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定齊樂陽前前後後沒有超過半小時。當知道兒子喜歡上個男人時,齊樂陽眼裏的鄙薄和輕惡恨不能化成青煙飄出來。他這幅故作清高的樣子倒也在齊翰預料範圍內,從齊翰進入這個家開始,齊樂陽從沒讓他高看過半分。


    齊翰不緊不慢將自己和謝景結婚後的打算條條道出,聽到結婚兩個字,齊樂陽輕笑了一聲,仿佛齊翰說了什麽笑話,如果他沒記錯,同性婚姻在國內根本沒有法律效應,齊翰一本正經談結婚的樣子與他在齊翰眼中假清高的樣子殊途同歸。


    “我以後不會有孩子。”齊翰說到這裏,齊樂陽的眼神終於變了,他的眼中忽而閃過一抹亮光。齊翰接著道:“二哥雖然日益頹廢,但鍛煉幾年也是個人才。”


    情不自禁坐正了身子,齊樂陽按壓下心中的興奮,穩住聲音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就是你理解的意思。”齊翰冷冷瞥了齊樂陽一眼。


    從某個方麵來說,齊樂陽頂擅長隨機應變。他那點子對同、性的厭惡很快煙消雲散,變作對私生子的憐憫。一會兒想著齊翰總歸上不了台麵,一會兒又讚同他的自知之明和識好歹。他想了那麽多辦法都沒能從齊翰手中討到好處,一朝得償所願隻覺功夫不負有心人。


    “咳……”齊樂陽清清嗓子,道:“你是個有心的孩子,不會不知道外麵對同、性戀的排斥。不過你寧肯自己背負一切也不拖累齊家,我也不好再說些說什麽。隻希望你日後一直謹記自己的責任和義務。”千萬別說話不算話。


    “婚禮上,你務必出席。”齊翰索性也轉了語氣,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是在進行什麽商業談判。


    連婚姻都不合法,居然還扯出婚禮來。齊樂陽覺得齊翰今天特別愛講笑話,他也很給麵子的笑了。但當觸及齊翰的眼神時,他忽然有點笑不出來。齊樂陽思考半晌,忍辱負重般連道三聲“好”。


    走出書房前,齊翰迴頭對齊樂陽道:“關起門來你怎麽丟人我都不會說什麽。但在謝景麵前,我希望你能夠保持做人最起碼的修養和尊嚴。”見齊樂陽一臉不以為意,齊翰淡淡道:“畢竟,我能扶持二哥,也能再讓他摔下來一次。”


    “你讓他有一分不痛快,我一輩子都不會再放過你。”見齊樂陽氣急敗壞地站起身想嗬斥他,齊翰輕飄飄道:“你可以試試看。”


    惡狠狠盯著齊翰遠去的背影,齊樂陽恨不得上去給這個不肖子兩拳。然而他隻是瞪了一會兒,又頹廢地坐迴了老板椅上。


    齊樂陽沒能挑起齊翰的怒火,在這方麵李婉慧比他有本事,他沒辦到的事情他老婆替他做到了。


    驚聞兒子喜歡男人,還荒唐地要她參加婚禮,李婉慧坐在椅子上,維持著一個不可置信的表情,如國外畫家繪筆下具有諷刺意義的人物像。良久,她才找迴自己的聲帶,倉倉促促道:“齊翰,你在開玩笑嗎?”兒子嚴肅的模樣說服不了她,她搖搖頭,自我肯定道:“你一定是在開玩笑。”


    “我沒開玩笑。”


    “你沒開玩笑?”李婉慧豁然站起身,就像地上突然刺出的一根長矛,見著都紮心,她說的話更讓齊翰難堪。


    “你沒開玩笑,那你就是腦子不清楚了!”李婉慧胸脯劇烈起伏著,她點點頭,道:“對,一定是那個謝景勾引你,天生的公狐狸精!”


    齊翰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他緩緩坐直身子,深唿吸一口氣,手指卻不由自主攥緊。


    “你說話放尊重點。”李婉慧那樣刻薄地說謝景,讓齊翰心中痛苦萬分。她沒有羞辱到謝景,反叫齊翰感到臉上火辣辣的疼。哪怕謝雲博和葉菲娜對他再看不慣,也沒有用私生子三個字攻擊過他。


    他們再震驚也不會借由羞辱別人來使自己好過。李婉慧靠貶低謝景來給自己兒子開脫,反而讓齊翰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你說什麽?”


    “我讓你放尊重點!”齊翰一步一步走近李婉慧,他束縛的怒火在眼中漸漸匯聚成陰雲,潑盆大雨就藏在陰雲之後,積蓄已久隻等一息爆發。齊翰道:“你聽清楚了。真要算起來,是你兒子我,先勾引的謝景!是我先愛上他!”


