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很是納悶,問許思顏道:“從悅到底出了什麽事?”


    許思顏淡淡而笑,“還能有什麽事?橫豎,慕容家的女兒太多了吧?”


    “嗯?”


    “他把慕容家的女兒給睡了!墮”


    “……”


    木槿好一會兒才迴過神來,“是他睡了慕容家的女兒,還是慕容家的女兒睡了他?”


    許思顏挑眉,“有區別?”


    木槿道:“若他主動睡了人家的女兒,自然得磕頭賠禮,然後三媒六證娶人家進門;若是自己送上.門來的,不過是那姑娘犯賤而已,不睡白不睡,睡了也白睡!”


    許思顏差點笑出聲來,“以後若有小美人主動送上.門來,我是不是也可以不睡白不睡,睡了也白睡?”


    木槿陰惻惻一笑,“那小美人自然是白給睡了,至於你有沒有白睡著,你不妨試試罷!”


    許思顏見她麵色不善,反而心中大快,笑道:“為夫不敢,不敢!從悅前車之鑒,這送上來的美人,萬萬睡不得,睡不得!”


    “他是……給小美人粘上了?”


    “是。他雖查出曾有疑似慕容繼棠的人在兩個半月前投店,並找到了證人,認出跟在那人身側的正是慕容繼棠的心腹隨從,但廣平侯找了更多的人證明慕容繼棠在那段時間沒有離開陳州。”


    許思顏目光漸漸幽深沉重起來,“這陳州……可真是慕容家的天下了!廣平侯在那邊根基極穩,從悅頗有才識,居然給逼得寸步難行,最後實在查不出什麽,預備離開前晚,還被廣平侯擺了一道。聽聞他酒後亂性,汙辱了慕容家的女兒,而我瞧著從悅狼狽逃迴的模樣,倒似被慕容家的女兒汙辱了一樣……”


    “……”


    木槿靜默許久,斬釘截鐵地下了論斷,“就是從悅被慕容家的女兒給汙辱了!一群……賤人!是不是牛皮糖似的粘住從悅了?”


    許思顏苦笑道:“可不是!聽聞那女子還挺倔,而且常在軍中廝混,身手不錯,跑得比從悅還快……從悅進宮見我,她便跑宮門口等著了;我想帶他先去太後宮裏用了午膳再說,他聽聞臨邛王在,打死不敢去,跪著苦求我替他收拾了宮外那牛皮糖讓他迴府休息……也不知天天給那女子怎麽追趕,憔悴成那樣,我隻得陪他出去,誰知那女子聽說我送出來,居然先跑雍王府等著了。橫豎也不遠,我便順路去了次雍王府,果然是個伶牙俐齒的,能說會道……”


    “而且唱作俱佳,一忽兒捧心,一會兒暈倒,眼淚跟水缸裏的水似的,一舀一大瓢,一潑一大鍋,對不對?”


    許思顏撐不住笑了,“眼淚是不少,倒也不至於暈倒。這是她姐姐的戲碼,可不能搶了姐姐的風頭!”


    木槿聽到這邊忽悟過來,“不是廣平侯的女兒,是臨邛王的女兒,慕容依依的妹妹?庶妹?”


    許思顏搖頭,“廣平侯隻慕容繼棠一個寶貝疙瘩,哪來的女兒?”


    木槿又憶起那次瞧見臨邛王世子與庶叔母偷情之事,不覺笑得狡黠,“聽聞廣平侯常年在軍中,一大堆的侍妾獨守空閨,給他弄出幾個便宜女兒想來不難。”


    許思顏失笑,“瞧來你對那一家還真是厭惡到極點了,這都想得出來!”


    木槿道:“不是厭惡,是惡心。一個比一個賤!除了想爬男人的床,就沒別的主意了嗎?”


    許思顏雖知慕容氏戀棧權位,甚至可能居心不良,可到底是慕容雪一手養大,本能想要反駁她兩句,忽想起自己十三歲那年,慕容依依是怎樣爬上了自己的床……


    果然惡心得很,讓他口中的好茶都變了味。


    他悻悻地將茶盞磕在一邊,深感還是三年不肯爬他床的小木槿可愛。


    木槿此刻談吐卻半點也不愛,“那賤人現在去哪裏了?從悅性情溫柔,若她賴定他,隻怕趕不走。”


    許思顏道:“我將她趕走了。她請我做主,我答她,聘為妻,奔為妾,凡事自有我和她父母做主,再沒羞沒臊,憑她再高門第,隻配做個小妾罷了!”


