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熱,盡管還不到五月,可河西的日頭卻已是毒辣異常,尤其是這等天剛過午的時辰,火辣辣的陽光烘烤得大地直冒青煙,貼近地麵的空氣都因此而泛起了水狀的波紋,各種飛禽走獸都難耐這等酷熱的煎熬,全都躲進了密林中納涼去了,曠野裏四下一片荒涼,唯有一支由大隊騎兵護送著的陀隊緩緩地走在戈壁灘上,“吧嗒,吧嗒”的蹄聲聽起來是那麽的疲憊與拖拉,策馬走在大隊最前方的蕭畏更是一副精打采之狀,低著頭,昏昏欲睡地任由胯下的馬匹隨意地往前邁著步。


    累,比的累,這麽熱的天氣下趕路著實不是啥好差事,可憐蕭畏活了兩輩子都不曾吃過這等苦頭,近一個月的行軍下來,蕭畏那張小白臉都快變成小黑臉了,偏生還沒處叫苦去——自打黃河岸邊遇到了柳振雄,蕭畏就很是不幸地被抓了壯丁,按柳振雄的話來說,那就是身為將門之後,必須善騎『射』習軍武,於是乎,蕭畏倒黴的日子就開始了,明明有著舒適豪華的馬車卻不能躲將進去,每日裏大隊人馬一開拔,蕭同學就開始了被『操』練的苦難征程,一會兒是縱馬狂奔,習練馬術,一會兒又是被柳振雄提溜著練習騎『射』,要不就是以『操』練槍術之名,被一群軍漢圍毆,一天下來,路程倒是沒走上多少,可蕭同學流出的汗水卻是得用鬥來量了,也就是每天正午過後的短暫時分能趁機喘上口氣,就這麽折騰了個把月下來,蕭同學很是欣慰地發現自己居然還活著,當然了,活著是活著,也就是比死多一口氣而已,可憐的蕭同學這會兒能坐穩馬背都已是極限,哪還有餘力搞七撚三的。


    “小畏,快看,那就是我燕西的中心——晉昌城!”就在蕭畏昏昏欲睡的當口,策馬行在其身邊的柳振雄突地拍了蕭畏肩頭一巴掌,語帶自豪地高聲宣布道。


    “晉昌?到了,總算是到了!”蕭畏猛地抬起了頭,望著戈壁灘遠處那模模糊糊的城牆,喃喃地念叨了一句,心裏頭很有種解脫了的快感。[


    看著蕭畏如獲重釋的激動狀,柳振雄促狹地眨了眨眼,嘿嘿一笑道:“到了?嘿嘿,還早呢,算腳程,明日這時分才能到,爾既然是清醒了,那就接著練槍術好了。”


    “啊……”蕭畏一聽這話,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哆嗦,目瞪口呆地傻了眼。


    “哈哈哈……”眼瞅著蕭畏那傻樣子,柳振雄忍不住放聲大笑了起來,一眾跟隨在身邊的將領們自也跟著哄笑開了,粗豪的笑聲在空曠的戈壁灘上迴響了開去……晉昌城,瓜州首府,因此地盛產鎖陽,又名鎖陽城,始建於漢,原名苦峪城,大胤皇朝龍興之後,為進取西域,大肆擴建此城,並改城名為晉昌城,城分內外兩重,占地麵積幾近四十裏方圓,地處河西戈壁一處大綠洲之上,自古以來便是中原與西域聯係的紐帶,赫赫有名的玉門關便在此城向西五十裏不到之處,自大胤皇朝立國以來,晉昌城便是西北之軍事重鎮,自順平之『亂』後,晉昌城便成了燕西一係之首府,城中人口多達近三十萬,乃是西北之地第一大城,既是軍政之中心,又是商賈雲集之地,每日裏進出此城的駝隊絡繹不絕,甚是熱鬧非凡之所在,然則今日之晉昌城卻是戒備森嚴,四門緊閉,唯東門大開,卻不許閑雜人等進出,一大堆城中高官簇擁著柳家大公子柳振英聚集在了城門外,焚香淨道,肅然而立。


    “來了,來了!”


    “看,來了!”


    巳時四刻,一股煙塵從大道遠端的一處低矮山梁後冒了出來,緊接著一陣馬蹄聲隨著風聲傳了過來,一眾默默等候著的燕西權貴們登時便『騷』動了起來,竊竊私語聲由此大作。


    耳聽著背後傳來的『騷』動聲,始終木訥著臉的柳振英不悅地皺起了眉頭,頭也不迴地假咳了幾聲,雖不曾開口,可不滿之意卻是表『露』疑,一眾正瞎議論著的權貴們這才消停了下來,不過望向柳振英之背影的目光裏卻滿是不屑的意味。


    柳振英始終不曾迴過頭去,可即便是不迴頭,他也一樣能感受到背後一眾權貴們的不滿,然則柳振英卻並不在乎,在他看來,那些所謂的權貴不過都是些能的蛀蟲罷了,隻是群寄生在燕西這棵大樹上的螞蟻,但消有軍權在手,何須顧忌這麽群雜碎,可惜的是自家老爺子卻始終不肯將軍權交出來,這令柳振英一想起來便恨得牙根直發癢,更令柳振英生氣的是老爺子竟然要他這麽個堂堂正正的燕西接班人親自去迎接蕭畏這個行的紈絝小王爺。


