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一功坐在一張圈椅上,半閉著眼,手指在椅子的扶手上有節奏地敲擊著,在他的下首,一名帳房模樣的老者手握著一卷帳冊,正在向他匯報著這個月的收支。


    青色的長袍不是綾羅綢緞,隻是最普通的老百姓也穿得起的棉布,頭發隨意挽了一個發髻的長發,清瘦的臉龐因為一對深遂的眼睛而顯得格外睿智,他的房間之中不象一般的地方土豪之中擺滿了象征財富的古玩玉器,金銀財寶,整個房間的裝飾顯得極為古仆淡雅,便在其中又透出了一份低調的奢華,除了這些古色古香的家俱,房間裏最多的便是書。而最為顯眼的便是牆壁正中間掛著的一副中堂“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雨便化龍!”龍飛鳳舞的大字筆力遒勁,力透紙背。


    乍一看去,馬一功不像是一個盤踞地方的土豪,倒像是一個極有學問的先生,一個龍潛於野的隱者。


    “這個月的收入又降了三成啊!”敲擊扶手的手指驀地停下,馬一功歎道“這麽下去,馬家莊可是養活不了這許多人了。”


    下麵的老者低首道:“莊主,益州卷入戰事,王好古叛亂,蒙軍侵入益州,我們的生意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響,進出益州的道路已被切斷,製好的榆林茶無法銷售出去,這是收入減少的主要原因,光靠益州本地,賣不出好價錢啊!可惜了這些上好的榆林茶。要在往年,可是值大價錢的。”


    “今年田地裏的莊稼長勢如何?”


    “托莊主的福,今天我們的田地都長勢極好,眼看著就又是一個豐年了。”老者愁眉不展的臉上總算是露出了一絲笑容。“茶葉生意受到了打擊,但糧食卻夠吃,至少不會餓肚子。等戰事一結束,便一切都會好起來。”


    馬一功站了起來。走到那副中堂麵前,凝視著那副中堂半晌,幽幽地說道:“這場戰事隻怕一時半會兒結束不了,說不定打上十年八年也說不定。”


    老者一驚“莊主,我們益州兵力強盛,蒙軍雖強,但強龍難壓地頭蛇。雖然有王好古叛亂,但簡述將軍和潘知州兩人擁有的軍隊足以擊敗蒙軍,莊主怎麽如此悲觀?”


    馬一功哈哈一笑,看著老者“老路,你是這麽想的?”


    “下頭的人都這麽想的。”路管事恭敬地道。


    “人呐,就怕貪心不足!”馬一功搖頭歎息“潘知州固然有才。但自負過甚,以為十年生聚,一旦機會成熟,便有席卷天下的機會,是以明知王好古生有反骨。但卻自恃能駕馭得了他,終釀禍事。如今益州軍王好古叛亂,潘越部被殲大半,益州軍元氣大傷,簡述是帥才,但我料定經王好古此事之後,潘大人必然對擁有重權的他也會猜忌,外有大敵,內有隱患,益州要大亂了。”


    路管事一驚“莊主?”


    馬一功轉身重新坐了下來“如果潘大人甘心做一個益州王,蒙軍破潭州之後,他便斷然下令益州軍出益州,與泰州左右側應,夾擊蒙軍,便不會生出這許多事來,但存了坐山觀虎鬥,想從中漁利,做一個漁翁的想法,最終卻讓這把野火燒了自己,老路,我敢斷言,潘家在益州的統治隻怕就此終結了。”


    “不會吧?”路管事呐呐地道:“潘家在益州經營十年,根深蒂固,豈是能輕易擊倒的。”


    馬一功微微一笑“狂風已至,大履將傾,豈止是一個區區的益州,恐怕整個大越都要風雨飄搖了。”


    “因為蒙人?”


    “不,因為大越自己,蒙人這一代的大王的確高瞻遠矚,但單憑蒙人,還不能動搖大越的統治,能做到南北分治已是頂天了,可怕是大越內部,中樞高官傾劄,皇族內部爭儲,地方反叛迭起,蒙人正是看準了這一點,這才悍然起兵,你隻看蒙人這一擊打得是不緊不慢,有條不紊,完全有異於以前蒙人來去如風的戰略,便可知蒙人也在等,等著大越內部一片混亂的時候,再大舉入侵。否則以蒙軍的機動力,何必慢慢吞吞地在泰州一直磨到四皇子率援軍抵達之後才大打出手,他們這是在摧化大越內部的矛盾提前爆發啊!這一代的蒙人當真了不起,下了不少功夫啊,對於大越內部的情況了如指掌,運籌帷幄,他們說不定才是真正的漁翁呢!”