    木槿明眸一轉,頓時笑起來,“你和臨邛王不是已經做主,要將臨邛王的庶女嫁給我五哥?這事兒是慕容家提出來的,五哥也應允了,皇上似乎也沒意見,順水推舟又如何?”


    許思顏吸了口氣,“臨邛王如今有兩個適嫁的庶女


    ,一個叫慕容璃,好文,一個叫慕容琅,好武。臨邛王推出來的擋箭牌應該是慕容璃,頗有其姐才貌雙全的聲名;至於慕容琅,則承繼了慕容家的將門之風,和叔父走得很近,所以會出現在陳州,才被從悅……呃,才睡了從悅……”


    木槿擊掌大笑,“但臨邛王沒說哪個庶女給我五哥吧?我五哥也沒指定要娶哪個吧?”


    許思顏睨向她,“你不在意你五哥納妾?”


    他笑意清淡,曜石般的黑眸凝注於她,分明是雲淡風輕的模樣,木槿心頭卻不由地打了個突。


    她很快笑道:“為何舍不得?多個漂亮女孩兒讓我五嫂玩罷了!”


    讓五嫂玩,而不是讓五哥玩……


    許思顏心裏一糾結,不得不承認自己醋相公之名名至實歸。他隻得若無法其事笑歎道:“別忘了,慕容琅可是會武藝的!”


    木槿道:“會武又怎樣?尋個機會讓她折了手或斷了腳,還能翻得出多大浪花?”


    許思顏似笑非笑,“難道那個鄭千瑤,竟和我們木槿一樣兇殘?”


    木槿一咧嘴,明明是圓潤嬌稚的麵龐,居然閃出一絲猙獰。


    她道:“你得慶幸你娶了個兇殘的。如果蜀國嫁來的是個庸懦無能的公主,此刻不是身敗名裂,便是死無全屍!”


    許思顏凝視著她,眸光漸漸煦暖明亮,“嗯,我很慶幸。”


    骨節分明的手指一下一下有力地叩著桌子,剛舒展的眉漸漸又擰起,“可這事兒蹊蹺。從悅才識不凡,生得又好,慕容琅睡了他或他酒後亂性睡了慕容琅都不奇怪,可從悅怎會恰在這時候入宮,還因這破事生生地把我引了開去?”


    木槿亦覺此事古怪。


    黑桃花其實向來明豔熱烈,可這一刻,卻似有大團迷霧裹在了他身上。


    她良久方道:“從悅本性善良,頗重情義,在江北這許久,都不曾和慕容繼賢那些人搭上,他不會背叛咱們。”


    許思顏道:“隻是他謹小慎微,不肯輕易得罪人,又有些愚孝,說不準會因此受人利用。”


    “那麽……”


    “我會留心他的行動,至少不能讓人把他給帶壞了。”許思顏的聲音有些冷,“而慕容家的女兒,自然不能嫁從悅。”


    別人家的女兒爬上他們兄弟的床,可以沒名沒份,甚至可以隨時被主母逐走,憑什麽慕容家的女兒爬上來一個就得娶一個?


    他不能讓許從悅重蹈他的覆轍,更不能容忍慕容家居心險惡,一次又一次把皇室子孫玩弄於股掌。


    嗯,把慕容琅送到蜀國給鄭千瑤玩玩,似乎是個不錯的主意……


    -------------不睡白不睡,睡了也白睡-------------


    木槿尋了個機會,去傾香宮見了蘇亦珊一麵。


    她本不是十分講究規矩之人,雖冊了皇後,也很少喚妃嬪到跟前立規矩。


    她不喜歡慕容依依,更不喜歡慕容依依在自己跟前嬌嬌弱弱的模樣,總覺得那等矯揉作態讓她食欲不振。近來她清瘦好些,連明姑姑都不再建議她減肥了,自然更不願意慕容依依在自己跟前添堵。


