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宵時分,戰鬥已經基本結束,隻剩下一些地方零星的戰鬥,郝仁的騎兵仍在追逐著逃離的敵軍,但在全益鳳的命令之下,亦隻是淺嚐輒止。


    劉華健騎在馬上,絕望地看著四周密密麻麻的敵軍,有些茫然,怎麽會在一片大好的形式之下,就變成了這樣呢?敵人並沒有衝上來,顯然知道他是一個大官兒,看來是想要生擒自己了,他低頭苦笑了一聲,手中的佩刀舉了起來,猛地砍向自己的脖子。


    手腕一緊,整個手臂已是緊緊地被人拉住。


    “屠岸,放手!”劉華健怒喝道。


    “劉將軍,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屠岸大叫道,他滿頭滿臉的鮮血,頭盔之上還插著一支羽箭,隨著他的說話而不停地顫巍巍地抖動。


    “你想讓我受辱嗎?”劉華健猛喝道:”大丈夫可殺,不可辱!”


    “劉將軍,紅娘子還在我們的圍困之中,就算您落在他們的手中,他們也不敢把您怎麽樣,程大將軍一定會將您救出去的,留待有用之身,以待日後雪恥!”屠岸大聲道。


    手中的佩刀顫抖了一下,劉華健無力地垂下右臂,當的一聲,鋼刀掉在了地上。此時他們的身邊,亦不到十名親衛了。


    包圍他們的士兵潮水般的兩邊分開,一名三十出頭的將領緩步而來,看著當中的劉華健,他笑道:”這位將軍說得不錯,留待有用之身,以待日後雪恥啊!雖然你們永遠也不可能報仇了,但隻要有希望,總是值得去努力的,對吧劉將軍?幸會了!”


    勝利者的微笑是對失敗者最大的諷刺,劉華健看著對方,”你是誰?”


    全益鳳俯在馬首之上,笑得陽光燦爛:”你猜?”


    屠岸怒目相向,劉華健氣得幾乎吐血,看著對方得意的臉龐,”小人得誌,何必猖狂?今日登天,說不定明天就會下地獄!”


    “能在下地獄之前擊敗鼎鼎大名的劉華健劉大將軍,值得啊!”全益鳳一躍下馬,走到劉華健跟前。


    劉華健的眼光越過全益鳳,看著戰場之上正在打掃清理著戰場的對方軍隊,緩緩地道:”你們不是什麽狗屁的白蓮軍,我們都被你們騙了,你是征北軍的那位將軍?”


    全益鳳臉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人的名,樹的影兒,盛名之下,果無虛士。能在這麽快的時間裏反映過來,當真值得都督看重他。


    心中佩服,便不想再譏諷對手,這一次獲勝擊敗對手,其實自己占了偌大的便宜,如果當直鑼對鑼,鼓對鼓,自己還真不一定是對方的對手。


    “在下征北軍第五營全益鳳。”他雙手抱拳,道。”不知劉將軍為何能猜出我們是征北軍?”看著戰場之上麾下的盔甲旗仗,沒有半份征北軍的影子。


    “我早就應當想到了,何必還愚蠢得問你?”劉華健歎道,”白蓮軍何時曾有這樣的戰鬥力?我隻是想不明白,你們這數萬人馬,到底是如何過江的?”


    “想過江,自然就能過來了!”全益鳳卻不肯說征北軍水師的秘密。


    “你不說,我也能猜出一二,荊州水師出了問題。”劉華健搖頭道:”雲昭果然誌在天下,早就在打南方的主意了!”


    “佩服佩服!”全益鳳哈哈一笑,”請吧,劉將軍!”


    “你準備怎麽處置我?”劉華健盯著全益鳳,卻不肯走。


    “劉將軍放心吧,像你這樣的人物,我可舍不得殺你,自然是好吃好喝地招待著,等到時機合適,便恭請你迴去。”全益鳳微笑道。


    “去哪裏?翠屏山?”


    “劉將軍這可想差了!”全益鳳笑道:”翠屏山周圍,程群大將軍的十萬大軍,不對,現在應當還有差不多八萬人,這麽大的陣仗,我這點人手可不敢去招惹,咱們去富康,程群大將軍知道劉將軍落在了我們手中,自然會來找我的,對吧?富康雖然小了一些,但好歹還有城牆,住在裏麵,我睡得亦安穩一些!”


    劉華健神色一滯,明白了對方打得什麽主意,渭然長歎一聲,”走吧!”


    “來人,給劉將軍帶馬!”全益鳳喝道。轉身看著劉華健道:”劉將軍,這位是屠岸將軍吧,就讓他隨身侍奉於你,至於這十幾位兄弟,我可得給他們換一個地方,不知可否?”