    “你怎麽跟媽媽說話的?”李婉慧聽說過兒子有了媳婦就會忘娘,倒沒聽說過兒子有了男人也會忘娘。她深感荒唐,原來做娘的教養兒子一輩子就是等著被遺忘。她道:“你變了,齊翰!你以前多乖?你沒跟那個謝景攪合在一起時,你多聽話?放尊重點?我看你才應該給我放尊重點!”


    “我變了?”齊翰微微瞪大眼睛,他嗤笑一聲,拿起桌上擺放的一麵鏡子,舉到李婉慧麵前,道:“你看看鏡子裏的女人,你看看你自己!你好好想一想,到底是誰變了!!”最後一句話,齊翰是吼出來的。像一聲雷,驚了眼底的陰雲,瓢盆大雨得了令,頃刻砸落。


    “你還記得你以前是什麽樣兒嗎?在你沒和齊樂陽結婚的前,我們母子兩個相依為命,日子比現在好過多了!你忘了嗎?你忘了吧!”齊翰諷道:“我還好好記著,你怕我在同學麵前抬不起頭,寧可一個人做兩份工作,我的生活不比那些有爹的差半分。我發燒,你從公司趕迴來,路上膝蓋磕破了,左小腿全是血,自己都顧不上擦,抱我去醫院。還有……”


    深埋在心底迴憶,挖墳似的一件一件刨出來。自從進了齊家,李婉慧就像變了個人,可齊翰還記著她以前的樣子,比她自己記得都清楚。他知道齊家沒人看得起他們母子,他更該努力上進好讓母親抬得起頭。正因為外人都非議他們母子,李婉慧做的事情說的話再過火齊翰都不忍心忤逆她。


    那是他媽,這世上如果還有一個人願意順著她,除了他這個兒子還有其他人嗎?


    可時日漸久,外人的誹謗,家人的漠視,都沒能讓李婉慧醒悟過來,反而越來越糊塗。甚至,漸漸把齊翰的退讓順從看作理所當然。


    “我以前有多愛你,現在對你就有多失望……”李婉慧就像暴雨天沒帶傘的人,仿佛渾身濕透了,浸在冷風裏微微發抖。齊翰別過臉不去看她,道:“我順了你這麽多年,今天唯一開口求你一件事,希望你能接受尊重我和謝景的感情。”


    嘴唇哆嗦著,一句話也說不出。李婉慧的眼神卻還倔強,眼神像鉤子死死勾住一絲不認同。


    “嗬……”齊翰歎氣,終是狠下心,道:“齊樂陽已經同意了。你知道他為什麽同意嗎?”齊翰放鬆身體,他瞥了李婉慧一眼,沒有迴答,反問道:“你知道他為什麽恨毒了我,卻沒有與你離婚嗎?”兩個問題,一個答案。


    好像屋外的寒氣蔓延了進來,李婉慧突然四肢發僵。


    “你不會以為他是真的愛你吧。”這些話他總不願意與李婉慧說,怕傷她的心。現在看來是他太優柔寡斷,反令李婉慧陷入不切實際的幻想。齊翰道:“他隻是忌憚我而已。”


    你是他最後的護身符,用來對付你兒子。


    “你好好想想吧。”齊翰整理整理衣服,道:“我能讓他同意我和謝景的事情……也能讓他同意和你離婚。”


    “齊翰!”最後一句話解禁了李婉慧所有的僵直,她終於憋出一聲怒吼,震得枝上寒鴉都驚飛了。


    軟的來了那麽多年都沒有成效,齊翰也不指望這一次能有收獲。軟的不行就隻能來硬的了,哪怕不為兒子著想為自己著想,李婉慧都必須接受。


    齊翰走得幹脆,李婉慧也沒再留他。坐在車上齊翰長歎一聲,吐出積壓多年的鬱氣後身子輕得好像要飄起來。他狠錘了一下方向盤,笑道:“草!真痛快!”


    後來幾天齊翰天天像打了雞血,隔三差五跑迴去和齊樂陽、李婉慧互相傷害。拖著殘血的身子走出家門,和謝景通一通電話或見個麵後又立刻迴滿了血。


    他以前覺得世界待他真不公平,都說家是溫暖的港灣,怎麽到他這裏就糟心得不行了。後來遇見謝景,齊翰才發現原來還是挺公平的,這個人簡直是獨一無二的補償,消除了心中所有的憤懣還多出數不盡的感激。


    等到齊樂陽和李婉慧終於被齊翰折騰得疲憊不堪,霜打的茄子般再興不起一點風浪,齊翰方才鬆出一口氣。


    而晉明帝的試鏡會也悄悄到來。


    因為待定角色太多,如果層層海選得選上個一兩年。所以唐輕舟的初試向來以投送簡曆的形式,並且隨簡曆附上一段自錄視頻,唐輕舟從初試者簡曆和視頻錄像中篩選出一定數目的複試者參加現場試戲。