    至於蘇亦珊,向來孤芳自賞,足不出戶。


    木槿很欣賞她這種品性,甚至努力為她的孤高自許創造著條件,自然不會去破壞這份彼此珍惜的和諧氣氛。


    除了這兩個,許思顏原先的姬妾被她逐得一幹二淨,於是再無其他妃嬪可以供她一展皇後威風。於是瑤光殿罕有妃嬪光臨便是意料中事。


    當然,隻要皇帝天天光臨,便是門可羅雀,瑤光殿都將尊貴無疇。


    新帝登基不過兩個月,皇宮上下便隻知瑤光殿,而忘了曾經的昭和宮。


    威懾後宮近二十年的慕容皇後,在成為皇太後後,雖是皇帝嫡母,威勢反被壓下一頭。


    與瑤光殿相比,蘇亦珊的傾香宮才算真正的門庭冷落。


    傾香宮無香,隻植了數株老梅,都已有些年代,枝幹遒勁如鐵。隻是此時正值夏日,早不見疏影玉瘦的清姿傲骨,惟餘綠意蔥翠繁盛,湮於眾多花木間,再看不出一絲特別之處。


    蘇亦珊便立於老梅下方仰


    著頭,似在搜尋著冬日裏的暗香疏影,鐵骨錚錚。


    木槿瞧著她清麗的側臉,笑道:“當時我沿湖而行,不耐煩看到慕容依依對著父母撒嬌垂淚的那副嘴臉,才折返前往另一個方向,撞到了那兩名小宮女。小宮女辦完事後,要麽往前,則會遇到慕容家的人,斷不可能說笑打鬧遺落花朵;要麽往後,則是折返德壽宮內殿,那段路雖有一部分沿著池水,但並無可以藏身的花木樹叢。你是有備而來,刻意為我解圍。”


    蘇亦珊輕笑,“皇後娘娘果然聰明人!”


    木槿道:“我們都往那邊而去,以蘇家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你能打聽出緣由,原不是什麽奇事。我隻奇怪,你從哪裏弄來的那種木槿花?”


    蘇亦珊微笑,凝霜縈雪的纖纖玉手輕輕一揚,張開,未見枝搖葉動,她手邊已多了一枚梅樹葉子。


    木槿恍然大悟,“人道蘇家書香門第,竟忘了儒將也是將軍!蘇賢妃好快的手法,當著那麽多人的麵作弊卻能不被察覺,委實難得,難得!”


    “皇後娘娘過獎了!不過是小小障眼法罷了!”


    蘇亦珊遜謝,神色間卻已多出一絲倨傲。


    趁人不注意時偷采一朵木槿花藏於袖中本不出奇,但許思顏、臨邛王、木槿等都是習武之人,身手不弱,當著他們的麵偷梁換柱公然作偽證,這能耐可真不是尋常人可以做到的。


    木槿覺得許思顏真是好福氣,娶的妻妾各有神通,連最不引人注目的蘇賢妃都能這樣深藏不露。


    歎笑之餘,她問道:“去年在伏虎崗,你兄長便幫我過一迴,這一次你也幫了我大忙……這好處,我可記著了,卻不知幾時能還迴這份情?”


    蘇亦珊轉眸看向她,“皇後娘娘打算還這份情?”


    木槿歎道:“賢妃有事不妨直說,我的確不喜歡欠別人情。”


    人情債,不好償。償不了,仿佛隨時隨地都低人一等。木槿不喜歡那感覺。


    好在蘇亦珊比她預料得直白多了。


    她道:“我幫皇後,的確別有所圖。”


    木槿詫異,“請講。”


    蘇亦珊眸中終於閃過奇異光亮,向木槿斂衽一禮,“聽聞吏部莊侍郎的二小姐莊紫陌下個月要嫁人了,請皇後想個法子,攪黃這樁婚事吧!最好把她也送宮裏來,讓她當個美人或才人什麽的……”


    木槿聽得一頭霧水,“你跟莊二小姐有仇?”


    現今宮裏終於有了個才人,就是那位被從柔妃貶入冷宮的慕容依依。


    一旦入宮為妃嬪,這輩子再怎麽尊貴,也將和正常人的幸福生活無緣了。


    柔妃、賢妃的命運已經在這裏,何況更低幾等的美人、才人?


