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私蓄不少,加上蕭宜給她的,倒是足以讓他們母子一世衣食無愁,遂在鄉間擇地建屋,隱姓埋名定居下來。


    但她從前豔幟高張,往日恩客不少,到底紙裏包不住火,不久附近村民便知曉她出身青樓、未婚生子,自然諸多鄙薄植。


    孟緋期繼承了孟氏的才貌,天份極高,又有過幾番奇遇,不但才識過人,更練就一身絕世武藝,隻是自幼受人白眼,性情孤僻驕傲,後來遂將膽敢欺淩嘲笑他們母子的村民收拾得服服貼貼,望風而逃,卻終究堵不住悠悠眾口。


    隨著他的狠辣乖張,背後的指點和嘲諷越來越多,就不是他憑武力所能控製的了。


    孟氏明知兒子性情乖戾,到臨終時才告訴他往事,其結果就是孟緋期扶了母親靈柩大鬧梁王府墮。


    梁王正病著,聞得此事龜縮不出,諸兄弟和眾侍衛均有所顧忌,遂個個被打得頭破血流,由著他持劍逼人將靈柩抬入正廳,將好端端的正廳布置成了靈堂。


    若論身份,孟氏連妾或侍姬都算不上;即便是登堂入室的妾,也沒正房停靈出喪的理兒。


    孟緋期以一人之威震住眾人,還要逼素未謀麵的生父出來向死去的母親賠禮致歉時,六公子蕭以良、七公子蕭以智早已派人入宮向五哥蕭以靖求助。


    蕭以靖帶一隊宮衛趕來,恩威兼施,費了許多周折才將這位平白冒出的弟弟安撫下來。


    最終協定的結果,孟緋期認祖歸宗,算作蕭家子弟;由蕭以靖出麵,為孟氏請得一品誥封,以側室之禮葬入皇家陵園。


    隨後,蕭宜又帶孟緋期向國主蕭尋請罪,蕭尋厚加賞賜,溫言安撫良久,絕口不提孟緋期身世,反責怪庶兄不該讓自己骨肉流落在外,這才讓孟緋期漸漸平了心氣。


    但孟緋期畢竟在鄉野間長大,對皇家規矩禮儀一竅不通,又不屑學之,三五日尚可容忍,三五個月後難免人人側目,加之為人任俠尚氣,仗著一身好武藝屢屢在市井間滋事尋鬧。不上一年,禦史台參奏他的折子雪片般飛入內廷,連蕭尋都大為頭痛。


    梁王蕭宜明知不妙,待要將其禁足,但以孟緋期的身手,哪裏禁他得住?幾兄弟初次見麵便吃了他的大虧,感情更是淡漠,見他目中無人,也便視他如無物。論年齡他比蕭以靖小四個月,本該排在老六,可連王府的下人也依然喊蕭以良為六公子、蕭以智為七公子……


    蕭以靖聞知,遂讓人稱其為五公子;畢竟他已是蕭尋嗣子,稱孟緋期為五公子顯然更合適。


    孟緋期一度對這個哥哥還算敬重,甚至對人說道:“若非太子,這梁王府不呆也罷!甚麽皇族,甚麽蕭姓,旁人眼裏金尊玉貴,我瞧來也不過爾爾!”


    那段時間,他已自承是蕭姓。


    蕭宜本就身體不佳,給這個橫次裏冒出來的逆子三天兩頭氣上一迴,病情愈發嚴重,不久便撒手人寰。


    臨終前,為世子之位,他請來太子迴府商議。


    蕭以靖沉吟後答道:“若為光耀梁王府門楣著想,六弟人品才智出眾,母家也算尊貴,人緣又好,乃是最佳人選;但若單以文才武略論,五弟無疑勝六弟多多。若以六弟為世子,隻怕五弟又生事端。”


    “那臭小子……”


    蕭宜的臉開始扭曲,“當年,若是他沒出世該多好!”


    他一臉的深惡痛絕,平時在孟緋期麵前勉強流露的慈愛一絲俱無。


    仿佛他目前評價的,不是他的親生骨肉,還是他的生死仇敵。


    他卻不知,孟緋期見蕭以靖到來,早知必與冊立世子相關,早伏於後窗靜靜聽著。他武藝絕世,竟將屋內外守衛的耳目盡數瞞過,把屋內之人的神情一一收入眼底。


    蕭以靖並未反駁生父的話,隻是淡淡道:“既已出世,便不可能無視。若是家宅不寧,六弟絕難有所作為,到時反會淪作天下笑柄。”


    “那依你之見……”


    “自古以來,有嫡立嫡,無嫡立長。三哥有病不合適,便以四哥為世子吧!”


