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思顏冷哼一聲,“若真是如此,為何我從未聽說過?你就慢慢編吧!怎生從前不編給我聽,也從不編給我父皇聽?”


    木槿道:“父皇的心病,別人不知道,難道你不知道?叫我告訴父皇,我母後想念他,我蜀國的父皇不讓?還是告訴他,當年母親為他吃了很多苦,為了生下他的孩子差點送了命?沉修法師還在世呢,你不信,你自己派人打聽打聽去!他必定會告訴你,當初母親把你送迴吳國來,並不是不要你,而是打算踏遍天涯海角,窮盡一生一世,也要替父皇尋到治愈眼疾的藥方。她走遍窮山惡水,餐風飲雪,受苦無數,根本……不舍得把自己剛出世的孩子帶在身邊受罪。”


    許思顏便不說話,慢慢地喝著茶水,低垂的黑睫覆下,掩住眼底多少的波瀾湧動植。


    木槿繼續道:“我是沒有說給你聽,可你問過我嗎?你明知自己身世,不去仔細打聽打聽,反來怨我?”


    許思顏便道:“她明明有機會留下,卻還是棄我們而去,難不成我明知她另嫁別家,還得去費盡心思打聽她的想法,巴著她苦求她離開現在的男人迴心轉意?她不嫌丟人,我還嫌丟人呢!墮”


    木槿氣結,“隔了那麽多年,我都看得出,母後當年若是留在吳國,她的處境會多尷尬,多危險,你們父子的處境又會多為難,我不信你看不出!”


    許思顏冷笑道:“我們父子再為難也不至於保不住她!明明是她念著蕭尋才離開的好不好?”


    木槿無可對答,遂道:“若我有你這麽記仇的兒子,也早就離開了!”


    許思顏又想砸茶盞。


    深吸一口氣,把被這死丫頭激出來的惱意壓下去,他低沉道:“你嘀咕完了沒有?滾去睡覺!”


    木槿不動,立在珠簾前警惕地看他。


    他便白她一眼,“我的媚毒已經過了……如你這般醜丫頭,送我都不會再碰!睡你的去!”


    木槿便道:“碰我的是畜生!”


    許思顏答道:“畜生才碰你!”


    木槿便鬆了口氣,這才步入珠簾內,悄悄將衣帶多扣了兩道結,才和衣臥上床去。


    許思顏瞧她忐忐忑忑地臥下,才撐著額慢慢垂下頭去。


    暖黃的燭光下,白瓷的茶盞映出他的麵龐,黑眸若含水光,竟是悲喜莫辨。


    他從來不是沉不住氣的人,但眼前這丫頭,和吳國那位容貌漸漸模糊的母親,仿佛能輕易挑起他所有的憤懣,讓他瞬間失態。


    關於生母的迴憶,向來是他的一個牢。


    別人進不去,他出不來。


    日複一日的位高權重金尊玉貴,隻將那一處照得愈發冷沉陰暗。


    但不知怎的,在和那死丫頭一通吵鬧後,那仿佛在心頭壓了多少年的塊壘,仿佛鬆動了,並且……正在不知不覺間柔軟。


    似遇了暖陽的冰塊,拂過春風的積雪。


    他忽然覺得,這樣孩子般的吵架,居然也會讓他很快活。


    轉頭看向那邊床榻,卻見琉璃珠簾內,水墨山水的紗帳密密垂著,連帳腳都牢牢壓到了簟席下,再看不到那帳中人的模樣。


    他哂笑。


    成親三年,她倒沒給晾夠,居然還敢防賊似的防他。


    既是夫妻,圓房早晚的事而已。


    剛嫁過來時才不過十四歲,矮矮小小臉都沒長開的小丫頭,便是心中不曾橫著那道溝壑,他也不會碰她吧?


    如今看著還是小模小樣,憨憨傻傻,卻無疑已經長大了。


    習武的女孩兒,發育得果然好,揉在掌中手感極佳;她緊張驚懼的模樣著實有趣,微微顫悸的軀體著實誘人;且她唇齒間清清甜甜,甘冽得叫得沉醉……


    他忽然間又有些躁.熱,連忙又倒了盞涼茶喝。


    必定是媚.毒尚未完全驅去。


    必定是。


    死丫頭模樣尋常,脾氣倒是不小,怎能入得了他的法眼?