    蘇亦珊的神情像是籠了煙,迷了霧,半晌才道:“無仇,無怨。我和她是手帕交,從小到大的深閨密友。聽聞她所嫁的李家五公子極不成器,她自己更是悄悄傳信給我,說若嫁給那等浪蕩無行之人,還不如入宮來陪我一世。”


    “陪你一世?”


    木槿疑心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是。宮中富貴卻清靜,正宜修心養性。我們彼此陪伴終老,這一生也不寂寞。”


    她的笑容裏有一絲患得患失的忐忑,但說到後一句時,那眼底的光彩幾乎能用炙烈來形容。


    她向來清冷孤高,寄情詩詞,看來極淡漠的一個人。木槿再沒想過她也會有如此熱烈的時候。


    和脾性相投的姐妹在深宮裏相攜相扶一生,在她看來便是幸福嗎?


    對於必須嫁給浪.蕩公子的莊二小姐來說,應該就是了吧?


    既能報恩,又能一下子成全兩名女子的心願,還能為許思顏納個妃嬪博個雍容大度的聲名……


    木槿答應得很快捷。


    皇後已經不孝了,萬萬不可再錯過成全自己賢良名聲的好機會,——這機會著實不多。


    迴瑤光殿後,木槿即刻叫人去打聽莊二小姐之事。


    原來莊二小姐的母親與蘇亦珊的母親是金蘭姐妹,莊母早逝後,莊侍郎另娶續弦,莊二小姐與繼母合不來,倒有一大半的時間住在蘇家,直到蘇亦珊嫁入太子府才不得不迴家去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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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與繼母不睦,婚事難免草率。李家雖然大富,卻是依仗右相衛輝成事的,並非名門世家。李家盼娶位高門嫡女提升自家地位,莊夫人則看上李家聘禮豐厚,故而一拍即合,誰來管莊紫陌願不願意,李家五公子品行好不好?


    待這日許思顏上朝迴來,木槿便商之於許思顏。


    她自然不肯提蘇亦珊為她遮掩之事。但許思顏亦知她承了蘇亦珊的情,他又重用蘇世柏父子,正因不得不冷落蘇亦珊而發愁,見蘇亦珊有所求,自然也願幫忙。


    隻是他聽說蘇亦珊明知莊紫陌入宮必定無寵,還想把她安插到深宮裏來做個有名無實的妃嬪,不覺有些鬱悶。


    他脫下他明黃色的華美冠服,接過秋水奉上的茶,歎道:“木槿,賢妃這是把皇宮當成可以富貴終老的世外桃源了?”


    木槿讚賞道:“大郎近來頗有自知之明!”


    “……”


    許思顏深感夫綱不振,更是抑鬱。


    木槿很同情蘇亦珊和莊紫陌,然後便開始同情許思顏。


    也許他的福氣並沒想象中的好,深藏不露的美妾們純粹把他的後宮當成修心養性的寺廟了……


    好吧,說起此事,驕狂善妒兇殘狠毒的皇後娘娘顯然功不可沒。


    木槿甚感負疚,但絕無改正之心。


    見許思顏褪去尋常時帝王的雍貴驕矜,皺眉低眸的模樣無奈無辜,清眉秀目愈顯俊美無雙,她不覺有些心虛,親手過去為他斟滿了茶,以示他的皇後不僅可以橫刀立馬,也可以溫婉賢淑,可謂文武雙全……


    許思顏卻不曾發現木槿一意展現的文武雙全。


    他抬眼見木槿著一件素紗的寢衣,殷殷過來奉茶時,素袖滑到手肘,露出藕段似的臂腕,心中已是一蕩;再往上瞧,便見低低的領子上方,鎖骨玲瓏,肌膚白膩……


    頓時渴得一股火焰從小腹直竄上來,止也止不住。


    木槿見他額上汗水瑩潤,目光灼然,納悶地向外看了一眼,說道:“外麵熱得厲害麽?朝服的確厚重了些。”


    她刻意表現自己的賢良,於是取了自己的團扇坐近他,一邊伴他喝茶,一邊替他扇著扇子。


    許思顏隻聞得木槿獨有的草木清新氣息撲麵而來,頓覺毛孔舒張,通體舒泰,伸手便將她猛地一拉。


    “大郎……”


    木槿驚叫,已連人帶團扇栽入他懷裏。


    許思顏手中滿滿一盞茶傾翻,茶盞“當”地跌落,熱茶淋漓了他一身。


    “嗚……禽.獸!”


