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估計的一場惡戰成了一邊倒的戰鬥,攻城的戰鬥三更起,不到五更便已結束,戰士們開始打掃戰場之時,天還沒有放亮,除了盧城之內燈火通明,其它地方都仍是陷入在一片黑暗之中。


    雲昭信步走在盧城的街道之上,在他的左右,數名衛士分散在他身前身後數步距離,蔣旭和吳凡更是寸步不離,雖說盧城已經完全落入到征北軍手中,但誰也不敢保證城內便沒有一個敵人了。如果是突擊行刺倒也罷了,以雲昭自身的武力,能在他手下討得了好的刺客還真可能沒有,但如果從那個陰暗角落裏射出冷箭強弩來,那可是防不勝防。衛士兵們都受過嚴格訓練,看著隊形較為散亂,但實則上,但凡有一點風吹草動,從任何方麵而來的襲擊都會在第一時間被這些衛士用自己的血肉之軀阻攔。


    雲昭想自己走走,實際上於現在的他而言,已基本上是沒有可能了。


    看著雲昭逐漸偏離了大道轉入了小巷子,吳凡心中略有些發急,小巷子裏地形複雜,更不容易做好保衛工作,但是以都督現在的心情,最好還是不要上前勸阻,否則鐵定要碰一鼻子灰。向身後的一名親衛示了一個眼色,親衛會意地點點頭,悄悄落後幾步,片刻之後,巷子兩邊的屋頂之上,也多了一些衛兵,領先雲昭數十步在前麵搜索戒戒。


    吳凡的這些動作自然瞞不過雲昭,但他倒沒有出言阻止,吳凡有他自己的考慮,這本就是他的工作,從自己做到這個位置之後,自己其實已經不再屬於自己了。


    相比於大街之上的燈火通明,小巷子裏就幽暗得多了。僅僅隻能容三五人並肩而過的街道之上鋪著碎石子,多年的日曬雨淋以及踩踏,露在外麵的部分光可鑒人,在微微的光線之下,亦自閃耀著光芒,踩著這條熟悉的道路,雲昭停在了一家鋪子的門口,鋪子的大門緊閉,內裏有狗在瘋狂地吠叫。


    “這是一家鹵肉店!”雲昭指著這家鋪子,“那時的我打得野味都送到這裏來賣,因為這裏的老板給的價錢更公道,也從來不昧我的稱。”雲昭笑道:“那時的我,賣了打來的野味之後,總是會在這裏稱上一斤豬頭肉,好好地過一過癮,走時還會帶上幾斤鹵牛肉迴家給老娘,秦先生以及柔…柔娘!”


    “別看他店小,味道在盧城卻是第一家,很有名的,雖然鋪子在這個小巷子裏,但生意一向極好,這便是酒香不怕巷子深的道理吧!”雲昭上前輕輕地敲響了大門。


    咚咚的敲門聲在狗吠之中顯得很響亮,但大門卻仍然緊閉。


    “都督,今夜大戰剛停,這家老板想必是被嚇壞了。不敢開門了。”走上前來,掏出佩刀,從門縫裏探入,微一發勁,卡嚓一聲,門閂頓時斷裂,兩名衛兵上前一推,大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了。幾名衛兵搶先一湧而入,手裏的火把將小小的店照得一片透亮。


    “想不到今日倒是做了一迴惡客!”雲昭微微一笑,跨步走進了大門。


    店子正如雲昭所說,不大,隻放了四五張桌子,一條大黃狗被拴在角落裏,正衝著大門處瘋狂地吠叫。


    “不要動它!”看到一名衛兵走向那條大黃狗,雲昭阻止道:“七八年了,想不到這條狗還活著。那些年,我來賣東西的時候,這條狗便在這裏了。”大步走到狗的身前,歪著頭看著狗,“棒頭,還認得我麽?”


    大黃狗綠瑩瑩的眼睛盯著雲昭,嘴裏的咆哮聲漸漸降低,變成了喉嚨深處的嗚咽,最終安靜下來,後退了兩步,趴到了角落之中,狗頭搭在兩支前爪之上,眯起了眼睛。


    “他還認得我!”雲昭大笑起來,迴望著身後的吳凡與蔣旭,“看來這狗比人要強多了,七八年沒見過我,居然還能認出我來。”


    說話間,兩名衛兵已經從後屋裏架出了一對老夫妻,老頭老婆子兩人渾身篩糠一般抖個不停,在火把的照耀之下,臉色青白,顯然嚇得不輕。


    “都督,這兩人躲在床底下,可讓我們好找。”衛兵輕笑道,“他們大概以為我們是蒙軍吧?”