    第一眼看見謝景的簡曆時,唐輕舟眼角都抽了,嚇的。一個主演過hw電影在歐美人氣也不低的人,竟然會來參加她的選角,饒是嚴苛正經如唐輕舟也有一絲輕飄飄。


    她反複看著簡曆上的照片和介紹,再三確定這就是那個謝景,不是同名同姓的人。等冷靜下來,唐輕舟卻又感到了點不滿足。謝景的五官與二十四衛中的七很像,再加上謝景的演技,她敢保證謝景肯定能塑造一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七。


    但是他卻選了主角晉明帝。唐輕舟有點懷疑謝景隻是看中了主角兩個字,這就犯了她的大忌了。視頻錄像沒有限定橋段,要求參選者任選一段最有感觸的描寫活現。懷著糾結的心情點開謝景的視頻錄像,當目光落到視頻中人身上時,唐輕舟情不自禁低頭重新看了眼簡曆上的照片,再對比視頻中的人,趕緊將椅子前挪,好離屏幕更近一點。


    有些人雖然穿著廣袖長服,可一眼看過去仍能分辨出他是地地道道的現代人。然而有些人哪怕穿著現代服飾,行動舉止之間卻如同剛剛從曆史扉頁走出。


    謝景就屬於後者。


    沒有服飾、妝容的加成,他坐在案後提筆而書,運筆行雲流水,筆下的墨似要化作騰龍躍出。


    唐輕舟“咦”了一聲,沒想到謝景會選擇演晉明帝自書生平的橋段。陵墓中,凡正事大事均刻在玉簡上,而書簡則記錄著晉明帝生活中一些瑣事,偏向迴憶錄。


    視頻中的人端坐時脊背挺直,背部線條如刀劈一般齊整,仿佛能有一個朝代在他背部平地而起。他的年歲已經不小了,雖然沒有半根白頭發,雖然目光依舊清明,可眼睛的尾梢卻又藏匿著疲倦,那點疲倦就像久未酣眠之人眼角生出的紅血絲。


    唐輕舟有點著急,她恨為什麽視頻播放軟件不具備放大畫麵的效果。像花匠欣賞初晨綻放的花朵,她按下暫停鍵來來迴迴欣賞滴點在帝王眼角的疲憊與落寞。


    英雄暮年原來不需要多麽悲壯,僅僅一個眼神便能詮釋出來,就如傾城美人眼尾生出的一道皺紋。


    盯著看了許久,才戀戀不舍地重新摁下播放鍵,沒想到後麵謝景著實讓唐輕舟體驗了一把,何為眼神殺。


    這場戲的動作很少,甚至沒有任何對話,能夠展現故事的,就隻有眼神了。


    她看到帝王忽然咬住了毛筆末端,挑起一邊眉毛,看起來有點生氣,可眼睛卻是笑著的。他的眼神亮亮的,於是眼底的笑意像夜幕,綴滿了星光。


    他想到了誰?一定是想到了那個捉摸不定的謀士薑先生。那個勞他三催四請,卻一而再再而三甩他臉色,偏又能勾著他引他求賢若渴的名士。帝王搖搖頭,暗道真是弄不懂這個人,當初求他他也不來,等自己做了亂臣賊子,反而趕不走他了。不怕自己汙了他的清名嗎,不怕一盆臭水澆下來把他也淋得一身狼狽嗎。


    帝王提筆而書,偶爾頓住凝思,仿佛陷入久遠的迴憶中。


    良久,帝王忽而撐著臉頰笑了。他的坐姿變得不再那麽正經,也許是想起了一個能夠隨意放鬆的人。這個人多麽神奇啊,把他眼角那一絲落寞都轉化為了深情,使他年輕如少年郎。


    這個人一定是驕陽郡主了。一個一點也不像郡主的奇女子,有一雙時代容不下的大腳,走起路來邁開的步子能生出風,強盜土匪都追不上她。她的嗓門也大,全無半分綿軟嬌柔,在海船上喝一嗓子,大風大浪的狂音都遮掩不住。她告訴他天地之外還有天地,告訴他大晉的種種弊端,說遠方的奇人異事,說海上的驚濤駭浪,她就像是一把鎖,解開了時代、身份、地域束縛在帝王身上的鐵鏈。


    於是帝王再次提筆,這一次毛筆走得歡快愜意,好像筆端印下的不是墨水是心底的歌聲。


    他寫著寫著,突然低聲說了些什麽,並不像自言自語,像是在與什麽人說話。可等他話出口,他又停住了。那些歡快啊,愜意啊都被一陣突來的風驚散。帝王慢慢抬起頭,看了眼身後,目光上移,擦過房梁屋角所有可以藏身的地方。


    空無一人。


    這間大殿裏,確確實實隻有他一個人了。沒有人藏在暗處聽他自言自語,沒有人潛伏在陰影裏保護他了。


    唯有風,吹落了堆積在梁上的塵埃。


    不知不覺天已經黑了。


    唐輕舟長歎一口氣,後麵還有很多簡曆沒看。她出去散了個步,借由散步來疏散被激起的悵惘,等情緒平複後才迴來繼續看後麵的簡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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