    許思顏將她揉於身下,呢喃道:“好教娘子放心,為夫……定不負,禽.獸名……”


    “……”


    這是白天,這是上午,旁邊還站著秋水等黃花大閨女,正手足無措麵紅耳赤,彼此推搡著落荒而逃……


    木槿努力想把她的賢良深入他心,可惜他隻想深入她身。


    無畏者無懼,無恥者無敵。


    木槿遇到這等無畏無恥的所謂天子,委實欲哭無淚,欲拒無門……


    所幸者,許思顏繼位後,凡事都是自己拿定主意,無畏無恥除了用在木槿身上,同樣用在了別人身上。


    當日的饜足讓他身心愉快後,他自然也要努力讓木槿愉快,並讓木槿不愉快的人更不愉快了。


    先是即將做新郎的李五公子在青樓裏和人爭風吃醋,乃至打架鬥毆,——本是小事一樁,可不知怎的竟驚動了恰在附近巡視的禁衛軍,更倒黴的是竟發現李五公子的一名隨從是當年參與江北謀逆的涇陽侯的部屬,並攀扯出李家曾以大量錢財支持涇陽侯府……


    別說李五公子,連他們父兄都已一起入獄,還有官員將莊侍郎叫去好生盤問。


    正準備與李家聯姻的莊侍郎驚得魂飛魄散,忙不迭尋媒人去退親,並上表力陳忠心,努力撇清莊家與李家的關係。許思顏溫言安慰,卻毫不隱諱自己對涇陽侯等叛臣的憎惡,頓讓莊侍郎更加膽戰心驚。


    皇後蕭木槿曆過江北之事,被驚動後召莊二小姐入宮,說了好一陣子話,甚覺投契,當即將莊夫人喚來訓斥一番。


    <


    p>“那李五流.連風.塵,品格低下,你家嬌花般的女孩兒,怎忍嫁過去?果真不是親生的!若覺得這樣禍國殃民的公子哥兒是你東床快婿,這樁婚事便算作你生的三小姐和李五的聯姻,這二小姐本宮看得順眼,可不許你糟.蹋了她一輩子!”


    莊夫人瞬間抓狂。


    李家沒敗落,她都不舍得自己親生女嫁過去;何況如今李五那個浪.蕩子不僅聲名狼藉,而且身陷囹圄,再難翻身……


    而且,皇後看順了眼,將莊紫陌留在皇宮,並安置於與莊紫陌交好的賢妃娘娘宮裏暫住,明擺了不會容她再擺布二小姐的嫁娶。


    人人皆知蕭皇後看似溫和,實則手段狠辣,連太後都不得不退讓三分,莊夫人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招惹。


    於是,原先莊夫人有多想將莊紫陌嫁過去,如今就有多迫切地想把這樁婚約給解除了。


    ——萬一皇後等得不耐煩了,發落李五時順口來一句把他未婚妻莊三小姐一起丟過去,她這個親娘豈不是得哭死過去?


    李家早已顧不得兒女親事,急求衛輝、臨邛王等相救。


    誰知這時久滯吳都的蕭以靖忽上書求娶臨邛王庶女慕容琅。


    他道:“既然臨邛王有意嫁女,所謂長者賜,不敢辭,以靖身為男兒,自然該主動求娶。請皇上順應臨邛王心意,成全臨邛王心願!”


    與其讓慕容琅待在吳都給木槿等使絆子,不如帶她迴蜀給她使絆子。


    當時碧池湖畔,臨邛王的確拿庶女求配蕭以靖當幌子,且許思顏在旁親耳聽見,故而他連問都不曾問一聲,於金殿議事之際說道:“既然是舅父的心意,朕豈能違拗?自然準奏!傳旨,封慕容琅為樂和郡主,賜嫁蜀太子蕭以靖為側妃!”


