鍾之聲響起,敵襲。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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