    蕭畏是啥東西?不就是個孽種罷了,行又德,廢物一個!一想起當年蕭睿帶給自己的傷害,柳振英心裏頭便一陣的氣惱,他怎麽也想不明白自家老父為何要如此隆重地迎接蕭畏的到來——柳振英打心眼裏就不想出迎,隻可惜他不敢違了自家老父的命令,人勉強算是來了,這心中的火氣自然是旺得可以,一張臉陰沉沉地,目視著越行越近的蕭畏一行,臉皮子不由地便微微抽搐了起來。


    馬隊的速度並不慢,不數刻便已衝到了近前,當先兩騎正是柳振雄與蕭畏這一對甥舅,待得一見屹立在權貴們之前的柳振英,甥舅倆自是不敢怠慢,各自翻身下了馬,大步行上了前去。


    “大哥,許久不見了。”柳振雄對著兄長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這才哈哈一笑,將蕭畏了出來道:“小畏,還不趕緊見過你大舅。”


    “大舅好,小畏給您見禮了。”蕭畏大老遠就見柳振英的臉『色』臭得能熏死蒼蠅,可並不清楚這廝擺出這麽張臭臉是衝著誰去的,心中正暗自叨咕著,被柳振雄這麽一,也隻好站了出來,很是恭敬地行禮問安道。


    “嗯,來了便好,有話進城再說罷。”柳振英瞟了蕭畏一眼,並沒有還禮,隻是冷漠地點了下頭,語氣平淡地迴了一句。


    嗯哼,這廝搞個甚啊,不歡迎老子?『奶』『奶』的,老子啥時得罪你了?小樣!蕭畏見柳振英的反應如此冷淡,這才明白敢情這廝的臭臉是衝著自己來的,心裏頭納悶之餘,不禁也有些子來了氣,索『性』嘿嘿一笑,不再答柳振英的話。


    柳振英為何會如此蕭畏不清楚,可柳振雄卻是心中有數,這一見氣氛有些子不對勁,忙笑著站了出來打岔道:“小畏,來,三舅給你介紹一下我燕西的豪傑們,這是我燕西第一高門王家長子王長泰,家學淵源,文武皆當行出『色』,小畏不也好文麽,你們倒是可以好生切磋一番的。”


    “在下見過小王爺,久聞小王爺詩才滿天下,今日一見,三生有幸也。”那王長泰是個白淨青年,一身儒家服飾,顯得極為儒雅,一聽柳振雄介紹到自己,這便笑著站了出來,對著蕭畏便是一個長揖,執禮甚是恭謙。


    “見笑了,見笑了,小王實一平庸之輩,當不得王兄如此讚譽,小王年稚學淺,還需王兄多多提攜才是。”蕭畏見此人溫文爾雅,心中對其自是頗有好感,揖手還了個禮,客氣了一番,那王長泰隻是溫和地笑了笑,便即退到了一旁,讓身後一名魁梧狀漢站了出來。


    “小畏,這位是我燕西宿將史萬晟之長子史豐恭,一身武藝當有萬夫不擋之勇,爾既好騎『射』,自可多多向史將軍請益。”柳振雄一見那魁梧漢子站了出來,立馬笑著介紹道。


    “小王爺也好騎『射』,哈,那倒好,改日某家請小王爺一並行獵去,殺他個痛快!”史豐恭顯然就是個粗豪之人,一見麵就哈哈大笑著提出了邀約。[


    嗬,好一條大漢!蕭畏見史豐恭魁梧過人,『性』情豪爽,又提出要請自己去打獵,自是對其高看了幾分,這便笑嗬嗬地還了個禮道:“好,那就一言為定了,小王這美酒不少,行獵之餘,當與將軍痛飲一番,方算盡興!”


    “哈哈哈……,好,爽快,俺老史交你這朋友了!”史豐恭見蕭畏沒有絲毫的王爺架子,行事幹脆爽利,心中自是頗為欣賞,哈哈大笑地伸出了蒲扇大的手掌,與蕭畏擊掌為約。


    “這是張家張『潮』陽。”


    “這是李家李全。”


    柳振雄將前來迎候的一眾燕西權貴中最頂尖的十數人一一為蕭畏作了介紹,各人相互見禮之下,場麵倒是頗為熱鬧與融洽,尤其是蕭畏絲毫不擺王爺的架子,更是令一眾燕西權貴們大為欣賞,彼此相談甚歡,然則站一旁冷眼旁觀了多時的柳振英卻是老大的不耐,一見眾人都圍著蕭畏轉,柳振英的臉『色』越發難看了起來,黑著臉哼了一聲道:“老三,夠了,父親還在府上等著呢,有甚話迴頭再說好了,走,進城!”話音一落,也沒管旁人是怎麽想的,一扭身,從身邊的侍衛手中牽過戰馬,翻身而上,自顧自地便領著親衛們向城中行了去。


    “唉……”柳振雄見自家兄長如此不顧禮儀地徑自去了,不由地搖頭歎息了一聲,伸手拍了拍蕭畏的肩頭道:“小畏,走罷,迴府上說去。”語氣裏滿是落寞之意。


    “好,那就進城罷,諸公,都請罷,容小王見過外公,再與諸位歡飲一番,告辭,告辭。”一聽柳振雄如此說法,蕭畏盡自心中有氣,卻也沒帶到臉上來,對著一眾燕西權貴們作了個團團揖之後,與柳振雄一道縱馬並肩子行進了晉昌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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