    臨邛王是外姓王,嫡女慕容依依受封郡主,慕容琅、慕容璃等庶出的小姐則封不了郡主。


    如今,連臨邛王的庶女都受封郡主,且嫁的是未來的蜀國國主……


    新帝對慕容家的另眼相待,由此可見一斑。


    可這道旨意一下,深知內情的慕容府已經炸開了鍋,有人咆哮如雷,有人泣不成聲,而勇武的新晉郡主慕容琅持劍在手便要往府外衝。


    誰也不知道慕容琅是想殺皇帝還是想殺蕭以靖,但誰都知道隨便哪位她都殺不了,那二位本就居心險惡,倒是很可能尋機送了她的小命……


    此事終究沒能鬧到許思顏或蕭以靖跟前,慕容府很快便安靜下來,安靜得仿佛沒接過這聖旨一般。


    許從悅那裏也安靜下來,安靜得仿佛他根本沒被一個叫慕容琅的女子窮追猛打過一般。


    不論誰睡了睡,這下都白睡了。


    第二日許思顏去德壽宮請安時,慕容雪慢慢撫著自己斑白的長發,黯然道:“皇帝政務繁忙,也不必日日過來請安。橫豎……哀家這一世,算是白過了!夫婿,愛子……到頭來什麽都是空的!”


    許思顏靜默片刻,答道:“若母後覺得兒臣與先皇令母後失望了,可以想一想慕容家。慕容滿門繁盛,人才輩出,絕不會令母後失望!”


    他長揖而退。


    慕容雪卻已聽得恨不得將貝齒咬碎。


    從錦王妃,到皇後,再到皇太後,她步步高升,慕容氏也由名將之家轉作仕宦大族,直至權傾朝野,一手遮天。


    或許真的滿門繁盛,可哪裏稱得上人才輩出了?


    慕容雪滿心荒涼,而許思顏亦是滿懷冰雪。


    她覺得夫婿愛子是空的,那麽拜她一手所賜壯大起來的慕容一族呢?


    她千方百計在軍中朝中扶持的各種勢力呢?


    他父親想必慕容皇後滿心的荒涼看到眼裏,才始終隱忍;


    而他難道也該和他的父親一樣隱忍下去嗎?


    甚至,以與最心愛的人永遠分開為代價?


    許思顏漠然地笑,抬眼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又走到了瑤光殿前,眼底才有了暖意。


    瑤光乃北鬥七星之第七星,正是九重天上所有。


    他的小槿總想著化身鯤鵬,扶搖九天,遠離塵世,如今居於瑤光殿,不知可曾收了那鯤鵬之心?


    許思顏處置政事向有決斷,眼見登基不過兩三個月,慕容氏連連動作,試圖掣肘君權,離間吳蜀,繼續把持朝政,早就有心打壓,再不願顧念養育之恩繼續縱容,毀了大吳根基。


    不過,慕容氏多年勢力盤根錯節,動作大了恐怕群臣不服,人心惶惶,何況掌握於慕容氏手中的兵馬絕對不容小覷,一旦處理不慎激起軍中嘩變,好容易經營的太平盛世難免毀於一旦。


    故而他步步為營,行事謹慎,並未像皇後那般將與慕容氏的矛盾放到明麵上來。


    他本就勤於政事,自先帝病重獨掌朝政,便開始兼聽廣納,輕徭薄賦;如今又令群臣舉薦賢良,親自一一考核,各授官職。


    這些新晉大臣富貴前程俱係於皇帝,遂成為不折不扣的天子門生,新帝嫡係,與樓小眠、紀叔明、慶南陌等成為他最有力的臂膀,風頭勁健,漸能在朝中與慕容氏一係分庭抗禮。


    新晉大臣中最突出的,就是山陽縣令張瑉語,當初因犯顏直諫差點被亂棍打死,許思顏赦罪並授了縣令之職。這幾年他被彈劾得不少,但許思顏微服前往江北時對其政績極是激賞,去年便召入京中,由七品小縣令升作正五品給事中,見其剛正敢言,識見非凡,近日遂又遷作左諫議大夫,掌諫諍得失,用以輔助左相樓小眠。