    “老四麽……唉,原也孝順。咱們府裏出了一個你,已夠光耀門楣了,便是世子尋常些,倒也不妨。隻是委屈老六、老七了!靖兒,你說我要不要再為他們求個一官半職?”


    “不可。若求的話,豈可漏了緋期?”


    蕭宜便歎息不已,“


    如此……待他們豈不是太不公了?”


    蕭以靖微笑道:“父親放心,有我在,早晚委屈不了他們。”


    自他被蕭尋過繼,早已改口稱蕭宜為伯父,此刻卻已改迴了稱唿,依然喚作父親。


    蕭宜頓時悟過來,執了他的手寬慰道:“我隻顧憂心,倒忘了這一茬了!既如此,老三和那小的幾個,便交給你這兄長了!”


    蕭以靖點頭,鄭重應下。


    他是蕭尋精心培養十年的太子,文韜武略無不出眾,地位無可動搖。日後若想刻意提攜自己有才幹的兄弟,自是輕而易舉。


    便是三公子有疾不能繼位,有這樣的兄弟力保,也可安享一輩子的榮華富貴。


    蕭宜一世庸懦,臨終倒是恪盡父職,將諸子的未來安排得好好的,還要盡量避免“不公”。


    他做得果然公平,——如果他不曾有過一個名喚緋期的兒子的話。


    後來……


    梁王薨逝,諸子衰麻杖絰,悲痛欲絕;孟緋期一身紅衣召妓飲酒於鬧市,嬉笑自若。


    有司再度參奏,太子蕭以靖盡數壓下,令人傳孟緋期入宮相見。孟緋期拒不相見,在外依然自承姓孟,竟將蜀國最尊貴的蕭姓一筆勾銷。


    蕭以靖親自去尋時,孟緋期冷笑道:“他不以為我子,我何必以他為父?自此梁王府是梁王府,孟緋期是孟緋期,從此再無幹係!隻是梁王府欠我的,我沒事倒要去討上一討!”


    蕭以靖若有所悟,歎道:“若覺得梁王府欠了你的,我可做主為你略作彌補。”


    可惜,孟緋期想的,誰都彌補不了。


    隨後的日子,但凡孟緋期高興,便迴梁王府大鬧一場,打雞罵狗,摔東砸西,幾次差點一把火把梁王府給燒了。


    新封的梁王蕭以綸給鬧得狼狽不堪,遂入宮哭訴。國主蕭尋大怒,卻被蕭以靖生生勸了下來。


    不久,聖旨下,令梁王將諸弟析出家產另住。


    這其中,蕭以靖應該暗暗貼補了不少東西,因為孟緋期所分到的家產,比幾位兄弟都要豐厚得多。他的宅院亦是最華美的,卻安排得離梁王府和幾位兄弟都很遠。


    可照舊不太平。


    既是兄弟,彼此串串門不是很正常嗎?何況家廟宗祠他孟緋期也可以去逛逛,就是想攔,那些膿包侍衛也攔不住。


    還有,他忽然想起,為何正妃寧氏和蕭宜葬於一處,他的母親孟氏就不能葬在一處?


    他要去掘開生父和寧氏的墳,把孟氏也葬進去。


    早逝的梁王妃寧氏正是太子蕭以靖的生母。


    而他曾認為蕭以靖必會再退讓。


    畢竟,他已經發現,這位看似完美的太子也有著難以啟齒的隱痛和不宜為人所知的秘事。


    果然,蕭以靖再好的涵養也坐不住了。


    他帶著數名近衛找到孟緋期,說道:“父皇要取你性命。離開蜀國,立刻!”


    孟緋期大笑,“想逐我走?就憑……他們幾個?”


    寶劍揚起,出手如電,是常人萬難企及的速度和力道,迅速將蕭以靖的近衛擊倒。


    瀟灑還劍入鞘,他懶洋洋道:“敢問太子,不知周圍暗藏伏兵幾何?都叫出來一試,如何?”


    蕭以靖冷淡看他,“真當自己是神了?何必伏兵,三天之內,我必可生擒你!”


    孟緋期笑道:“若太子可以在三天內生擒我,不用太子趕逐,我便自行離開,從此永不迴蜀,如何?”


    蕭以靖點頭,“那麽,一言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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