    不過……真的可以考慮與他的太子妃生個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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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槿在床上輾轉良久,卻覺簾外始終靜謐,許思顏雖久久未睡,到底沒踏入珠簾內的意思。倒是她向外瞪得久了,困意陣陣襲來,不知什麽時候便沉沉睡去。


    再醒來時,隻聽耳邊鶯聲婉轉,睜眼便見細碎的光線透過珠簾,琉璃珠兒顆顆透亮,柔潤晶瑩,忙撩開帳帷起床。


    輕輕掀起珠簾,便見桌邊的幾張椅子拚作一處,許思顏正蜷了身子臥著,此時正睡得酣熟。


    他的身材酷肖其父,並不十分魁梧,但個子甚高,蜷在狹窄不平的椅子上,想來怎麽著也不會很舒服。


    木槿便不由得有些心虛,抬眼瞧桌上時,原放著藥膏的茶盞裏,藥膏已經不見了,隻剩了碎成兩瓣的玉盒;另一隻茶盞裏茶水未盡,卻多了一堆紅紅的什麽玩意兒。


    木槿拿手指沾了一點,放到鼻際一聞,便知是極好的胭脂,勻麵或敷唇都應極佳,絕對價值不菲。此時卻被當作垃圾般丟在了殘茶裏。


    旁邊尚有一方沾著胭脂的巾帕,以及一隻蓋得好好的嵌寶小銀盒。


    木槿打開,果見裏麵已經裝上了原來那玉盒裏的褐色傷藥。


    她不由垂眸看向臥在椅子上的那年輕男子,似乎看到了他在她沉睡以後,四處尋覓著,然後在妝台尋到這小銀盒,將胭脂一點點挑出,拭淨,再將藥膏小心裝入的模樣……


    許思顏恍惚聽到些動靜,長睫一動,睜開眼時,正倒映著木槿出神凝視著他的呆呆模樣,忙一邊支身坐起,一邊輕笑出聲:“怎麽?看你夫婿生得好看,看傻了?”


    木槿頓時紅了臉,卻道:“是呀!看你臉上四道血痕,跟蜈蚣似的,真真是好看,好看得出奇!”


    許思顏瞥她一眼,不屑地“嘖”了一聲,“你說話便說話,臉紅做什麽?以前倒不知道你這麽會臉紅!”


    木槿道:“我一向便這樣……誰像你臉皮厚比城磚,刀都戳不進,當然總是麵不改色了!”


    許思顏便瞅她的手,“哦,這都讓你知道了!以後再有刺客,你萬萬別用什麽寶刀寶劍,就拿你的爪子上,包管天下無敵!”


    木槿看向他那被她抓傷的麵皮,不覺傻眼。


    外麵早有近衛在守候,聽到裏邊動靜,便道:“太子醒了麽?可要喚人進去洗漱?”


    許思顏心情甚好,將椅子挪迴原位,說道:“進來吧!”


    門被近衛輕輕推開,便見一隊丫鬟魚貫而入,捧著洗漱用具,卻是個個屏息靜氣,謹慎小心。


    容色俱是尋常,甚至和木槿比都相差甚遠,連衣著打扮都是素素淡淡,再不見昨晚那些女婢的嫵媚招搖。


    許思顏瞧著她們恭順謙卑的模樣,歎道:“涇陽侯果然思慮周詳,不愧是咱們家最貼心的親戚!”


    木槿盈盈笑道:“想來都是涇陽侯夫人身邊的吧?體貼的必是夫人。”


    許思顏側目而視。


    木槿便拿手指戳了戳身畔丫鬟的額頭,問道:“是不是?”


    那丫鬟隻得答道:“奴婢等的確是夫人身畔的。”


    木槿便笑眯眯地看著許思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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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引向前堂用早膳時,許思顏忍不住悄問木槿:“你怎麽知道那些丫鬟是跟澹台氏的?”


    木槿道:“你猜!”


    這也能猜得出?


    許思顏臉一黑,再不理她,卻站著等另一邊走來的樓小眠同行,負手笑問道:“小眠,昨晚睡得可好?”


    樓小眠歎道:“如果沒有太子妃送來的好東西,隻怕真要夜不成眠了!”


    許思顏道:“倒也不妨事。昨晚你遣來那美人兒,模樣甚是***。”


    樓小眠便瞅向他的臉,似笑非笑,“怪不得太子殿下今日模樣如此***!”


    木槿拿帕子掩了唇,清咳著掩飾笑意,臉龐卻不覺又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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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段往事穿插


    可能寫得多了些,因為本文獨立成篇,且又是從許思顏角度看的,關係著二人關係的轉折,不得不費了些筆墨。有覺得不過癮的童鞋們可以去溫習《風華醫女》那篇,應該會看得更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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