    對張瑉語來說,今年則是雙喜臨門。


    為先帝服孝百日後,京城百姓與文武官員可以正常嫁娶宴樂。不久,紀府發下喜貼,張瑉語與紀府聯姻,娶的是紀府嫡小姐紀慧蘭,且將由帝後親自主婚。


    張瑉語出身尋常書香之家,剛剛入京,根基尚淺,故而京中並無府第,隻在紀府成婚,婚後亦暫住紀府。


    木槿深知紀叔明等耿直忠貞的心腹大臣對於一心鞏固皇權的年輕帝王有多重要,自然推拒不得。


    但從她本心而論,著實不願意踏進紀府的大門。


    沈南霜至今還在紀府好端端當她的紀府小姐,她怕自己一個忍不住,會害得紀府邊辦婚禮,邊辦喪禮……


    許思顏對小妻子的性情也有些發怵,遂道:“待新人禮畢,你便可托辭先行迴宮,不必待太久。”


    見木槿依然蹙眉不悅,他沉吟著又道:“你也難得出去,不妨隻將皇後鸞駕遣迴,自己悄悄兒四處逛逛去。嗯,小眠近來又在調理身子,已和紀叔明他們招唿過,不會參與這些應酬。你可以找他說笑玩耍,迴頭我便去那裏找你一起迴宮,順便看看能不能再把他的獨幽琴替你坑過來玩上幾日。”


    木槿眼睛一亮,立刻點頭應承。


    樓小眠愛琴如命,雖曾在木槿小產時將獨幽琴暫借給她,可兩個月後便叫茉莉去了三次太子府,又親自和許思顏說了兩次,硬生生又將那琴要了迴去。


    木槿很掃興,許思顏卻抱著肚子暗笑許久。


    自此他便知樓小眠待木槿雖好,但還不至於好到令人擔心的地步,——待她連他的一張琴都不如,又怎可能生出別的念頭?


    故而他放心大膽地主動提出讓她去見樓小眠,再不會像防著蕭以靖那般防樓小眠。


    好吧,他這個君臨天下尊貴無疇的年輕帝王,其實蠻不幸的。


    雍貴俊雅,容色清好,不知傾倒了多少名門閨秀、傾城姝麗,偏偏喜歡甚至迷戀上容貌平平的小妻子,不但得潔身自好遠離一切可能引她誤會的異性,還得時時刻刻擔心嬌妻一枝紅杏出牆去,為他戴上一頂為他戴上一頂春意盎然的綠帽子……


    他可能是大吳曆代帝王裏最倒黴的一個。


    更倒黴的是,他居然被她收心收魂收得服服帖帖。


    對著她的笑容,哪怕千萬人嘲他懼內窩囊,他都樂此不疲,並深感幸福,期待著就此沉溺終老於她帶給他的幸福裏。


    -----------春意盎然的綠帽子應該挺漂亮吧-------------


    紀叔明素有威望,張瑉語朝中新貴,保媒亦是一品公侯,主婚則是帝後。紀家小姐婚禮之熱鬧便在意料之中。


    別說同一派係的大臣,便是臨邛王、衛輝等政敵亦奉上賀儀親至道賀。


    樓小眠病情好轉,亦已上朝視事。他明知自己體弱,像這等太過熱鬧的官場應酬便不肯參與,隻遣人將賀儀送到,便呆在家中善加調養。


    蕭以靖亦派人送了一份賀禮,卻也未曾親至。


    木槿細細一想,便已明白。


    醋相公對他們逾常的兄妹之情始終放心不下,千方百計阻他們相見;德壽宮難得見一次,還是對手安排的陷阱。


    這等情形下,避免與木槿相見,正是對她最好的保護。


    雖是意料之事,木槿還是說不出的滋味,心上似紮了根帶毒的刺,麻麻的,疼疼的。


    其實不過是兄妹而已;從江北那夜起,她便已清楚,他們終究隻能是兄妹。


    算來蕭以靖已在吳都呆了三四個月,縱然蕭尋迴蜀,不必憂心國內朝政,以他太子之尊遲遲不歸,到底不妥。


    木槿隻顧疑惑蕭以靖久留吳國的緣由,倒把厭惡收拾沈南霜的念頭衝淡了許多。


    待新人成禮畢,許思顏與寵臣們繼續飲酒作樂,木槿遂借口身子不好提前迴宮,令了依然擺了全副的皇後鹵駕迴宮,自己卻換了尋常衣飾,帶著青樺等心腹親衛尋個機會離開鸞駕,徑奔樓府而去。


    許從悅左右瞧瞧,悄向許思顏道:“皇上,我也乏得很,可以提前迴府麽?”