    “人為刀殂,我為魚肉,我可以說不可以嗎?”劉華健冷笑。


    “不可以!”全益鳳道。


    天微微亮的時候,征北軍第五營二萬餘人全體迴轉,向著富康緩緩退去,隻在戰場之上留下了一地的屍首以及殘兵斷刃,撕爛燒毀的旗幟遍布戰場。


    一天之後,劉華健戰敗,生死不明,下落不知的消息傳迴到翠屏山程群大營,程群,蔣光宇以及相州知州彭忠俊都驚呆了,一場看似簡單的,殺雞用牛刀的戰役為什麽出現了如此戲劇性的變化,而且變成了一幕悲劇讓眾人呆若木雞,睿智如程群亦困惑不已。


    白蓮的主力軍隊早在他的掌控之中,這一次僥幸脫逃的隻是在贛陝兩州的萬餘留守部隊,那麽,在富康戰場之上冒出來的這數萬軍隊是從那裏冒出來的呢?而且這支軍隊居然還如此僥勇善戰,劉華健的能力程群是知道的,但連他自己這一次都下落不明,隻怕已經不幸。這隻能說明一件事,那就是這支軍隊不僅在人數上遠超劉華健的部隊,而且在戰鬥力之上也超過了領軍衛,這才有可能連一軍主帥都無法逃脫。


    這支軍隊是從那裏來的?眾人麵麵相覷,一時之間,眾人都無法給出答案。


    既然能出現一支,會不會有第二支跳出來,自己在算計紅娘子的時候,是不是也正在有人在算計自己,在這片土地上,有能力算計自己的是誰?


    程群眼角一跳,有,而且還有兩個。


    一個是蒙元,但是他們不可能,這支圍殲劉華健的部眾全是越人,而且蒙元此時自顧不遐,來自燕京的消息,巴魯圖與烏力其已經大打出手,而在外鎮守的蒙元各部亦正在集結向燕京出發,蒙元內亂已起,他們沒有能力來找自己的麻煩。


    那麽就隻剩下第二個,雲昭。征北軍十萬大軍,戰鬥力極強,也隻有他們,才能在這個時候抽出兵力來暗算自己。蒙元內亂使雲昭完全有餘暇抽出一部分兵力來做這一件事。


    “光宇!”他突然喊道。


    “大將軍!”蔣光宇站了起來。


    “你派人去荊州水師,問問計無咎征北軍是如何過江的?”程群的臉色陰沉的嚇人。


    “征北軍?不可能吧?”蔣光宇嚇了一跳。


    “除了征北軍,還能有誰?”程群霍地站起,”雲昭狼子野心,與紅娘子素有瓜葛,紅娘子有難,他焉能坐視不管?”


    “他如何過江?”


    “這正是我想知道的。”程群厲聲道:”兩萬五千餘人的大部隊,還有數千匹戰馬,無數的軍用物資,征北軍長了翅膀麽?計無咎數萬水師,百餘艘大桅大船,我想知道,雲昭是怎麽將他們的部隊送過來的?”


    彭忠俊遲疑了一下,”大將軍且慢!”


    “怎麽,你也認為不可能是征北軍麽?”程群霍地轉頭,看著彭忠俊,厲聲道。


    “非也!”彭忠俊搖頭道:”大將軍,正因為有九成是征北軍,大將軍才不能這樣去質詢計無咎。計無咎麾下數萬水師,上百艘戰艦,實力雄厚,大將軍如果這樣去,就不怕逼反了他麽?”


    程群一呆,自己真是昏了頭了,如果這件事真跟計無咎有關,自己如此一做,隻怕當真會讓他狗急跳牆,如果他幹脆一頭投向雲昭,隻怕雲昭做夢都會笑醒。他一定會笑納的,有了計無咎的水師,蒼江於他而言,便如履平地。


    “彭大人,你說該怎麽辦?”


    “大人,如果真是計無咎那裏出了問題,我想此事一發,計無咎必然會想法設法毀滅罪證,來一個死無對證,而要做到這一點,計無咎有一個繞不開的地方。”


    “古台船廠!”


    “不錯!”彭忠俊道:”大人一麵派人秘密控製古台船廠,拿住對方的鐵證,這樣對於水師的穩定是有好處的,要讓水師上下明白,我們不是無罪而誅。”


    “其二,蔣將軍去荊州,不是去質詢,而是去拿人,要迅雷不及掩耳,在計無咎來不及做出反應之前便先將他扣住,拿下。而此時古台船廠那邊應已取得證劇,然後將之公諸於水師諸將之前,這樣,即便是計無咎的心腹,亦無話可說,如此,大將軍將獲得充裕的時間來清理水師上下。”


    “彭大人金玉良言,程某受教了,要不是彭大人,隻怕程某已經釀下大錯!”程群誠心地向彭忠俊抱拳一揖。


    “大人客氣了!”彭忠俊忙不迭地閃到一邊,”大人隻是一時氣昏了頭,屬下在大人身邊,自當查漏被缺拾遺”


    “光宇,你聽到了嗎?”程群看著蔣光宇,”你去做這件事,一定要妥妥當當的,萬萬出不得亂子。”


    “屬下明白,隻是末將這一去,翠屏山這邊?”蔣光宇道。


    程群苦笑,”隻怕打不下去了。對手擊敗劉華健之後,幹淨利落地便退迴到了富康,擺明了想與我們打持久戰,目的何在?已經是擺在桌麵上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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