    “扶兩位老人坐下,別嚇著他們了!”看到眼前老兩口似乎隨時會要昏厥過去的模樣,雲昭吩咐道。


    吳凡搶上一步,扶著兩人坐下,“兩位老人家,不要怕,我們不是蒙人,我們是征北軍,大越征北軍,您聽說過嗎?這裏的蒙人被我們打跑了,盧城收複了。”


    “蒙人跑了?你們是越軍?”老人的眼中慢慢地有了一些生氣。


    “是啊,蒙人被打敗了,這位是我們都督,是您的故人,今天特意來看看您老兩口的!”吳凡笑著迴身指著雲昭。


    “都督,故人?我們是老百姓,我們不認識什麽都督!”兩位老人的頭搖得如同撥浪鼓一般,在他們眼中,軍隊不管是誰的,都一樣可怕。


    雲昭走上前去,蹲在兩人的麵前,摘下頭盔,“商老頭,還認得我麽,我是雲昭,當年一直在你這裏賣野味的那個。”


    “你……”努力睜大昏濁的眼睛,在火把的照耀之下,上上下下地打量著雲昭。“有點像,是有點像。。”


    雲昭笑著站起來,“當然像了,這麽多年了,我自然長得變了些!”其實雲昭的樣子變化並不大,而是他的氣質與當年相比,已經有了天壤之別,即便是現在和顏悅色地與這對老夫妻說著話,但自有一股淩人的氣質散發開來。


    “商老頭,鋪子裏還有鹵豬頭麽,給我切一斤來。”雲昭退後幾步,坐到一張小桌邊,“你自製的辣醬,弄一碟。”


    “有的有的!”商老頭終於迴過神來,當年的打獵小子看來是發達了。忙不迭地站起來衝向後廚,兩名衛兵緊緊地跟了上去。


    片刻之後,豬頭肉端了上來,拈上一塊切得極薄的豬頭肉,蘸上一邊鮮紅的辣醬,放進嘴裏,咀嚼了幾口,味道一如當年。


    雲昭的筷子再挾起一片豬頭肉時,眼眶卻在瞬時之間紅了,盯著眼前的這盤菜,竟是落下淚來。


    “商老頭,別忘了,給我包兩斤牛肉,仔細切好了,辣醬也包好!”雲昭放下筷子,道。


    吃了一片的豬頭肉被留在了桌上,還有一大錠金子。雲昭提著包好的牛肉和辣醬,對誠惶誠恐的商老頭夫婦兩人點點頭,走出了這家小小的鋪子。


    “這真是當年的那個賣野味給我們的小雲子?”身後傳來女人的低語聲。


    “應當是的,當年他也是這樣,要一斤豬頭肉,再帶一包牛肉迴去!”老頭的聲音隱隱傳來。


    那隻先前一直吠叫得很歡的大黃狗棒頭,此時卻反而沒有了一點聲息。


    “都說人不如新,人不如舊,嘿,商老頭夫婦兩人已不怎麽記得我了,倒是那隻叫棒頭的狗還能聞出我的氣味來!”雲昭站住了腳步,打量著身後那間透著燈光的小小門麵,自嘲地道。


    吳凡等人都沉默不語,知道都督緬懷當年往事,而且這裏麵還摻夾著很多其它的隱秘,都知趣地不接話頭。


    接下來,雲昭又帶著他們去了一家老酒鋪,打了五斤這家老酒鋪自釀的老酒,去了一家衣料鋪子,扯了幾尺花布,一家雜貨鋪,買了幾盒專治手上凍裂口子的油膏,最後,一行人到了一家銀樓。


    這家銀樓在大街之上,門麵比起先前去過的幾家都要好,都要大,隻是現在外麵的油漆斑駁,連招牌上的漆都脫落了,顯得十分蕭瑟。


    此時,天已經大亮,一抹陽光從天際躍起,從這裏看過去,盧城城樓之上飄揚的大越旗幟以及征北軍軍旗在陽光之下熠熠生盔,隨風舞動。


    “這是盧城最好的銀樓!”一邊說著,一邊走上了台階,此時,銀樓的大門恰好開了一條小縫,一個白發蒼蒼的腦探了出來,正惶恐地打量著外麵,猛地看見一群軍人正向自己走來,嚇了一大跳,臉色立時便白了,想要關上門卻又不敢,竟是僵在那裏。


    “老板,我要打首飾!”雲昭微笑著道。


    衛兵上前,不客氣地推開大門,屋裏積著很厚的灰塵,原本陳設著各色首飾的架子之上空空如也,竟是像好長時間沒有做過生意了。


    “老板,不要怕,我們是征北軍,蒙軍已經被我們打跑了,現在這裏重新迴歸了大越。”吳凡小聲地安慰著對方,這一路行來,每到一家,他都要解釋一遍,“你瞧,那是我們大越的旗幟呢!”指著遠處城樓之上飄揚的大越旗幟,吳凡道。


    老板的嘴唇哆嗦著,“真得嗎,真得嗎?蒙人都被殺死了麽?昨天真是我們的軍隊在攻城麽?”


    “看到那些血跡了麽?”吳凡笑著指向街道之上斑駁的血跡,“那都是蒙人的,我們迴來了!”他驕傲地道。


    “謝天謝地,這些天殺的總算是被打跑了,謝謝軍爺,謝謝軍爺!”老板卟嗵一聲跪了下來,叩頭如搗蒜。


    “老板,快快起來!”雲昭一把拖起老板,“你這裏是盧城最大最好的銀樓,怎麽破敗成這個樣子?”


    “沒有了,什麽都沒有了,都被天殺的蒙人搶光了,能留下一條老命來就不錯了!”老板老淚縱橫。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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