    許思顏輕笑道:“木槿難得出來一次,想趁機去瞧瞧小眠。你天天在外逛著,天南海北不知多自在,急著去哪裏?莫非記掛著府裏那幾個美嬌娘?”


    許從悅“嘖”了一聲,說道:“什麽美嬌娘?對著他們還不如對著樓相!”


    許思顏不覺笑出聲來,“小眠雖美,比起你家那朵解語花,隻怕還差了些!”


    許從悅踟躕片刻,到底忍耐不住,漂亮的桃花眼幽怨地向他睨去,低低道:“若那朵解語花多麽地美,多麽地好,皇上何不自己留著?”


    許思顏清咳了下,苦惱道:“朕倒是想啊,可惜家有悍婦,心有餘而力不足,隻能徒喚奈何了!”


    說來這花解語也真是個***,在江北曾把慕容繼賢和雍王迷得暈頭轉向不說,帶來京城後,雍王雖已興趣缺缺,她依然憑借她的絕美風姿和那手好箜篌顛倒了多少京城少年萌動的心……


    臨邛王那不成器的世子慕容繼初去年淩辱花解語後,許從悅就曾想過把花解語退迴給許思顏,許思顏想起家中野貓,哪裏敢收?


    何況人人讚花解語美貌,但據許思顏品來,杏麵桃腮弱柳扶風的看得多了,委實不如圓圓臉兒大大眼睛舒神寧氣,而且吉祥討喜。


    嗯,這是他的新發現,一般人他才不說呢!


    好兄弟、好朋友也不能例外……


    所以,就讓別人以為花解語、慕容依依那類杏麵桃腮弱柳扶風才是絕色吧!他就可以放心守著他圓臉兒的小皇後了……


    --------------竊喜中:一般人我不告訴他-------------


    時隔一年有餘,木槿再度來到樓小眠的別院。


    她下了馬車,抬眼看著碧瓦白牆,池館如畫,連老槐樹都一如既往的高大茂密,掛了串串的槐花,有的已經結出了槐實。


    見慣了宮中巍峨殿宇,乍見這等清新典雅的隱士文人居所,她不覺眉眼俱開,向侍在身畔的明姑姑笑道:“姑姑,你看,這槐花槐實可以清涼止血,槐葉槐根亦可治瘡毒。當年在蜀宮……在蜀宮……”


    她的笑容微微窒住,眼底有些微悵惘飄過。


    明姑姑笑道:“是啊,蜀宮也有這樣的高槐。”


    就在蕭以靖所居的殿宇外,也有這樣高高大大的槐樹,夏末開花,秋冬結果。蜀後夏歡顏是個醫癡,攜小小的木槿去看望蕭以靖時,看到老槐便禁不住跟女兒叨叨幾句槐樹的用途。木槿對醫學不感興趣,但自幼聰慧靈秀,記憶力極佳,聽說那一次,竟將那效用記了個七不離八。


    她們說話之際,織布早已上前找閽者通傳,隻說宮中有人要見樓相。


    所謂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樓小眠的住處雖不大,來往的高官並不少。閽者見多識廣,立時猜出來人不凡,忙飛奔入內通傳。


    但這一去卻好久不曾迴轉。


    木槿有些不耐煩,瞧瞧那對她來說並不算高的一帶白牆,歎了口氣。


    直接躍牆而入似乎更加快捷方便,可惜未免褻瀆了樓大哥那等世外謫仙般的清雅人品。


    那邊終於傳來匆匆的步履聲


    ,一位素淡衣衫的小美人跟著閽者飛奔而至,卻是樓小眠的貼身侍女茉莉。她抬眼看一眼,已麵露欣喜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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