    “莊主,如果是這樣,我們怎麽辦啊?蒙人一來,那可是玉石俱焚啊!”路管事膽戰心驚。


    馬一功嘿嘿地笑了起來“這你就放心好了,這一次蒙人與以往可不一樣,即便打到我們這裏也不妨事,蒙元建國,建立〖中〗央集支製,招賢納才,不論蒙越,胃口好大,心胸也夠寬廣。”


    “莊主,你不是要投靠蒙人吧?”路管事呐呐地問道。


    “如果他們能給我一個舞台,投靠他們又有何妨?”馬一功冷笑一聲。“大越已經爛到了根子上,換一個皇帝,興許對老百姓還好一些。”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莊主,蒙人不可信。”路管事反對道。


    馬一功大笑“老路,你放心吧,我一個小小的平頭百姓,蒙元的皇帝那裏會看得上我,他瞄準的是那些大人物的有名氣的人物,我想投靠,還摸不著門呢!”


    “莊主,外人不知,我是知道莊主的才能的,比起那些大越高官們顯貴不知要高明多少,如果莊主您願意出仕,早就身居高位了。”


    “那有這般容易,現在的大越,可不是有才就能上位的。”馬一功搖頭道:“再說了,現在大越風雨飄揚,我踏進去,好處撈不到,抱負不能施展,反而會惹一身騷,還不如在鄉在做我的土財主。對了,老路,這幾天你到各莊子裏去,察看一下存糧,亂世將至,有糧才能過活啊!”


    “莊主放心,在各個莊子裏,我們都秘密窖藏了大批的糧食,在琅山深處的秘莊裏,也有著足夠支持數百人生活數年的糧食,這幾年按著老爺的指使,我們一直不敢怠慢。”路管事道。


    “這些年我一直儲備糧食,就是防著潘浩然昏了頭起兵造反,打得益州民不聊生,現在他還沒有反,蒙人倒快要打來了,倒是歪打正著,秘莊裏還得多備一些糧食,一旦生情不諧,我們立即都撤往秘莊。”


    “是,莊主!”


    馬一功笑道:“林家這些年倒是窖藏了不少金銀,我倒想看看,一旦打起仗來,他這些金銀如何變成能吃能喝的東西!”


    門外響起敲門的聲音,馬一功的長隨馬漢的聲音在外麵響了起來“老爺,馬友馬校尉來莊子了,求見老爺。”


    “馬友,他從鳳凰山迴來了?讓他進來吧!”馬一功眉頭微微一皺,旋即又舒展開來。


    “莊主,這個馬友純粹就是一個兵痞,吸血蟲,來莊子裏,除了要錢,什麽事也沒為莊主您辦過,何苦在他身上huā這麽多錢?”路管事搖頭道:“這就是一個無底洞。”


    馬一功笑道:“老路,這你就錯了,馬友手上一百多把刀,便讓他值這個價,可難能可貴的是,他還是我馬家的枝葉,一筆難寫兩個馬字,我們有錢有糧,但卻沒有刀,亂世之中,有刀便是草頭王啊!如果我們真要躲到秘莊去的時候,他這一百多把刀,便是一支不錯的防護力量,雖然他們戰鬥力有限,但總比我們自己練的民團要好很多。”


    “錢,算得了什麽?錢賺來就是為了huā的,隻要huā在對的人,對的事上,再多也值。不對的人,不對的事,再少也是浪費,再說了,據我了解,這個馬友倒沒貪多少銀子,大部分都拿來結好士兵,這一百多把刀現在可唯馬友是從,這就說明我這錢huā得值了。”


    “可是他是正兒八板的軍官,到時候會跟我們走吧?”路管事擔心地問道。


    “你等著瞧吧,真到了那一天,我一聲招唿,他鐵定拉著他的百十號兄弟跟著我們跑路。”馬一功胸有成竹。


    說話間,馬友已是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另外一個人。


    馬一功眉頭微微皺起,眼睛沒有看馬友,而死死地盯著馬友身後的那人。


    “老爺,我迴來了!”馬友恭敬地向馬一功躬身道。


    馬一功站了起來,看著馬友身後的人“這位朋友,不知是從那裏來的?是特意來會我馬一功的麽?”


    馬友身後的年青人哈哈一笑,橫跨了一步,站到了馬友身邊“馬莊主好眼力,我還想請馬校尉為我引見呢,倒是想不到馬莊主一眼便看出了我不是馬校尉的親兵,厲害!”


    “沒什麽厲害的,你的氣質一看就不是一般人,身上有一股殺氣,這可不是他麾下的親兵能有的。”


    “多謝馬莊主誇獎,我叫郭鋒,來自安慶邊軍!”


    “安慶邊軍?”饒是馬一功自忖才智過人,聽到安慶邊軍四個字,仍是一楞。


    “正是,安慶邊軍宣威將軍雲昭雲將軍麾下振武校尉郭鋒,見過馬莊主!”郭鋒神態自若地向馬一功抱拳行了一禮。(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征途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槍手1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槍手1號並收藏征途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